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待共谁人晓》烟如梦隐

6、别样流年【2】

　　“你那时，是不是觉得我挺傻的？”
　　五年后的春天，凌卓穿着一身青衣坐在石凳上，用锦帕将佩剑擦得雪亮。我微微侧脸看着他，便被那光芒折射的满眼星光，忙摆手说道：“不不不，徒儿哪里敢觉得师傅傻？师傅一向英明神武，武艺非凡，徒儿佩服都来不及呢！”
　　“要你贫嘴！”他狠狠地将剑鞘敲在我头上，看见我吃疼的模样，便笑开了花。
　　凌卓和楚韵时不一样。楚韵时会隐忍，会将自己的不高兴全都藏在心里；而凌卓的喜怒全写在脸上，大概望月山庄的人都是这样，真性情，直来直往。
　　我说：“师傅。”
　　“干嘛？”
　　“荀姐今天到哪里去了，她不会又捡了人回来吧？”
　　凌卓狠狠地白了我一眼：“什么话，照这么说，你也是她捡回来的咯？”
　　我挑了挑眉：“不是吗？”
　　“不是！”凌卓再三强调道，“真要是捡个人回来，干嘛还认你当义弟？你以为望月山庄里的那一声‘大公子’全是叫着玩的？”
　　我不以为意地笑道：“她弟弟很多，不差我一个。”这五年来，荀姐和韩亦然总是不停地走南闯北，每次回来都会带着一个无家可归或是走投无路的男孩，而且全都认了义弟，这会儿，望月山庄内都有七位公子了。
　　看着凌卓拿眼瞪我，估计是又要动怒，忙改口说道：“师傅别生气，柳姐姐说的可比我更厉害。”
　　“她说什么了？”
　　“她说，江湖传闻，望月山庄收养了无数美男子，皆是慕容荀的男宠。”
　　凌卓霍地起来，手中长剑铮铮作响，怒骂道：“我这就去问杨柳，究竟是哪个王八羔子敢说出这种混账话来，看我不将他碎尸万段！”
　　“别！”我一把拽住他，“你冷静些，荀姐都知道这话，还说好玩来着，你着什么急呢？”
　　凌卓气得跺脚：“他们这不是存心侮辱人吗，我们望月山庄怎么可以忍气吞声？”
　　“没做过的事，不管别人怎么说，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就行了。”都怪我太多嘴，要不然凌卓也不会气成这样，说着，还真想狠狠地给自己一耳光。
　　“那你说，我们就不追究了？”
　　思忖片刻后，我又继续说道，“受点委屈就要去报仇，那这世上的仇可多着了。”
　　凌卓回头看着我，低声说道：“他们我可以不管，可是我一想到别人说的男宠里面，还包括我徒儿，就气不打一处来。我凌卓就你这么一个徒弟，怎么能是男宠？”
　　我愣了一会儿，转而大笑道：“师傅，您对徒儿可真够仗义。”
　　“那是，”他扬着眉，收剑回鞘，一把拉过我的胳膊，“走，回去了，一会儿荀姐见不着人，估计又得着急了。”
　　荀姐回来的时候，众人都已在大厅等候，她拉着韩亦然的手笑着走了进来，高兴地说道：“姐姐给你们带了个弟弟回来，快来看看。他叫骆翰，怎么样，长得漂亮吧？”
　　我朝着凌卓相视而笑，瞧我说什么来着，今天右眼直跳，估计又是这事了。
　　凌卓说：“荀姐，现在外面的人都那么说咱们望月山庄了，你怎么还带人回来？”
　　慕容荀立刻僵了脸：“我管他们做什么，我慕容荀做事难道还需要经过他们同意？”
　　一会儿，那张脸又笑得面若桃花；“不过有这么多美人儿当男宠，我还真觉得有面子。”
　　众人听后，皆是但笑不语。知道荀姐爱开玩笑，但对我们却都是真心实意的好，别说她是我们姐姐，就是当娘亲也不为过。自从她十八岁那年生下第一个女儿后，整个人似乎都变得俏皮起来，比以前更为开朗。
　　没过多久，杨柳便唤我们入席吃饭，五年前还是五个人同桌，如今已变成十二人，不得不分成两桌坐。荀姐说：“凌卓，你坐过来，让骆翰跟哥哥们熟悉熟悉。”
　　他拉过我的胳膊：“我要跟我徒儿一起坐。”
　　荀姐瞪了瞪眼：“你这孩子，有了徒弟就不要姐姐了是不是？赶快给我坐过来！玦翎，你也过来吧。”
　　我点了点头，可我家师傅却红了脸，转头看向我，说：“就咱俩脾气好是不是，她怎么总欺负人？”
　　那么小声一嘀咕，却被荀姐听进耳里。
　　“我说你们小两口整天打情骂俏还不够呢，吃饭的时候都没完没了的，再不过来，我可就先吃了。”
　　我浑身一震，凌卓却跟个没事人似的走了过去。
　　荀姐抬头问我：“玦翎，怎么了？”
　　我摇摇头：“没事。”说罢便坐在了凌卓旁边。
　　凌卓看了我一眼，朝荀姐笑道：“姐，没事别拿我徒儿开玩笑，他脸皮薄得很。”
　　荀姐笑道：“是，我知道你脸皮比较厚，当年你爹跟我爹整天黏在一起的时候，你就已经习以为常了。”
　　凌卓慌忙起身：“姐！你再说我跟你急了！”
　　他说完又不高兴地坐下，拿起筷子拨着饭粒，低声说道：“吃饭吧。”
　　周围寂静下来，我知道，他们都在看着我。因为我曾经告诉过他们，我会弄成这样，全是因为信任了一个不该信任的男子，他曾经对我说过，他喜欢我。只是，再也无法分清真假了。

　　晚上，凌卓低着头站在我房门口，我疑惑地看着他，问道：“师傅，你这是怎么了？睡不着？”
　　他抬头瞪了我一眼：“我这个样子像是要睡觉吗？”
　　我微微一笑：“不像。”
　　他说：“我来是想告诉你，荀姐这人就爱开玩笑，她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我笑道：“原来就为这事啊？师傅都不放在心上，徒儿又怎么会放在心上？”
　　他幽幽地瞥着我，用细弱如蚊的声音说道：“如果我说我放在心上了呢？”
　　我深深吸了口气，将他从门外拉了进来，而后将房门关上。
　　他的脸晕成桃花的颜色，时不时地看我一眼，见我一直不说话便急了，大声问道：“小徒儿你倒是说句话啊，你把我拉进来又不说话，到底什么意思？”
　　我说：“你过来。”
　　凌卓好奇地看着我，慢慢走近。我褪去外衣，将他的手拉了过来，扬着嘴角笑道：“师傅，徒儿有没有告诉过你，我这副身子有多脏？你知不知道，在我来望月山庄之前，究竟发生过什么事？”
　　他微微点着头：“我，听荀姐说过，她说，我们会报仇的。”
　　“可是报了仇，这副身子也还是脏。”
　　“不，不是的，”他急急说着，拽紧了我的衣袖，“我的徒儿怎么可能脏？我的徒儿是堂堂望月山庄的大公子，武艺高强，样貌绝世无双……”
　　我笑着打断他的话：“师傅，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所以，徒儿我也不打算继续跟你耗下去了。”
　　说着，我便将他拉至床边，掀开纱帐躺了下去。衣衫顺着肌肤划开，露出胸口和锁骨，将他的手指拉拢。
　　“想要的话，就来要吧。”
　　你们，不总是说我席玦翎妖志惑人，华丽如丝绸一般么？我怎会不明白，你看我时的眼，就和楚韵时面对我时一模一样呢？
　　想要就来要吧，反正我这副身体，已经，没有什么好保留的了。
　　他手指一震，呆呆凝视着我的眼，忘了下一步动作。
　　我缓缓收敛了笑意：“怎么，难道师傅也嫌我脏了？”
　　凌卓冷冷看着我，一把挥开我的手：“小徒儿，别开这种玩笑。”
　　我挑着眉冷声道：“哦？难道不是这样么？还是我会错意？”
　　我从床上坐起，将衣衫拉紧，勉强朝他露出个笑脸：“我不是傻子，别把我看得这么无知。”
　　他浑身一僵，半晌之后，眸子一亮，放下纱幔，转身而去。
　　我冷冷笑了起来，大概，就连望月山庄的人，喜欢的，也都只是我席玦翎的这张脸，并非我这个人。
　　我这样残缺不堪的身子，连我自己都看不上，谁，还会想要呢？
　　有徐徐的寒风透过窗吹了进来，我起身再次掀开纱幔，才发现凌卓走时并未关门，刚下了床便瞧见他又远远走了过来。
　　我惊愕地瞪了双眼：“你怎么又回来了？”
　　凌卓红着脸将门关上，手里还抱着个小锦盒，一股脑地统统扔上床。未待我反应过来，他已脱去了外衣。
　　我连忙止住他：“师傅，你……”
　　他抬头，幽黑的眸子里闪烁着点点星光，映透着我惊讶的脸：“我刚找荀姐去了。”
　　我这就更不明白了：“找她做什么？”
　　他狠狠地白了我一眼，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不是想要么？不找她，我怎么知道怎么做？”
　　“啊……”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觉头疼，怎么这种事弄得连她也知道了？
　　凌卓爽快地脱了衣，只穿着一件内衬，将那锦盒打开，抽出一本书扔进我怀里，而后坐在床上急急说道：“来吧，你想要怎样都可以。”
　　我一愣，这才发现他扔给我的，居然是一本名为《风月》的画册，而且里面画的全是男子。我顿时俨然，荀姐她，怎么连这种东西都有？更奇怪的是，刚才凌卓出去，就是为了找这些来么？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的沉默让他皱紧了眉头，在安静的等待中，他的脸更加泛红，在白衣下衬托得更为娇艳。咬紧了红唇，时不时地抬头看我一眼，最后终于忍不住问道：“小徒儿，你选好没有？”
　　我回过神，这才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连忙笑道：“师傅，你在逗我是不是？”
　　他将头一撇：“谁有心思逗你？”
　　那么，就是来真的了？
　　我静静地看着他，不知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