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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剑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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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枳的左肩胛骨传来刺骨剧痛,她踉跄着扶住山岩,指缝间溢出的鲜血在积雪上绽开朵朵红梅。身后追兵的呼喝声越来越近,寒江盟的猎犬在雪地里嗅闻血迹的声响清晰可闻。
七年来第一次失手。
她低头看着腰间深可见骨的刀伤,想起那个商会老爷临死前诡异的笑容。猎物主动撞上她的剑锋,却在断气前捏碎了藏在袖中的机关匣。漫天毒针暴雨般袭来时,她终于明白这是个精心设计的杀局。
"往断魂崖方向去了!"追兵的声音贴着山壁传来,积雪簌簌落下。凌枳咬破舌尖强迫自己清醒,拔出插在雪地里的长剑。剑锋割裂披风的瞬间,她忽然想起叶忱——那时他们还是寒江盟最锋利的双剑,是能在雪原上追猎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搭档。
身后传来积雪被踩实的咯吱声。
凌枳猛然回身,剑锋在月光下划出冷冽弧线。却在看清来人的瞬间僵住身形。玄色大氅被北风掀起一角,熟悉的青铜剑柄上缠着褪色的青丝绦,那是她十六岁生辰时亲手编的剑穗。
"你来干什么?"她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混在风里。
叶忱抖落大氅上的积雪,青铜剑锵然出鞘。七年光阴在他眉宇间刻下更深的沟壑,却抹不去那双眼睛里的星火。"给你撑腰。"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他们昨日才在演武场比过剑,而不是在七年前那个血色的黎明分道扬镳。
记忆随着血腥味翻涌而上。凌枳记得自己跪在满地血污里,手中长剑还在滴落同门的血。叶忱的剑尖抵在她喉间颤抖,身后是冲天火光吞噬的村落。那些村民惊恐的脸在火光中扭曲,就像当年她全家被屠时映在铜盆里的倒影。
"他们私藏前朝秘宝..."她当时这样说,声音却虚浮得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叶忱的剑锋割破她颈间皮肤,最终却转向劈开扑来的火梁。他说"我等你给我解释",可等她带着寒江盟主的密令回来时,只看到雪地上凌乱的马蹄印。
追兵的脚步声已到十丈之内。叶忱突然伸手揽住她的腰,带着青竹气息的体温透过染血的衣衫传来。凌枳本能地要挣开,却听见他在耳边低语:"东南方三十步,我布了绊马索。"
几年前他们被敌人围困,也是这样背靠着背杀出血路,彼时叶忱替她挡下淬毒的暗箭,她在暴风雪中拖着他走了二十里。而此刻他掌心的温度与记忆重叠,凌枳突然觉得眼眶发烫。
青铜剑破空之声乍起,冲在最前的黑衣人应声倒地,叶忱旋身将她护在身后,剑光织成密不透风的网,凌枳望着他翻飞的衣角,忽然注意到他左肩有道新添的剑伤——正是寒江盟"天罡"小队的独门剑法所留。
"你杀了天字号的暗桩?"她挥剑挑开斜刺里袭来的枪尖,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寒江盟的规矩她最清楚不过,叛盟者要受三十六道透骨钉之刑。
叶忱反手将剑捅进偷袭者的心口,溅起的血花落在他苍白的脸上。"三日前我掀了盟主书房,"他的喘息声混着金铁交鸣,"你猜我在暗格里找到了什么?七年前围剿隐香村的密令原件。"
凌枳的剑势突然乱了节奏,记忆中的羊皮卷在眼前晃动,朱砂批注的"妇孺不留"四字突然扭曲变形。她记得自己捧着这纸密令时的颤抖,记得叶忱说要去核实时的眼神,记得七年来每个梦魇里燃烧的村落。
"密令是伪造的。"叶忱格开两支羽箭,带着她退向悬崖方向,"真正的隐香村早在二十年前就被屠尽,我们杀的那些...是盟主从各地搜罗来的替死鬼。"
悬崖边的狂风卷起积雪,凌枳看着追兵中走出的灰袍人,终于明白这场杀局的真正用意。
寒江盟左使手中的玄铁算盘叮当作响,那是执刑人才会佩戴的信物。
"可惜了这对鸳鸯剑。"左使的叹息裹着内力传来,震得崖边冰棱簌簌坠落,"盟主本想留你们到开春祭剑..."
叶忱突然捏了捏她的手心。这个动作让凌枳浑身一震——当年他们被西夏骑兵围困时,他就是这样示意她配合突围。青铜剑与秋水剑同时发出清越嗡鸣,两道剑光如交颈凤凰般直取左使咽喉。
玄铁算盘爆开时,十八枚铁珠化作追魂暗器。凌枳旋身挥剑的瞬间,看到叶忱用后背为她挡住三枚透骨钉。
坠下悬崖时,叶忱将她紧紧护在怀中。呼啸的寒风里,他贴着凌枳耳畔轻笑:"当年你说想看江南的桃花...这回怕是..."
凌枳在急速下坠中仰头望去,晨光正刺破层云。恍惚间她看到十六岁的自己蹲在梅树下,叶忱正笑着把她新编的剑穗系上自己的佩剑。那时积雪压断梅枝的声音,和此刻冰层碎裂的声响竟如此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