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爱意》Juez

16、∞

　　消毒水的气味在鼻尖凝成水雾，孟莞握着病历夹的手指微微发颤。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里，她看见那个名字——沈喆，病案号尾数0823，像一柄柳叶刀精准刺入记忆的软肋。

　　十五年前的初秋，梧桐叶打着旋儿落进少年掌心，"阿莞，你看这叶子像不像银杏？"沈喆将叶片倒转，叶脉在夕照里流淌鎏金，"听说活过千年的银杏，根系会在地底连成星河。"

　　此刻监护仪突然发出警报，孟莞疾步冲向病房，门开时秋风裹着银杏香扑面而来，病床上的男人正伸手去够从窗外飘落进来的金叶。白大褂擦过金属床栏的瞬间，她看清他腕间的银链——坠着三枚银杏，边缘氧化发黑，正是当年她亲手串的那条。

　　"沈医生好兴致。"她接过他指间的落叶，体温触及冰凉指尖时心脏重重一跳，监护仪数值渐趋平稳，他脖颈处的肌束却在不自觉抽搐，那是特发性肺纤维化早期的征兆。

　　沈喆缩回手，蓝白条纹病号服滑落时露出锁骨处的淡红疤痕，孟莞瞳孔微缩，那是大二暑假实验室爆炸时他为她挡的灼伤。"孟医生认错人了。"他偏头咳嗽，碎发垂落遮住眼尾泪痣，"我是患者沈喆，不是协和的沈医生。"

　　夜幕降临时细雨敲窗，孟莞在值班室翻开那本被她偷偷藏起来，已经有点泛黄了的属于沈喆的实验笔记。2015年8月23日，少年字迹力透纸背："阿莞说银杏叶像小扇子，她很喜欢，我要做出永不枯萎的叶脉书签送给她。"纸页间夹着半片焦褐银杏，碳化纹理中依稀可见荧光标记——那是沈喆研制的植物细胞活性剂。

　　凌晨查房，305病房传来重物坠地声。孟莞推门看见沈喆蜷在地板上，右手死死攥着左臂，指节因过度用力泛起青白。"别过来！"他声音嘶哑如砂纸磨过金属，"肌束震颤而已...很快...就会过去..."

　　她跪坐在他身侧，掌心覆上他痉挛的手背。皮肤相触的刹那，十五年时光轰然倒流。实验室爆炸那天他也是这样护着她，滚烫的化学试剂在他锁骨和手掌处灼出蜿蜒伤痕，他却笑着说："幸好模型没毁，别怕。"

　　"当年你教我解剖青蛙时说，神经反射不受意识控制。"孟莞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触到掌心陈年烫伤，"就像现在，我的眼泪也不听使唤。"

　　秋雨在窗棂蜿蜒成河，沈喆突然剧烈颤抖。他猛地抽回手，输液针扯出血珠溅在白床单上，像雪地红梅。"孟莞，你看看这些萎缩的肌肉！"他扯开衣领，颈侧肌肉如枯藤纠缠，"特发性肺纤维化患者平均存活期三年，而我已经..."

　　话音戛然而止。孟莞颤抖着俯身吻住他的唇，咸涩在齿间漫开，不知是谁的泪。"沈喆，你实验室的干细胞研究我看见了。"她抵着他的额头，"肺移植手术的成功率已经提升到80%。"

　　初雪落下的清晨，沈喆指间的银杏标本在显微镜下舒展叶脉。窗外传来孟莞的脚步声，他摸向枕边修复如新的银链——昨夜她趁他熟睡时悄悄系回他腕间，三枚银杏坠子下多了一枚刻着"∞"的银叶。

　　"今天要抽几管血？"他转头微笑，晨光中泪痣如星子闪烁。孟莞举着针管挑眉："沈先生，这次可没有棒棒糖当奖励。"

　　雪粒簌簌落在银杏大道，金叶覆着新雪，像星河坠入人间。沈喆将孟莞的手揣进大衣口袋，指尖在她另一只手的掌心画∞。"我改进了细胞活性剂。"他低头吻她发顶，"足够让银杏叶脉书签保存...大概一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