《小熊软糖》姜云书

5、第五颗软糖

　　1

　　在浑身酸痛与混沌迷蒙的沉重中，尼尔森尽力睁开如同火焰外层般干燥灼热的眼皮。

　　一片模糊的视线里，高挑细瘦的身影背对着他。他望见无比熟悉的黑色长发，熟悉到只一眼就能让身体本能地想起，在纯白色光滑绵软、如同起伏海浪般堆叠的被褥中，他用手掌缓慢抚摸过怀中人的发端时，那种柔顺的触感，和若有似无的幽香。

　　纯黑色作战服包裹住往日毫无遮掩的身体，唯有一双白皙纤长的手臂，如同柳树新春的嫩芽，从严防死守的身体中抽丝剥茧，延展绵长，勾起尽头一颗火红饱满、新鲜多汁的苹果。

　　戴安娜正背对着他，一下一下，百无聊赖地扔起一颗滚圆的苹果，又精准地接住。

　　似乎听到锁链相撞的闷响，她优雅又略带一丝急切地回过头，五官仍是尼尔森熟悉的清纯，和几分不甚明显的艳丽。却因为眼神的变化，仿佛剥去了小鹿的脆弱外壳，生长出一条摇曳生姿的毒蛇。

　　那种伪装而来的懵懂眼神已经被杀死了，取而代之的是毒蛇掠过野火时，一瞬间反射出的危险的精光。

　　“呀，你醒啦。”她似乎非常惊喜，展露出一个不伦不类的天真笑颜，衬着眼睛里的审视和戒备，生出些并不令人生厌的矫揉，和缅因猫故意蹭过人类衣角时，吸引目光投注般的骄矜。

　　她摇曳生姿地走过来，带过一阵熟悉的香气。

　　“为什么没杀我？”尼尔森听见自己的嗓音，像是粗糙摩擦的石头相撞后发出的噪声。

　　戴安娜非常贴心地递过来一杯水。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抬起尼尔森带着碎片割裂伤痕的下巴，将清水递到他唇边。

　　尼尔森睁着铁灰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哎呀，信不过我吗，将军？”她并不介意，笑着饮下一点清水，低头俯身，吻上尼尔森的唇瓣。

　　清水从唇角溢出，顺着他伤痕累累的皮肤，蜿蜒到青筋迭起的颈间。

　　“真是不听话。”戴安娜抬起头，把水杯随手放到一边，左手却仍然抬着他的下巴，眼睛细细打量着他。

　　让尼尔森感觉自己仿佛是一颗被毒蛇缠上的苹果。

　　戴安娜审视了一会，轻轻咧开嘴角：“不过没关系……因为……”

　　她再次俯下身，附在尼尔森耳畔，如同艳丽恶魔在低声耳语：“我饿了，想吃掉你呀。”

　　2

　　几小时后，尼尔森感觉自己像是一条刚刚从热水中被打捞起，腮部翕动，却求死不得的鱼。

　　他原本的衣服被汗水浸透，露出一点肌肉的轮廓，和上面艳丽的血痕。

　　戴安娜百无聊赖地坐在他旁边，手肘搭在审讯椅的靠背上，脑袋凑在他耳畔，如同最亲密无间的情人。

　　纤白的手指拂过尼尔森冷硬的肌肉，准确划在他的伤痕上，如愿以偿地看到他轻轻一颤，无知无觉地半阖眼眸，咬紧下唇。

　　“哎呀。”戴安娜轻轻嗔怪一声，用染血的食指轻轻撬开他的唇瓣，如同撬开一只柔软的蚌壳。

　　她温柔地抚摸被咬出痕迹的苍白下唇：“别咬自己，这样我会心疼的。”

　　尼尔森清醒了一些，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死心吧，你们想要的东西，是没办法得到的。”

　　“真是的。”戴安娜嗤笑一声，“说得好像我是反派，你才是正人君子一样。”

　　她用手指轻轻掰过尼尔森的脸颊，让他在狭小审讯室幽暗的冷光中，直视自己的眼睛：“如果不是‘巴别塔’希望留着你的命，当初在终点大厦，我就已经杀了你了。”

　　尼尔森也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竟然还有力气勾起唇角：“‘来世小心’吗？原来是大话啊。”

　　“切。”戴安娜撇了撇嘴，食指轻轻把他的脸推向另一边，似乎看厌了这张俊朗的面容。

　　她站起身，一摇一晃地优雅走向门边属于审讯者的位置：“光照、电刑、水刑、鞭刑……你还真是嘴硬啊，将军。”

　　对着审讯室大门上，唯一一点人脸大小的小窗，借着照射进来的冷光，她摇晃着手里一小瓶珍贵的试剂：“这么坚韧的‘人类之光’，却站在人类的对立面，不讽刺吗？”

　　尼尔森咧开唇角，勾起一个带着血腥意味的微笑，紧紧盯着戴安娜的背影，像是一头盯上了猎物的捕食者。

　　他嘶哑着开口：“谁又能想到，那位对‘核心’忠心耿耿的‘玫瑰’大人，她的亲妹妹，竟然是巴别塔的得力干将，‘伊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