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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师徒行(1) ...

  •   蓟无尘转身便先行下山,殷不崎赶忙回庙收拾包袱,短箫、药典,还有零零散散的药罐,皆何婆婆之遗物。系上包袱时,眼前忽的被一点莹润的光闪中,殷不崎拨开稻草去取,见是一枚玉牌,手背顿时青筋暴起,五指把玉牌揉紧。

      玉牌是那少年腰间佩戴之物,许是打斗间掉落了。绷紧的手颤了会,便慢慢松开,殷不崎压住满腔恨意,提起包袱,出庙来最后深深看了眼坟墓,便上路了。

      蓟无尘走远了,留着一抹飘逸的背影。

      殷不崎迈开腿追赶,追了一刻钟方追上。她快走几步紧跟到蓟无尘身侧,调匀了呼吸问好:“师尊。”

      蓟无尘低头看她,道:“退后三步。”

      奇怪的命令让殷不崎一愣,反应过来了连忙照做,退了三大步,与蓟无尘间隔开一段距离。心里想:师尊应是不喜我靠得太近。于是留心注意步伐,不远不近,时刻保持在三步的差距。师徒俩就一前一后下山。

      山腰挖葬坑用了一夜,下山来天边已翻出鱼肚白。渐行,渐有人烟,前方隐约可见一个小镇。蓟无尘停步,遍观四周,似乎在辨别方向,而后便往小镇去。殷不崎跟上,不知他此行目的何在。这一路走来,他不发一语,未开一言。

      不只是行踪,就连他的名姓来历也无可得知。他突然地出现,不知原因地救她,又轻巧地收她为徒,种种行迹,扑朔迷离。

      但殷不崎不管这些,她按了按心口,偏离心脏三寸的位置,被刀豁开的伤口已经结痂,而她强行运气冲破的经脉也被修复,丝毫感受不到疼了。她可以肯定,这位能在千瘴谷通行无阻的神秘修士,很强,很强。知道这点便足够了。

      进了镇子,殷不崎瞬间接收到无数目光。惊异的,探究的,恐惧的,各色眼神,从街头,门扉,楼窗,或直白或偷摸,频频往身上扫来。殷不崎回个眼神过去,胆大的便摸摸鼻子转过脸,胆小的就骇一跳,慌乱走避。

      蓟无尘也备受关注,殷不崎在身后看得真切。落在他身上的眼神多是好奇,许是他戴了兜帽半遮眉眼,又举止颇有不凡气质的缘故。

      再走一会,当殷不崎第三次看到路边熟悉的酒招时,才后知后觉发现两人备受瞩目的另一个原因:她跟着师尊在这条街已绕了三圈,现在又回到了原地。

      蓟无尘终于也停下脚步,微抬兜帽看向迎风飘扬的酒招,大约发觉了同个问题。

      “哇!”突然惊异声四起,喧哗声声。

      原是蓟无尘足尖轻点,脚踏屋檐一跃而起,翩翩立于此间最高的酒楼之上。他低头俯瞰,将交错复杂的路线熟记于心,再一跃而下,白衣翻飞,飘然落地。

      恰此时,兜帽被风掀开,露出一头灰黑色的发,还有一张面无表情的俊美脸庞。

      四下顿时闻得此起彼伏的倒吸声,更有不知何人抓撒花瓣掷下,纷纷扬扬。

      蓟无尘熟视无睹,提起兜帽戴回,便继续行他的路。殷不崎继续跟上,七拐八拐,绕了数条路,最终两人竟是出了镇来。

      既然要出镇,一开始为何还要入镇?

      因迷路过一回,殷不崎正待询问,就见蓟无尘向镇外的一汪冷泉走去。难道这便是目的地了?

      果然,到冷泉边,蓟无尘便盘腿而坐,似有在此休息的意思。殷不崎过去,蓟无尘就示意了一番冷泉,对她道:“漱洗干净。”

      借泉水一照,殷不崎才明白过来那些人为何看她了。她脸上尽是交错的干涸血痕,头发乱糟糟灰扑扑,被血泡得一股股和几条蛆虫凝结在一起,还闻得浓重的血腥味和尸臭味。整个人简直是从尸山血坑里打捞出来的,不怪那些路人那般惊悚地看她了,也恍然明白蓟无尘让她退后三步的原因了。

      殷不崎除却衣裳,跳入水中。泉水冷彻入骨,冻得齿关直打颤。她不吭一声,迅速洗去满身血污,直到洗尽异味,才携满身冷气出泉,换了干净衣裳,穿戴整齐,才到蓟无尘跟前来,仍保持着三步的距离:“师尊,我洗好了。”

      蓟无尘掀开眼,打量她一番,大约满意了,起身上前两步,手搭在她的肩膀,抓紧。两人脚下顿时浮现一个金光大阵,璀璨无边,一晃,两人便都消失无踪了。

      身体仿佛被一股力量硬生生从此处撕扯到了另一处,再睁眼,周边环境已变化,是一间装饰华美的卧房。

      “啊啊啊啊!什么人!来人来人呐!”
      “刺客!抓刺客!”

      两声撕心裂肺的尖叫打断了殷不崎对环境的观察,紧跟着有什么东西噼里啪啦迎面摔来。她条件反射一兜,茫然兜得一衣摆的果子和一个精致果盘。再看,发觉卧房里除了她与师尊,还有陌生的一男一女,皆抱着被褥滚下床榻,惊恐万分地夺门而逃。

      门外乱糟糟,尖叫声远去,接着是忙乱的脚步声逼近,来者众多,殷不崎不由戒备,看向蓟无尘:“师尊?”

      “无事。”蓟无尘回。

      门外果然冲进一群家丁,蓟无尘扬手一挥,瞬间将他们打退出去,两扇门也随之砰一声关上,门窗缝隙还有金光隐隐闪烁,看着像是加上了什么结界,外边的吵嚷声皆听不得了,耳朵终于是得到了清净。

      蓟无尘拣了把红木椅坐下。殷不崎望望蓟无尘,再望望门外,摸不透目前的状况,便问:“师尊,这是哪?”

      蓟无尘面不改色:“走错了。”

      殷不崎愣住,一会,轻轻道:“哦。”原地站了会,跟着也拣了把椅子坐下,把怀里的果盘放回桌,再挑挑选选,拣着果子一颗一颗规整摆回盘中。

      两人无言对坐了一沙漏的时间。这时,蓟无尘道:“过来。”殷不崎依言过去。肩膀再次被按住,脚下的金光大阵又被唤起,闪烁几下,两人身影一晃,又消失不见了。

      落地,是另一番景象了。

      这回没有撕心裂肺的叫声,安安静静的,偶尔听得几下火苗舔舐红烛的刺啦声。墙壁隔几步就安着一座烛台,火红的光照亮整个室内,是个藏书阁的布局,中央摆着几排木架子,上头堆满各式各样的书册竹简。

      见蓟无尘信步走向书架,边走边翻起册子看,殷不崎猜这回应是走对了。

      挑挑拣拣了几本,终于有一本不是被丢回书架了。蓟无尘翻开粗略扫一眼,便合上书往后一递,没人接,回头来看,殷不崎在他三步之外站着。蓟无尘扬了扬手里的书:“拿着。”

      殷不崎脚下没动,只伸长手来接,够得略显费劲。蓟无尘看她一眼,道:“上前来。”得了许可,殷不崎才靠近他,双手接过了书。

      给的是一部剑谱,名为《无垠十七式》。殷不崎对这本剑谱颇为熟悉,民间多有仿本售卖,各不相同,残缺不全。指出那些仿本错漏百出的人是阿九,阿九比她更熟悉这部剑谱,但同时情感也很复杂,说:“我永远不会练,你也别练,不然我就要和你分道扬镳了。”

      修真界的事,殷不崎了解得不多。她从有记忆起,就生活在何家村。那是个普通人聚集的村落,自给自足,几乎与世隔绝,只偶尔会有几个修士路过,在此落个脚休息一夜。况且何婆婆并不支持她修炼,更是杜绝了外界的各种消息,生怕她被吸引了去。何婆婆对她说:你武脉毁损,无法运气更是结不了丹,修炼是修不到了,再说外面打打杀杀的,太残忍,还是平平凡凡过活的好。她为了使何婆婆安心,便也不再提关于修炼的事。

      后来殷不崎从各方探听到,无垠十七式乃清光剑尊所创。顿悟那日,清光剑尊手持碧霄神剑,以一人之力划开妖山,剑气飞纵甚广,盘旋七七四十九日不散,妖兽皆被扫荡一空。此剑招便由此得名——无垠。

      得知剑谱著作者,殷不崎就猜得阿九为何不喜这部剑谱了。素来享有盛名的清光剑尊与那恶贯满盈的邪医左丘郎,乃为道侣。阿九大约是恨屋及乌,连带恨上清光剑尊了。

      蓟无尘又接连递了几本过来,皆是无垠十七式,各式一本,共十七本。殷不崎抱了个满怀。

      挑完书,蓟无尘挥手,大门开启,风猛灌而进,烛火颤颤抖动了一番,就被掐灭化作一缕青烟。藏书阁瞬息暗下来,外头却陡然起了喧哗:“何方宵小,竟擅闯奉阳宗禁地!”

      此地是奉阳宗?殷不崎讶异,没想到那个传送法阵如此了得,竟能将人传到万里之外。

      奉阳宗远在北方,与欢喜宫齐名。两个门派各自坐镇一方,皆是当地领头者,强者如云。殷不崎向外探看,外面烛火接二连三亮起,并向此处迅速聚集。显然,对方口中的“宵小”指的就是此刻在藏书阁内的他们。

      蓟无尘浑不在意,负手出门去:“走了。”

      “是。”殷不崎应声,抱书跟上。

      出了门,奉阳宗的守卫队便迅速围拢而上,二话不说,当即亮枪亮戟打将过来。

      蓟无尘起手凌空一指,一柄白穗黑剑自天边长啸而来,横扫当场。剑锋未出,只凭剑鞘就打得前头几个修士晕头转向,一时枪戟乱挥,竟刺中身旁同修,霎时骂声连连,场面一度混乱。

      “跟好。”蓟无尘握剑目视前方。殷不崎紧随他身后。

      对方迅速调整阵型,一个接一个轮番上阵。蓟无尘剑不出鞘,力量比之利刃却也丝毫不逊。他一剑过去,通通将人打飞,不见血,利落干脆。

      殷不崎仔细观看,视线之中,只余蓟无尘挥剑的一招一式。

      *

      “报——”

      与藏书阁相隔一里地的府邸前,一报信者策马而来,进了府门,急匆匆跑入内堂,对上首者急道:“报八少主,有不明身份者擅闯禁地,身手了得,拦杀的众修士皆败下阵来,特来请示!”

      上首的江武涛懒洋洋卧于榻上,叼住侍者恭敬递来的葡萄,牙关一咬,汁水横流,含糊道:“十七弟呢?让他会会去。”

      递葡萄的侍者温声回:“十七少主外出游玩,尚未归来,说过个半月再回。”

      江武涛忽然眼神一疑,睨向侍者:“你怎对他行踪这般清楚?”

      侍者正待开言,当即却是一枪飞来,穿喉而过。侍者登时身一倒,从榻上歪落于地,血洇流而出。

      报信者见状,立时簌簌发抖。

      “哎,”江武涛一拍额头,懊恼丢开枪,去抓桌边一封信,“我怎给忘了,十七弟才来信说要晚些回——罢了,”江武涛转向报信者,“来犯者何人?”

      “不知名姓,但那人氅衣画着黑白双色莲,恐怕是重莲教的余孽,身边还带着个小女娃。”

      “女娃?”江武涛一听,顿时来了兴趣,提枪踢开侍者的尸体,“正好刚缺了一个,来人,备马!”

      *

      藏书阁这边的打斗已至尾声,一地都是苟延残喘呕血不止的修士。

      蓟无尘取出帕子,轻轻擦拭剑鞘,可那剑鞘分明干干净净,纤尘不染。擦完将帕子一扬,回头看殷不崎,眉头却是一皱。

      殷不崎捕捉到他轻微的情绪,不解,低头看了看自己,十七本剑谱好好抱着,没出差错。正疑惑间,忽地表情瞬变,旋即丢开剑谱冲向蓟无尘:“师尊,小心!”

      一柄长枪自蓟无尘身后凛凛刺来。

      蓟无尘不慌不忙,袖袍扬起,错身当空一抓,竟将那袭来的长枪稳稳抓在手中,而另一只手,则反手握剑,剑鞘抵住殷不崎肩口,迫使她止步身后。

      蓟无尘回首,慢道:“三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师徒行(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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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写得不满意,花点时间修文,抱歉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