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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伤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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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
男生拂开他的手指,随即脚步声越来越远,两声敲门声后楼道里重归寂静。
屋里外婆不知碰到什么,噼里啪啦一通响。
孙千远蜷起的手指紧紧搓了下衣角,边走边扬声问:“外婆,怎么了?”
茶几上托盘里放置的玻璃杯还有水壶尽数碎了个干净,老人站在一片狼藉中,万幸的是脚上没有伤口。
“诶呦臭小子,你怎么把我的东西都收咯!”
孙千远清理完碎玻璃片又把所有的行李收拾摆放好,还把外婆之前抄的新华字典找出来了,刚站下脚喘口气的功夫才发现窗外已经黑了。
他一捋额上的汗,晚上没做太耽误事儿的,炒了一个青菜,拆了一包下午买的扒鸡就算是晚饭了。
“外婆,快出来吃饭!”
“吃饭咯外婆!”
“外婆!外婆外婆外婆!”
外婆耳朵不好,得多叫几声,不过久久不得回应难免会心慌,阁颂擦干净手关上抽烟机,顺路把饭菜都放到客厅支起的桌子上。
心脏收得越来越近,脸也热了起来,围裙都没来得及摘就去找老太太。找到卧室时在跟卧室相连的阳台看到了个瘦小的人影。
“外婆,你干嘛呢?”
孙千远放下心了,慢下脚步顺手解了围裙,走到老人身边发现她正在看小柜子上的的几盆多肉。
老人听到脚步声回头,扶上了男生支起的手臂,问:“还养着呢,都多久啦?”
孙千远来到这儿统共才一礼拜,怎么可能知道,支支吾吾着:“得挺久了,我都忘了。”
老人也不在乎这句答案,点点头。
“臭小子,你是不是拿我那新华字典干嘛了,怎么现在皮儿都变浅了?”
孙千远一手搀着她,腾出来一只手摸了摸鼻尖,他就是晚上的时候拿过来当哑铃用了几次,谁知道现在的阳光这么毒,两天就给封皮晒褪色了。
两人走到客厅,老人只是一打眼就看到了沙发上的被褥,指着问:“干嘛给这儿还放床被啊?”
孙千远把她按到椅子上:“本来想过两天小床再接你回来,谁让老太太这么急归心似箭呢。”
他把筷子递给老人,还没收回手就被老太太拿筷子打了手:“没大没小的,那也就早回来两天,再说你跟我挤挤不行啊?”
孙千远抱着手斯哈斯哈地跳开:“我这不是怕自己睡相不好嘛,臭老太太怎么还动手的。”
臭老太太哼了一声,不理他自己去撕鸡肉了,找了个鸡大腿扔进了孙千远碗里。
孙千远伸着筷子戳弄,有件事他有点想不明白,这件事还只能从外婆这里入手。
他把那鸡腿解决了一半,佯装不经意问:“外婆,我是不是少给那护工阿姨钱了?”
说是疑问句,孙千远却已经在心里肯定了,原主还是个半大孩子,可能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但孙千远却是知道的。
护工费是不可能少给的,能少的也就是私下里的一些什么,原主家境不好,外婆身上又有病,为了外孙很可能会隐瞒一些自己觉得无关痛痒的“小事”。
他这话一出,老太太肉眼可见地动作慢了一拍,本来她手脚也不快,这一下就跟加了慢动作一样。
她言辞含糊:“少给?你要是少给了人家不会追着你要啊,吃饭,少想那些有的没的。”
孙千远没吱声,低着头盛汤,清亮的汤水现出波纹,他拿着勺子在碗沿蹭了一下,汤水顺着碗壁流进一双冷眼。
晚上给外婆把假牙泡上,送她上床后,孙千远转身删了护工的电话。
第二次躺上沙发,按理说应该适应许多,但他辗转反侧竟然一丝睡意也无,心中升腾的烦躁郁闷被放大了很多倍,直往脑袋顶冒。
已经到了凌晨一点,孙千远掀开被子,谨慎小心地扭开了房门,打算去楼下转转。
楼道里一片黑暗,他关上门,打开了手电筒,准备下楼散散心。
“我去!”
手机自带的手电筒不太亮,打在那坐在楼梯台阶上的男生脸上更添阴郁。
他们所在的小区有年头了,住的多是上岁数的老人,因为地段原因,也有不少带着孩子上学的家长。所有住户里,能这个点出门的少之又少。
江迩也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孙千远。
灯光袭来的一瞬间,他下意识闭上眼睛,紧接着拿起膝盖上扣着的帽子戴上。
对方很快把光移开了,像是认出了自己。
果不其然,下一刻只听孙千远压低声音问:“大晚上的,你怎么在这儿坐着?”
江迩抿紧唇瓣:“没什么,睡不着。”
“这样啊,我也是,我是有些烦正打算下去走走。”
孙千远握着手机提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的?”
他舔了下干燥的下唇,补充道:“我还知道一个离这里很近的药店。”
江迩的眼睫在黑暗中飞快地眨动着。
这个时间段别说人了,就是猫猫狗狗都找不见,楼和楼之间的小花坛里只有蟋蟀的阵阵鸣叫。
江迩坐在跷跷板一端等了十分钟,一直看着小区门口,终于一道身影动作着,飞快地奔向自己。
“有些口渴,路上买了两瓶水。”其中一瓶上还有不断冒出的水珠,被孙千远塞进江迩手中。
男生跑来时带起一阵发烫的热气,江迩接过水时不自在地躲了一下。
“总是看你带冰水去学校我就买了瓶冰的,可以喝吧。”
江迩没说话,只是看向他手中的透明塑料袋。
孙千远察觉到他的视线把手里的东西扬了扬,说:“我帮你上吧,你自己应该不大行。”
江迩没有马上拒绝,情绪少有地出现波动,他问:“你不怕我了?”
孙千远已经拆开了药膏包装盒,看了他一眼,奇怪道:“我什么时候怕过你?”
又是久久没有回声,孙千远朝他看去,对方又在盯着他的头顶,带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他抬头去看,只能见到灯光下一片飘动的小飞虫,很多,密密麻麻的让他一阵毛骨悚然。
他打了个哆嗦,嘟囔了一句:“虫子有什么好看的……”
江迩听到这句话摇摇头,挪挪屁股,敞开了大腿,手腕放松交叠搭在腿上,道:“来吧。”
他脸上又多了两处伤口,一处在嘴角,灯光下呈出灰色,另一处在眉骨,擦出一条贯穿眉尾的血痕。
孙千远递给他冰袋让他按着下巴冰敷,随后两只手齐上阵,给他把眉尾消过毒贴了片创口贴,颧骨处也有一道不算新鲜的痕迹,被他抹上了一层透明药膏。
“大功告成。”
孙千远直起身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一时得意忘形脚下就失了分寸,被江迩大腿一卡差点栽在上面,全靠江迩面无表情扶了他一把。
江迩一直是默不作声抬头看他,手从他腰上滑了下来,跟冰块挨着的脸侧也感受到了麻木。
他放下冰袋,接着垂下头:“谢谢。”
孙千远感受到了他的不高兴,摇摇头,道:“不客气,之前你也帮过我嘛。”
从孙千远这个角度看江迩,他的睫毛长得出奇,从眼皮下直直刺出来,触感似乎很扎人。
不过借孙千远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上去摸一把,克制住自己的目光,他问:“今晚你打算去哪?”
江迩每次从楼上下来都会挂彩,今天这幅模样也是被赶出来一样,孙千远猜他不会说回家。
“不知道。”
江迩收拾了身边的东西,没有再告诉他去向的意思。他一手提着塑料袋,一手摸出手机。
“多少钱我转你。”
孙千远连连摆手,声音都急了:“这个倒不急,我等会儿发你微信。你先告诉我你待会去哪睡。”
江迩没听他的话,已经退出了微信界面,垂着脑袋问:“对你很重要吗?”
孙千远一时没想出怎么回这句话,面上空白一瞬,道:“不不是,哎,也不是不是……”
这话怎么回都不对劲,孙千远暂时丧失抵抗,如实相告:“我怕你回家再出什么事,不如你来我家吧,咱们正好就伴打地铺。”
他没有说明自己猜想中的江迩的遭遇,却用这种知道一切的语气说出这番话,对于不想被别人了解情况的江迩来说是很冒犯的。
江迩:“不用了,我有地方去。”
孙千远还想劝:“可是都这个时间——”
他打断了孙千远:“总不可能一个朋友都没有。”
江迩已经站起来了,他又问了句药钱多少,孙千远回答完不超五秒,紧贴着大腿的手机就传来了消息提示音。
随后男生提着塑料袋就走了,方向是小区门口。
孙千远自认半夜办了一桩好事,虽然最后依然没劝动江迩来自己家,但比起之前已经大有长进了,毕竟对方现在都和他有问有答起来了。
如此一来,只要他再努努力,摇身一变成主角受的朋友还是挺可能的。
一觉醒来,孙千远浑身筋骨都松得不行,他还没睡得这么舒服过,可能因为见了外婆没那么紧张了,又或者帮了江迩,觉得自己在校内的众多树敌中减少了一员大将。
总之不论哪个原因,舒舒服服睡过一觉后头脑都越发清楚。
他想到了昨天郑嘉和他说的事,还是没立即应下,只是回他自己打算暂时找个阿姨照顾外婆,至于送外婆进养老院的事到自己高三的时候再说。
中午的时候郑嘉帮他联系的阿姨就来了,一起的还有提着蛋糕和炒菜的大哥本人。
孙千远赶紧接过他手里的东西,问:“你怎么来了?”
郑嘉来过一次已经格外自然地换上拖鞋,他被孙千远堵在玄关处,瞅着对方惊讶的表情挑眉:“不欢迎?”
这倒不是……
孙千远错开身体让两人进来,他家里没有准备多余的拖鞋,对阿姨说:“您直接进来就行,我下午出去买两双拖鞋。”
陈阿姨长得慈眉善目,自见到孙千远就笑,不是之前那个护工脸上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假笑,她温声道:“好,好。”
陈阿姨两手叠在一起,胳膊上还挎着个菜篮子,上面盖了层布,孙千远只能看见几根长得冒出来的黄瓜。
她问:“千远是吧,你外婆呢?”
孙千远昨天和陈阿姨加上微信聊了很多,确定了她的工作时间和工作内容,又把原主日记本里记的外婆的生活习惯以及忌口发过去。
他指了指卧室,跟她说:“在阳台浇花呢。”
陈阿姨点点头,她把菜篮放下和孙千远打了个招呼说进去看看,孙千远自然连连点头。
送走阿姨,他才转身去看郑嘉,以及放在玄关处的蛋糕。
“买这个做什么,庆祝我外婆回家?”
郑嘉的表情顿时一言难尽起来,抱着胳膊拧眉道:“今天你生日。”
孙千远还真不知道这回事,自己不知道自己的生日,这多耐人寻味啊。他干巴巴哦了声,问:“你怎么知道的?”
郑嘉眉头一点没松,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
“你是真忘了还是装傻,之前王小帅生日我给他定了个带红包机关的蛋糕你说你也想要。”
孙千远听到这话额角抽了抽,原主究竟是想要蛋糕还是里面的钱,他自有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