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昼》傅无随

78、多重人格

　　靳昔睡着了，段璟深把人放在后座上，车没有开。远远看去，可以看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慵懒地拿着一根烟，猩红的光在夜幕中有些刺目。

　　真相吗，知道又能怎么样？段璟深透过后视镜去看睡着的人，现在，她就在后面，前面有一条河，车子是改装过的，动力足够，只有踩下油门，是可以冲破栏杆的。但……段璟深把烟头按在自己的手心，“滋”的一声，手疼痛让他清醒了一点。他有些无力地仰着头，喉咙翻滚。

　　不能这样。

　　车子被缓缓地开走，车尾灯照亮路边的场景。刚才，车子的轮胎一半已经离开了马路，而前面是高高的陡坡，下面晃荡着波光粼粼的河水。

　　靳昔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愣了一下，作为她怎么回来的呢。她喝了茶，感觉到头晕。她皱眉，茶有问题吗？

　　“醒了就起来吧。”

　　靳昔这才发现段璟深坐在窗边，不知道坐了多久。

　　段璟深很平静，“不是要知道真相吗，我在楼下等你。”

　　“什么？”

　　段璟深走出房间，“先起来去吃早餐。”

　　靳昔被他的话一时间弄得有些懵，明明一直以来都很抗拒对自己说真相，现在为什么忽然要说了。会是骗人的吗，靳昔急急忙忙地去洗漱。

　　但就算是骗人的……她好像也别无办法。

　　餐桌上，靳昔有些心不在焉。

　　段璟深的表情吃相文雅，他吃得很少，放下了餐具后，安静地看着靳昔。等到看到她把早餐都吃完，佣人又端上了一碗黑乎乎的药汤。靳昔：“这是……”

　　“昨晚医生开的醒神汤。”

　　靳昔想到昨晚的茶，沉默地喝了。

　　看到靳昔喝完热汤，段璟深的表情和缓了一点，“走吧，去花园，我会告诉你想知道的一切。”

　　心脏猛地跳动着，靳昔的脑子里面已经思考不了任何的东西，也许他说的事情会让她看到整个事情的真相，也许真相让她难以接受，但是没关系，她准备好了。她必须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
　　原主，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皮得在花园里面撒欢着，看到段璟深过来，立马停了下来，乖乖地走到他的身边，后面走着走着，它从段璟深的旁边挤进段璟深和靳昔的中间，尾巴高高翘了起来。靳昔发现了这个事情，她勾了勾嘴角。段璟深撇了一眼狗，轻呵一声。

　　二人慢慢地走着，如果不是知道等会要谈论的内容，她会以为这是在饭后消食。

　　“皮得是我母亲捡的，她其实并不喜欢动物，但是她还是养了他。后来她走了，狗就归我父亲养了，只是……皮得实在是很怕我父亲，他在的时候总是不开心，也不好好吃饭，后面狗就交到了我的手上。皮得很喜欢你，除了我的母亲，你是第二个。”

　　靳昔眨了眨眼睛，段璟深继续说，“它不喜欢我和我父亲很正常，毕竟它见过我父亲发病的样子，很可怕。”

　　靳昔忽然有预感，接下来的话题可能会让她有些不想听下去。

　　“我曾经发过两次病，一次是我母亲走了的时候，第二次是你被绑架的那一次，”段璟深的表情极其冷漠，带着浓重的厌世感，或者说这才是他真正的模样，“我讨厌这个病，我讨厌自己不受控制。如果这是诅咒，那就应该让我直接死去，而不是这样让我厌恶我自己。”

　　“段家的人都是疯子，但是他们得在人群中维持成正常人。”

　　“母亲走了，父亲的情绪变得极其不稳定，他变得很可怕。”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段璟深陷入了极长的沉默。

　　靳昔几次想张嘴说些什么，但是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靳昔，我认识你并不是偶然。”

　　靳昔怔愣，段璟深停了下来，“有一个人，她认识你，我从她那里知道了你。”

　　“她是谁？”

　　段璟深没有回答，而是用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她，“你知道医生是形容我的未来的吗？癫狂、精神分裂，最后我的归宿只能是精神病院。”

　　“你……”

　　“我第一见你，你对我说的的第一句话-这个人要死了。”

　　靳昔皱眉，她可没说过这种话，那就只能是原主说的。但是他们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为什么原主要怎么说呢，原主她是有什么奇怪的本领吗……

　　“你是怎么称呼原来的自己的？”

　　靳昔疯狂思考的大脑忽然戈然而止，“什么？”她对上段璟深变得有些癫狂的眼神，她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段璟深步步紧逼，“现在的你，或者说，住在你身体的灵魂，你以为你是哪里来的。”

　　“你在说些什么？”

　　段璟深笑了，“听话水的事情是你要参与进去的，你告诉我，既然这个身份解决不了，那就换一个身份好了。”

　　靳昔越听越莫名其妙，段璟深却越靠越近，“我那时候不懂，你说的换一个身份是什么意思，直到我看到你自己从从楼上跳下来。”

　　靳昔迟钝大脑转动起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剧烈的疼痛，她狠皱着眉，脑袋里面闪过无数断裂的画面，每一副画面都让她感动心惊胆战。

　　她被皮鞭抽打着，她被掐住脖子，她被浸到水里……残忍可怕的画面让她觉得全身发冷，脑袋疼得直冒冷汗。明明她没有经历过真香事情，但是疼痛却那么真实。

　　“你……”靳昔几乎站不稳，段璟深冷漠地看着她。

　　“我去到了医院，得知了一个消息，他们说你失忆了。”

　　靳昔整个人就像是被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她感到呼吸有些困难，段璟深在说什么，什么身份，什么失忆，她从这具身体中醒来，竭力地扮演着这具身体的身份，所有人都没有怀疑她的身份。

　　段璟深的眼睛注视着她，“这就是你说的换一个身份吗，在你的身体里面创造出一个新的身份。”

　　靳昔脑子一片空白，“你……在说什么？”

　　“用科学的角度说，你这种情况叫多重人格。”

　　靳昔的表情一下就变得很难看，怎么可能，虽然重生之事确实难以相信，但是她怎么会是被创造出的人格。怎么可能，但她很快又有些崩溃，如果真的是不同的两个人，为什么没人认出来，明明是两个不同的人，真的会一点都看不出来吗，为什么会看不出来呢，她是谁，原来身体的主人究竟是谁呢？

　　为什么她压根不记得她重生之前的名字，那些身份，她的记忆，有关她重生前的记忆好像都被她刻意地淡化了。

　　为什么会不记得，为什么会认不出来呢，靳昔在头疼得快要爆炸中崩溃地想到一个可能，一个几乎让她有些信仰崩塌的可能——如果，她就是靳昔呢。

　　那么……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段璟深看着眼前的人的瞳孔瑟缩着，眼白挤占了眼眶，她在抽搐，在颤抖。他抱住了她，往回走。

　　靳昔闭上了眼睛，但她却能感受到周围的一切，感到世界在颠倒，她看到自己的身体不再清晰，变成了一片虚化，她看到自己的灵魂在空中汇聚，她看到自己倒在段璟深的怀里，她看到医生，看到管家皱眉和段璟深说，“你不该早早告诉她这些。”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切归于平静。

　　段璟深抱着人，“你究竟要做什么呢？”段璟深慢慢地说了三个字，叹了一口气，然后打横抱起人快步离去。

　　靳昔做了一场很长的梦，梦里混乱无序，她时而在海上流浪，时而坠落山崖，碎片的记忆挤进脑子里面，她看到了许许多多的人，也看到了她掉下楼出事的那一天。

　　脚步略显慌乱地踏上楼梯，靳昔冷漠地回头看着追在她身后的人。刚往前跑了几步，却急忙地停了下来，前面站着王灿。王灿冷笑，“跑的还挺快。”

　　身后的于怀才气喘吁吁，表情阴沉，“跑啊，怎么不跑了。”

　　靳昔冷漠地看着他，于怀才慢悠悠地拿下眼镜在自己的衣服上蹭了蹭，又再次带上，“靳昔，何必呢，你说你好好配合不好吗？非得这样？”

　　王灿不耐烦，“少和她废话了，赶紧把东西交出来。”

　　靳昔望了一眼楼下，三楼，看起来差不多九米。

　　于怀才注意到她的视线冷笑，“怎么，还想逃，靳昔，这本不关你的事情，你只需要把东西交出来，你就没事了。你就算不想当这个新娘也没关系，把东西交出来你就没事了。”

　　靳昔笑了，“你以为我会信你吗？”

　　于怀才冷哼，“你知道的，我不会骗你，你的身份不一般，我们不会伤害你，把东西交出来，你会没事的。”

　　“她呢？”

　　于怀才不耐烦道：“她就是个赝品，要不是她你哪会在外流落那么久，你关心她做什么，你是唯一的。”

　　靳昔沉默了，于怀才看见她又反应，声音低了下来，“东西是她给你的吧，我知道你是被她蒙骗了，那些东西在你的手上会给你带来危险的，你给我，我们不会伤害你。”

　　靳昔看向前面的那栋楼，有一间办公室的窗帘被拉上了，靳昔深吸了一口气。

　　于怀才看她没有反应，有些着急，“你还在挣扎什么，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情我们不知道吗，你要是不想我们传出去，就把东西交出来。”

　　靳昔彻底被气笑了，“威胁我？”

　　“不，应该说是交易。”于怀才露出微笑，“你放心，你的秘密我会替你保守，就算是死，我也不会说出去。”

　　靳昔冷冷道，“你敢说出去吗。”

　　王灿疑惑，“你们在说什么？”

　　于怀才没理会他，“所以这样不是很好吗，我们都是一样的人，我们相互合作，你想成为新娘，那你就是我们的新娘，你不想，那你就继续当你的……神……”靳昔错开眼神，没有听到于怀才后面故意压低声音说的话。

　　“走吧，”于怀才伸出手，“我们不该是这样的，来，和我们走。”

　　靳昔沉默地看着那只伸出来的手，她慢慢探头，就在于怀才以为她松动的时候。忽然她笑了一下，而后，往后退一步，任由自己失控地掉落下楼。

　　对面楼的三楼办公室，那张蓝色窗帘后猛地晃了一下，靳昔坠落的瞬间死死地盯着那里，她看到了一双熟悉的双眼。

　　“啪”的一声，身体砸在地上，靳昔的嘴角溢出鲜血。她看见于怀才在楼下看下来惊恐的脸。

　　脚步声走进，她看见不远处的段璟深快步向她走来……

作者有话说

　　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