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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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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考结束后是国庆节放假。等再回来,教师技能大赛就开始了。
公开课比赛的场地选在了谢含笑所在的学校,全市的所有参赛老师都在本校的多媒体教室进行授课,统一录像存档,然后交给评委组打分。
这天一早,谢含笑就跟着孙老师到了比赛场地。多媒体教室十分宽敞,除去前方的五十几套桌椅,至少还能容纳下三十位老师。
虽然时间还早,但已有不少老师到达。谢含笑和孙老师找空位坐下,拿出备课笔记,准备再过最后一遍上课流程。
本次公开课大赛规定,两位不同学科的老师一组,共同进行赛前准备。比赛现场,通过抽签的形式决定授课人,授课人所得分数由组内二人共享。
——结合今年老带新的情况,也就是说,如果抽到组内经验丰富的老教师,就意味着这一组的胜算更大一些。
写了所有教师编号的号码牌被收集到一起,两两一组,由赛事评委进行抽签。谢含笑看着手里的笔记,又看看抽签的箱子,心里突突地跳。
孙老师目不斜视:“别紧张,肯定我上。”
“我也有50%概率呀。”谢含笑无奈。
“怎么能让你上,那也太欺负人了。”孙老师安慰她,“肯定是我,你放心吧。”
谢含笑嘴上应下,心里仍不放心,又把备课笔记反复翻看了四五遍。
九点钟,大赛开始。首先抽签决定授课顺序,共十组,谢含笑抽到第三组,还不错。
然后抽签决定授课人。评委把十组的组号打乱,然后随机抽出五个放在外边。他朗读了这五组的编号,谢含笑没有听到自己小组的号码。
评委说:“以上五组由第一位教师授课,其余组是第二位。”
谢含笑的名字在孙晓燕之后。
怕什么来什么。谢含笑认命地闭了闭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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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点半,高一(16)班被领到了一个新的空教室。领他们的人只告诉在这里等着、到时候有人来叫,别的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班级失去了班主任就像和面没加水,任你怎么揉捏也成不了形状,只能撒得到处都是。到了新教室还没过两分钟,班级同学就吵成了一团乱麻,嬉笑打闹声不绝于耳。
可怜代理班长陈瓶底,如一朵娇花在风中摇曳,任他怎么大呼小叫维持纪律,也无济于事。
沈香汐依旧坐在靠窗的角落里,耳边的嗡嗡声吵得她直皱眉。她干脆戴上卫衣的兜帽,任自己的思绪飘忽。
今天是个阴天,灰色云层厚厚地堆在头顶,像推不开的水泥。沈香汐不喜欢阴天,阴天和所有不好的回忆都息息相关。还是晴天好,她想,晴天有金色的阳光,有鲜艳的花朵,有被风吹起的温暖的窗帘……
她忽然想起那天医务室的事情。
大脑“嗡”地一声,沈香汐赶紧把自己缩成一团。她拉起校服衣领,只留两个眼睛在外边。不知为何,沈香汐每次想起那个和谢含笑度过的下午,总觉得身体颤栗,皮肤滚烫,好像触电一般。耳边同学的喧闹声被帽子隔绝在外,她只能听见自己“咚咚咚”的心跳。
干脆逼自己转移注意。她转头,看向窗外的花草。阴云笼罩之下,花草似乎也失去了自己的颜色,变得憔悴起来。
她记得小时候在乡下,自己总是喜欢钻在树丛里,等着外婆出来寻找。蹲在狭小的空间里,听着远方外婆的呼声,她觉得那时候天地间似乎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永远不会有烦恼、不会有痛苦,只有一个爱自己的外婆,等着把自己接到家里去。
乡野间的空气,与金色的夕阳一起,充斥着大地的每一个角落,连风里也带着泥土的气息。她在风里闻见丹桂,闻见青草,还闻见幽幽的小茉莉……
茉莉。谢含笑的拥抱再次闯入脑海,沈香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就在沈香汐快要烦躁到捶墙的时候,走廊里响起呼唤声:“高一(16),高一(16)!走廊集合!”
众人乖乖列队,被人领着去一个陌生的房间。到门口,房间大门紧闭,偶尔透出里边老师上课的声音。
沈香汐看门牌:多媒体教室。她隐约记起孙老师上课的时候好像提起过什么讲课比赛,还说要让他们这些学生给她打配合。是不是就是现在啊?
屋内一阵桌椅板凳碰撞声,然后大门开启,一群不认识的外校学生鱼贯而出。待他们走尽了,队首的老师一招手,沈香汐便跟着大部队走了进去。
只是,在讲台上,她看见了意料之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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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含笑站在讲台上,面色镇定地看自己班的学生排排坐好,心里却是抑制不住的紧张。她一会看看手上的教具,一会回头看看课件的封面,一会又忍不住抬起手腕看看时间。
最后一排,摄像机黑洞洞的镜头像监控自己的无情的双眼,仿佛自己的每个破绽都难逃它的审视。
谢含笑觉得十分胸闷。
大学时,面对摄像头讲课就是谢含笑的大难题,就算私下里练得再好、再顺利,面对学生再不紧张,到了录像下也破绽百出。
尽管赛前已经做了多次模拟,但是到了比赛现场,巨大的机器明晃晃地搁在自己一抬眼就能看到的位置,谢含笑还是感觉到自己的双手在微微颤抖。
学生全部坐好。谢含笑深呼一口气,对裁判做了个手势。
授课开始。
既然开始了就不要再分心,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到学生身上就好——谢含笑默念着,竭力舒缓着自己紧绷的神经,专注于课堂的内容。
这堂课的主题是传统文化与现代美术的融合,流程很明确:先引入,然后讲授新课,接着小组讨论,最后汇报总结。按规定,教师新课讲授的环节至少要持续十五分钟,才能充分展示教师讲课的专业素养。
谢含笑盯着PPT。她本该在这一页自由发挥,邀请同学们互动,可是脑中除了预演时背好的介绍,竟一句多余的话都想不出。她环视同学的脸,每个人都在看着自己,四下寂静,教室中只回荡着自己底气不足的讲课声。
心脏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谢含笑冷汗直冒,却没办法停止,只能硬着头皮不停地翻页。
太快了,太快了。她心中要急疯了:谢含笑,慢下来,你这样肯定讲不满十五分钟的!可是嘴巴就像上了发条的机器,根本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她不敢抬头面对孙老师的脸——她现在一定很失望吧?一个毫无教师天分的后辈,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徒弟,即使反复练习,也还是在关键时刻掉了链子。
自己是不是根本就不应该成为老师呢?为什么,爸爸妈妈都要逼自己,做自己根本不喜欢、也做不到的事情呢?
“老师。”
有一个学生举手了。流程之外的变故,在座的所有老师和同学都抬起头,寻找声音的来源。
沈香汐高举着右手。她说:“老师,我有一个问题。”
谢含笑的思绪被猛然拉回。对啊,自己在上课呢——不管后边的老师,也不管摄像机,作为老师,至少要把这堂课完完整整地讲完才行。她请沈香汐起立:“是什么问题?”
沈香汐指着PPT上的一幅图片:“老师,这件作品,是怎么看出现代和过去结合的呢?”
那是一个门环,样式并不复杂,上边刻着一枝栩栩如生的玉兰。做PPT时的记忆如流水般汩汩而出,查阅过的资料在眼前逐渐清晰起来,谢含笑看着下面写满好奇的一双双眼睛,忽然觉得自己没那么紧张了。
“刚才同学的问题提得非常好。”她请沈香汐坐下,“这件物品,门环是我们的俗称,它的学名叫铺首,所谓的‘铺首衔环’,就是指常见的猛兽叼着圆环的形象。”她停顿了一下,“这个作品的不同之处就在于,用玉兰花取代了猛兽,用树枝代替了铜环。有谁知道玉兰花是哪个城市的市花吗?”
同学回:“上海。”
“没错,玉兰花正是上海市的市花。”谢含笑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而这份艺术品,就是我在上海旅行时,在街边一个手工艺者那里见到的。”
说到这里,她适时地切换PPT:“用古形式,诠释新内涵,这就是现在和古代的结合呀。”
……
上课铃响,谢含笑刚好说完最后一句话。同学起身鞠躬向她道别,摄像人员向她比“OK”,她感觉自己做了一场梦。
孙老师难得露出点笑容,往日严厉的面容也被柔和些许。她说:“讲得挺好,一点也不像新老师。”
谢含笑忍不住挠头:“哪有,手忙脚乱的,差点就没合格。”
“问答环节给你锦上添花了。”孙老师拍了一下她的胳膊,“设计得好。”
谢含笑心里想,根本就不是我设计的。
孙老师聊了几句,就要组织学生回班了。谢含笑忽然叫住了她。
“孙老师,课代表借我一会。”她说,“帮我把东西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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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沈香汐只要抬头就能对上谢含笑的目光,只能赶紧低下头去。
像做了亏心事似的,谢含笑想着,忍不住想笑。
她试着要搂沈香汐的肩,被她一闪,还是那副小猫做派。谢含笑只好松手,任她跟在自己身后。
到美术组,门关着,屋里没人。谢含笑指挥沈香汐把东西放下,沈香汐放好东西,转身要走。
“别急着走啊。”谢含笑说,“来,坐这。”
“我还是回……”
“大功臣,还不能坐会吗?”谢含笑拉她,“回去也是上自习,在这呆着还有好吃好喝。”
一瓶酸奶搁在面前。草莓味。
沈香汐推辞不过,只好坐下。她打开瓶盖,慢慢舔掉上边的酸奶。
空气中若隐若无的茉莉花香气包裹着她,反复提醒着谢含笑的存在。可是,这样远距离的味道,和近距离时候闻,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沈香汐猛地一哆嗦,脚在桌子腿上,带着桌上的东西一起乱动,叮叮当当一阵响。
谢含笑转头:“怎么了?”
沈香汐:“没,没事。”
终于,她靠大口灌酸奶,挥散了那一丁点的想入非非。就在她终于平静下来的时候,听到了一句石破天惊的发问。
“我说,”谢含笑嘴角噙着笑意,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你是不是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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