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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天上的明星现了,好像点着无数的街灯。——郭沫若《天上的街市》
      夕阳落在不远处尚未粉刷完的白色建筑上,高楼的一角像橘子味的奶酪,耀眼得仿佛会融化,真想找块面包把它们接住。平常放学后可没有机会与落日为伴,那时太阳早已睡觉去了,只有我还在回家的路上跋涉。而此刻,大约下午四点半我就出现在大街上,因为今天是这学期的最后一天,我的书包里躺着一沓划着对勾和叉号、还有装订过又拆封后布满小孔的试卷,以及那张好坏参半的成绩单。
      初二就这样结束了,好像和初一结束时没有什么差别,去年的我也是这样不快不慢地走回家,但我没有发现那块橘子味奶酪,因为去年这里只有轰隆隆的挖掘机工作的声音,我好像是埋着头冲过这一段道路的。这楼盖得还挺快,不,应该是时间过得挺快,马上我就要升入初三了,刚才老师布置暑假作业时对我们说,珍惜你们的假期时光,下学期的学习任务可比现在繁重多了,一定要养精蓄锐,做好准备。其实上学期期末她也是这么讲的,但我并没有感到任何变化。当然,我可不是那种门门精通、每次考试都信心满满的尖子生,我的成绩只能算是中等偏上吧,和我的努力挺般配的。而且我每门课学得都差不多,我的班主任每次看着我的成绩都对我说道:“你真是个不偏科的好孩子,你要是在每一科上再努力一点,一定会变得更好。”要说我哪一门比较突出,那就是语文老师经常夸我作文写得不错,并给我一个微笑。说真的,我的语文老师笑起来两颊上的苹果肌慢慢地鼓起来,眼睛微微地变弯,但由于她的眼睛本身就很大,即使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也是一条散发着光芒的大缝,让我想起爸爸年轻时集邮册里令我印象很深的邓丽君的照片——笑容甜美、眼睛明亮。我的语文老师也算是我见过的最迷人的老师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是夸赞我最多的老师,因此我对她产生了美的滤镜,总之,想到她,我的心中就暖洋洋的,耳畔便会响起“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
      我家离学校大概三十分钟的路程,今天在路上虽没有停歇,但走得很慢,约莫花了四十分钟。小区对面上个月新开了一家名叫“月亮潜水艇”的书店,刚才经过时本想进去逛一逛,但里面挤满了小学生,原来今天是星期五半小时读书日活动,时间是五点到五点半,我看了看表——五点十三分,我朝里探了探头,决定晚上再来看看。回到家里,妈妈今天回来得早,在家正准备做晚餐。
      “麦子,你回来啦。”
      “嗯,妈妈。你今天也这么早?”
      “今天店里客人不多,我留了人,就提前回来了。你不是要放假嘛,辛苦了一学期,好好吃一顿放松放松。快去换换衣服,把手洗干净,到厨房来帮我。”
      “好,我马上来。”
      妈妈经营一家花店已经将近二十年了,她没有用过任何一款香水,但却是最香的女人。她的身上总是散发着各种花的芬芳,玫瑰的馥郁、百合的清冽、康乃馨的温暖......这些花香填满了我童年的记忆,在花店的时光仿佛停驻了,妈妈为花喷水、修剪枝芽、包装捆扎的身影在透过玻璃的光晕中是绝美的,我坐在门口的红木椅子里痴痴地望着她,就像望着最美的一道风景,也确实是这样的。我见过第一次为心爱的姑娘挑选花束时局促紧张地寻求意见的男孩,为了给母亲买康乃馨而攒钱、从口袋里掏出几个硬币和皱皱巴巴的五角钱的小孩子,教师节前夕为老师挑选一束鲜花的小学生......今生卖花,来世漂亮。妈妈已经如此美丽了,来世不知要美到什么程度了。
      爸爸下班也回来了,晚餐正做好摆在饭桌上,中央是汤汁鲜美的糖醋鲤鱼,两旁是一盘炒西蓝花和一盘香菇炒油菜,最后是一盆番茄萝卜汤,诱人的香味已经让我迫不及待地抓起筷子了。
      “麦子,终于要进入假期生活了,激动不激动?哈哈哈哈......”爸爸眼睛里的光芒和眼角堆积的纹络,仿佛放假的是他而不是我,他笑得好像是从明天开始就能睡到自然醒,进入无所事事的颓废状态。
      “激动是激动,但好像没你激动,你倒像是个放假的人。”我开玩笑地对爸爸说道。
      “你......你这孩子,还拿你爹寻开心,我还不是因为你能好好玩而开心嘛!”爸爸揪了揪我的耳朵,这大力士稍稍揪一下就挺疼的,他自己还感觉不到。
      “你们爷俩儿吃饭别闹了,砸了我的盘子我可饶不了你们。”妈妈对餐具的热爱程度可是超过了对爸爸和我,对于什么菜放什么样的盘子,餐具的材质和形状都非常讲究,我家的餐具主打白色瓷器风格,瓷器上隐隐约约勾勒出暗纹和细花,古朴和淡雅的气质油然而生,与深色木质的饭桌完美地搭配在了一起。她经常念叨,如果没有好的餐具,再美味的饭菜在端上桌的那一瞬间都会令人感到没有食欲。我非常赞同这一句话,也非常幸运拥有这样一位有仪式感和格调的妈妈。
      晚饭后我冲了澡,把校服扔进洗衣机,换了干净的衣服就打算去“月亮潜水艇”了。
      “爸妈,我去对面的书店逛逛啊。”他们正在沙发上半躺着看每周星期五电影频道播出的经典影片,从我记事起他们好像从未错过任何一个星期五。
      “好,注意安全啊。”他们注意力全在电视机上,完全没有瞅我一眼,我都怀疑他们根本不知道我要去哪。
      我穿鞋的时候瞥了一眼电视机,这周放映的是《午夜巴黎》,我没有看过,但之前浏览过这部影片的简介,似乎是伍迪·艾伦那个老头导演的一部奇幻片,隐约记得演了男主那小子在现实中闷闷不乐,一不小心穿越到了上个世纪碰到了毕加索、海明威那种顶厉害的名人,之后的剧情就记不得了。我自认为算是个阅片无数的人,但对于伍迪·艾伦那老头的作品实在无感。我觉得他所谓的文艺是表象的,真正的文艺应该是回忆时留有一种绵长的余味,像特吕弗、戈达尔和基耶斯洛夫斯基那样的导演才是我所欣赏的,所以我将伍迪·艾伦称为“披着文艺外套的伪文艺”。
      夏天的夜晚是一种躁动的宁静,地面上蒸腾着白天累积的热气,想象一下滚烫的气体在小腿周围云雾缭绕,双腿无论朝哪个方向、无论以怎样的速度都无法逃出夏日的圈套,因为每走一步又会落入新的圈套,但夜晚的清风不时地吹向人们的面颊,这种不知何时会来又确定其必然而来的凉爽,每隔几秒钟就会给人带来一种类似于惊喜的感觉,而多次的惊喜累加起来便成为了一种令人欢喜的宁静。楼下花坛边老奶奶们坐在小马扎上,轻摇团扇驱赶热气和蚊虫,叽叽喳喳地唠着家长里短;旁边他们的老伴儿正围成一团下着象棋,“老张,你怎么又耍赖?下一盘你下来让我上。”“我可没耍赖,大伙儿你们看见了吗?没有吧!”;小孩子们你追我赶的,重复着我小时候的那些游戏,虽然改了名字,但换汤不换药,游戏的内核永远都没有变。没想到我已经远离童年这么久了,但听着小孩子们的嬉戏声,几年前玩捉迷藏的那种紧张心情好像随时又能重新感受到。
      穿过小区里人群的喧嚣和马路上川流的车辆,我站在了“月亮潜水艇”的门前。这家书店共有两层,门口的牌子上写着“一楼各类图书;二楼阅读室欢迎前往”,我抬头看了看二楼,淡黄色的柔和光芒透过玻璃窗洒向书店门前的街道,红色的地砖经过黄色灯光的照射变成了橘子成熟后的那种橘红色,我的影子也被拉得斜长,像是橙色光晕里的救世英雄。我抬了抬头,天色快要完全暗下来了,月亮挂在“月亮潜水艇”的头顶,星星挂在我的头顶。
      突然我看到距离月亮不远也不近的一颗星星颤抖了一下,不会吧,我的心跳仿佛漏了半拍,我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准备再仔细看一眼,可是不等我完成这个动作,我的手心里多了一样东西——一颗星星。没错,千真万确,一颗星星掉在了我的手中。它不是地理老师所讲的巨大无比的星球,它只有一颗硬币那么大,发着金色的光,那是一种流动的光,不断地流入你的眼睛。它冰凉湿润,是一种固态的水,但又与冰迥然不同,因为它不是坚硬而富有棱角,而是柔软而充满弹性。它的内部好像是一团燃烧的火,不停舞动着,却在我的手心并没有移动。它晶莹剔透,内部似乎有着更深邃的秘密,我正要将它拿到眼前认真端详时,我的手臂和手指突然不受大脑的控制,将这颗星星直接塞进了我的嘴里,一瞬间它便经过口腔的温度在我的舌尖融化,顺着我的喉咙和食道流进我的胃里,我的心仿佛被一泓清泉冲洗着,一种清凉的愉悦感让我的整个身体飘飘欲仙。然而我的舌头还残留着星星的余味,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味道,是一种无法想象和从未体验过的味蕾,它有一丝的甜,既有蜂蜜那种花香的甜,又有冰淇淋那种奶油的甜,还有西瓜那种水润的甜,但它是一种淡淡的甜,不似它们那般的浓郁,是一种若有若无、海市蜃楼般的甜;它还有一丝的酸,那是一种类似于柠檬的酸,但它的酸中透着些许的凉意,不似柠檬黄色中那地中海般的热情,冰镇柠檬汁,对,就是这种感觉。除了酸和甜,它还夹杂着很多种不可名状的滋味,总之是一种无与伦比又极致的快乐和神秘。
      过了将近半分钟,我从不可思议的状态中恢复过来,确信了刚才的魔幻事件真的发生了,心中不禁疑惑:我吃星星的那一幕会不会有人看到,会吓到别人吗,看到的人会怎么想。我环顾了四周,大家好像并没有受到什么干扰,然后我转过身面朝马路,一个身材高大、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正在过马路,他的头发油光发亮,紧贴在头皮上,一看就是精心梳过的样子。我看他的同时,他也看到了我,于是我们对视了两秒钟,他过完马路从我身边经过时还疑惑地又看了我两眼,他的眼睛小到只有豌豆粒那么大,其实黑色的眼球部分可能和普通人是差不多的,但由于眼睛太小,黑色的占比就显得格外的多,然而他的眉毛又粗又长,本来是值得夸赞的一点,但这也使得眼睛看起来变得更小了,就像是“花生壳里的豌豆”,这样想着,我意识到这样呆呆地看别人有点奇怪,便收回了目光。原本打算不再看他,但收回目光的时候,我的注意力又无意中被他的脚给硬生生地扯去了——他穿着一双亮皮的布洛克鞋,显然是刚擦过并保养过,亮得可以和他的油头所媲美,他大概要去赴一场重要的约吧,但这并不是让我眼睛停留在他脚上的最重要原因,他脚上穿着的红袜子才是终极原因,一双鲜红的袜子在布洛克鞋和西裤之间的空隙中不停闪烁,这个看起来全身焕然一新并精心打扮后的男人,脚上的红袜子起满了毛球,好像生物书上密密麻麻的红色细胞,袜子边缘还开了几条线,每走一步,散开的线头便轻轻地扫一下布洛克鞋的鞋帮,这难道就是他擦鞋的方法吗?我望着他的背影猜测着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口中的余味依旧没有散去,我拖着轻飘飘的双脚和空洞的头颅毫无意识地走进书店,连门前有几节台阶都没有印象。我看到书店的尽头有一排沙发,便向里面缓缓地走去,我的眼睛一直盯着那排沙发,未曾留意书店的布局和各类图书的放置。走到沙发前,我一屁股瘫在了沙发最右侧的拐角处,半躺在了上面。仅仅从书店门口走到尽头这短短的一段距离,我的腿仿佛已经跋涉了千山万水,从中国的上海走到了阿根廷的布宜诺斯艾利斯,不知从哪里听到过这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肌肉的酸痛使我的小腿抽搐着,无力感从脚尖蔓延至两条腿,最后到达屁股和后腰。我的脑海里一直回放着刚才星星在手心的那一幕,仿佛那金色流动着的光还没有消失,那层幻影依旧不停地袭击我的眼眶。呆坐了一小会儿后,一股酥麻感从我的大腿根部向上和向下窜动,最终所有感觉都消失了,我也恢复了平静。之后一种舒适感由沙发传递到我的内心,我开始观察这排沙发——这排沙发不长也不短,大致能坐五个人。红棕色的皮质上面有不规则的深咖色纹路,像是带着棕色的墨镜在多云的中午仰望天空一样,那大片的红棕色便是天空,那零落的深咖色便是云雾。两边同样颜色和质感的扶手向上凸起,比原本就很饱满的座位更加有挤压感,仿佛一扎就会爆的皮球。靠背是圆弧状的,但弧度非常小,只是轻微的中间高、两边低,顺着扶手徐徐地滑落下去,并且它有一种富有弹性的柔软,靠在上面能明显地感觉到向后伸缩的服贴感,让你的背和沙发顿时融为一体。然而,这排沙发最精髓的设计便是它的椅脚了,椅脚是木质的,也是接近沙发皮质的红棕色,还被剖光处理过,在书店淡黄色的光线下,聚焦为一个亮白色的光点,我的脑中又闪现了一秒钟刚才那个男人梳得油亮的头发和擦得锃亮的布洛克鞋。这木质的椅脚上有着繁乱而精巧的浮雕,众多的曲线看似错综复杂却构造出了一种对称的美感,在乍一看紧接着的思考后,不得不折服于打造这款沙发的工匠的美学素养。这种精美的浮雕艺术让我不禁想起了电影《去年在马里昂巴德》开头时镜头中不断重复的屋顶上那种圣洁而疏远的浮雕,那种缭绕着意识流般诡魅的配乐仿佛也由远及近地传来,原来艺术之间是遥相呼应的,只不过电影里是抬头仰望的,此刻是低眉俯视的,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庆幸的是,我并没有忘记我出门的目的——阅读才能不虚此行。我环顾了四周和远方,对书店的整体布局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刚进门的区域是报刊杂志,我看到这个月的第一本《读者》已经摆在最前方了,《读者》是我上小学五年级时开始迷恋的,每个月会出两本,从那时到现在,我每月都会买一本,这也算是我能坚持不懈的为数不多的一件事了。不过说来有些肤浅,我会等到两本都出的每月下旬,挑选封面更合我心意的那一本。接着左手边是工具书和畅销小说,右手边是儿童读物和学生教辅,再往里就到了我所坐的沙发的位置,往里一拐是一番新天地——文学著作,左边一半是中国巨著,右边一半是世界名著,我看到通往二楼阅读室的挂牌上写着“二楼——各种专业书籍”。“月亮潜水艇”果然没让我失望,望着书店里令人舒心的装修布局,我的心情蓦然间变得开朗愉悦,从小我就觉得当个书店老板或图书管理员,日日嗅着书卷的墨香,坐在书籍的城堡中,每天的快乐是可以溢出来的。
      我打算直奔我最向往的区域——文学著作。这时,我看到一个穿着黑色宽松吊带连衣裙的女孩,裙子长度大概在膝盖之下,正站在世界名著的书架前方,踮起脚尖将手中一本司汤达的《红与黑》放回有一道缝隙的原位,接着她转过身来,一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容顿时冲击了我的大脑记忆,迟疑了半秒,我认出了她——我的同班同学。她的眼神和我一样,先是惊诧地微微睁大了眼睛,然后迟疑了一下,接着露出了轻轻的一缕笑意。
      “楚灿!是你吗?”我唤出了她的名字。
      “路麦!你怎么在这?好巧啊!”她用不可思议的语气问道。
      作为一个毫不起眼、平庸普通的男孩,我几乎没有和班上的女同学主动说过话,每天只和我们小组收作业的组长——一个异常严肃且认真的女学霸,重复地说着关于作业的事情。她完全符合传说中学霸的那种刻板印象,带着一副黑色方形镜框的近视眼镜,我好像从来都没有看清过这副眼镜之下的那双眼睛,印象中她的眼神总是透着一丝的冷漠和居高临下,不过每天早晨她完成收作业的工作好像也只能如此,我坐在座位上,她站在我的旁边将一沓作业一齐拿走,她不得不俯视着我,别无他法。但让我对她望而却步另有他因。我依稀记得那是初二上学期的一个阴雨天,她照例来收我的作业。和往常一样,她像个银行柜台的柜员一样清点着我摆成一排的作业,突然她用一种老成的腔调问我:“你的物理作业怎么少了一项?作业本上的两道题呢?”我听到这莫名其妙的话愣住了,“啊?还有作业本上的作业吗?”我完全不记得有这项作业,其实有同学忘作业是我们班常发生的事情,并且物理老师每天下午开始批改作业,只要下午交上去是完全露不出蛛丝马迹的,所以平常大家都默认了这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模式。于是我向组长象征性地求了求情,心想她一定会答应,“组长,我赶下午之前交上去,求你先别给老师说啊。”说着我嬉皮笑脸地做了求饶的姿势,但万万没想到的是她竟不吃这一套。“不行,错了就是错了,我不能替你撒谎。只有接受教训,你才能有记性,下次才会不犯错误。”她一板一眼地像个小大人一样对我说道,仿佛这种人人都耳熟能详的大道理是她的人生信条,说教的语气让她在这种阴雨天昏暗的光线下宛若天主教教堂壁画中头顶光环、发着圣光的圣母玛利亚。最终固然是我被老师批评了一顿,不过从那以后我真的再也没有忘记过任何一项作业,现在想想对这个一丝不苟到极致的组长还是心怀感激的,但她也成为了导致我对女生说话时哆哆嗦嗦的一个重要原因。
      因此,此刻遇到的楚灿顿时让我有点不知所措。记忆中我似乎没和她说过话,所以刚才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我没有立刻反应出来她是谁。在我的印象中,她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似乎总是昂着头颅,目视着前方。她的身上有一种疏远而神秘的气质,清冷得好像杂志里冰岛湛蓝色的潟湖,并且透着从未起过涟漪的那种宁静。所以刚才她热情打招呼时的笑容是我不曾想到的,若不是今天在书店相遇,我们俩就是两条不会相交的平行线。
      “是好巧啊,我一直想来这家新书店逛逛。今天放假了,终于有空进来了。你呢?”我如实说出了来这里的原因。
      “我也是,从它上个月开业后,我坐公交车路过时就一直想进来看看,今天总算有机会了。”她微微泛红的脸颊上洋溢着淡淡的笑容,些许羞涩的语气中有着隐约的自信,与印象中的她截然不同。
      “说来惭愧,我家就住在对面的小区,我也是拖到这么晚才来的。怎么样?你对‘月亮潜水艇’满意吗?”我有点难为情地说道。
      “很满意。无论是装修布局还是图书种类,我愿意把它称为目前为止咱们这儿最好的一家书店。”她兴奋地说道。
      “完全同意。尤其是文学著作这块区域,这个拐角的设计简直太合人心意了,这让我更喜欢这些名著了。”我称赞着这块心之所属的领地。
      “原来你也喜欢文学著作啊。”
      “很喜欢,我看到你刚才在读《红与黑》。”
      “对,我总想找个机会把它读完。小时候在图书馆读过几页,那时太小没有看懂,但印象中是很好看的。前几天又想起来,因此刚才读了一会儿。你读过这本书吗?”
      “读过。我家有这本书,如果你不嫌弃,我可以借给你。”
      “真的吗?谢谢你。”她说话时眼睛散发着黑而亮的光芒。
      我几个月前正好买了《红与黑》,当时学校的历史课正在讲欧洲资产阶级革命,我写作业时在网上搜索资料,无意中看到了这部以法国大革命为背景的小说,便有了兴趣买下了它。或许是我的理解力和思想境界没有那么高深,读完后我并没有强烈地感受到当时新兴资产阶级和复辟波旁王朝之间紧张而激烈的斗争,也没有体会出两股统治势力之间权势的暗流涌动。我仅仅看到了于连的狂妄自大和盲目自信,违背伦理道德地在不同的情妇之间为自己的前途斡旋。不过我希望未来我再度拿起这本小说时可以领悟出其中的深意。
      将近九点了,黑夜已经完全降临。虽然“月亮潜水艇”十点才关门,但楚灿要赶末班车,我也不能太晚回家,所以我们就一起走出了书店。
      “你家就在对面啊,离这家书店好近。”
      “是的,你往马路对面看,前面就是我住的小区。”
      我把她送到了距离书店大概二十米的公交车站,车站零零散散的站着几个等车的人,有的在聊天,有的只是无聊地站着。此刻白天的热已经无影无踪了,出门时那种热气腾腾的感觉被夜晚的风吹散了。我们旁边的两个老头先后叹了口气,“怎么好端端的人会被砸死呢?”“人生无常啊,啥事都说不准。”听上去他们正对一场意外抒发着司空见惯的感叹和惋惜。
      “你斜着身子再往那边看,第二栋就是我家的那栋了。不过以现在的视角只能看到五楼以上,我家在三楼,所以看不到。”我向楚灿指着我家的方向,她歪着头顺着我的手指望了望。
      过了五分钟左右,楚灿坐上了公交车,我也回家了。
      回到家给爸妈看了我的试卷和成绩单,虽然靠运气进步了几名,但也依旧得到了爸妈的表扬和鼓励。大约十点,我躺在了床上,却没有一丝睡意,于是我打开了放在床头的迷你音箱,打算让音乐伴我入眠。这个迷你音箱是去年过生日时姑姑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它是那种马卡龙色系的薄荷绿,活像摆在蛋糕店橱窗里的甜品,玲珑而精致。尽管它只有我的掌心那么大,却拥有着无敌的音质,当你按下播放键时,就会感觉到歌手的口水喷在你的脸上,这就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含义吧。
      当播放到耶稣与玛丽链乐队的《Lost Star》时,歌词中唱着“I lost my way,when I lost my star.”,听到star这个单词,我的脑海中蹦出了原本已经快要遗忘的今晚的事,突然加快的心跳仿佛震得床板也在不断跳动,被子和床单也一起抽动,并起了一道道的褶皱。我的眼前重复着星星在我手心的画面,我的口中也不由自主地回味着星星的滋味,背上一股股的冷汗快要浸湿了床单,我只能换个姿势,向下趴着睡,明明是炎热的夏天,我却手脚冰凉。不知辗转反侧了多久,我才好不容易昏昏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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