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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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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复仇。
 
 这两个字一出,邪灵那剧烈的挣扎似乎都停顿了一瞬。
 
 一种更深层次的、源自灵魂本源的惊悸和恐慌,淹没了它。
 
 纪明蘅捕捉到了它这瞬间的异常。她眼中那灰白色的、死寂的光芒微微流转,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审视,牢牢锁定那团被光芒禁锢、不断扭曲的黑影。
 
 “你……”邪灵的意念带着一种强作镇定的惊疑和试探,“你是何时……察觉的?”
 
 纪明蘅的目光越过它,投向远处无边无际的黑暗,仿佛穿透了时空,回到了某个浸透血色的地方。她的声音低沉下去:“早在……琉璃城里。”
 
 邪灵传递出的意念猛地一颤!
 
 “你第一次出现,”纪明蘅的声音平静极了,“煞费苦心地引我去看那些尸骨,又‘恰好’让我‘捡到’你这面镜子……那时,我便心生疑窦了。”
 
 “我说错了什么?”邪灵的意念带着一丝急促和惊惶。
 
 “不。”纪明蘅缓缓摇头,目光重新落回它身上,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它虚幻的本质,“不是你说错了什么。而是你这面镜子的存在本身……”
 
 她微微停顿,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就是最大的蹊跷!”
 
 “琉璃城早已是座死城。满城尸骨,无人收敛,无人祭奠,早已被世人遗忘在尘埃里。”她的声音里听不出悲喜,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这么多年过去……还如此‘关心’这些死去尸骨们,费尽心机弄一个器灵到我身边,不断试探……”
 
 她的目光死死钉在邪灵虚影上,那灰白色的瞳孔深处,仿佛燃起了两簇冰焰,带着无尽的讥讽:“你说,这能不奇怪吗?!“
 
 最后几个字,带着滔天的恨意狠狠砸落!
 
 那被灰白光芒死死缠绕的邪灵虚影,如同被冻结了一般,所有的挣扎、扭曲、波动,在这一刻骤然停止!那两团代替眼睛的黑色漩涡,似乎也凝固了,不再旋转,只剩下一种死寂的、彻底的空白。
 
 这死一般的沉默,如同最确凿的供认状。
 
 纪明蘅看着它凝固的姿态,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只有一片了然于胸的冰冷。
 
 猜对了。
 
 果然如此!
 
 “很好。”她轻轻吐出两个字,声音平静无波。
 
 那只一直虚握的手,五指猛然收拢!
 
 嗡——!
 
 缠绕在邪灵虚影上的灰白光芒瞬间爆发出刺目的强光!光芒不再是简单的束缚,而是化作了无数道微型的毁灭风暴,将那道邪灵虚影彻底卷入核心!
 
 “不——!!!”
 
 一道凄厉到极致的灵魂尖啸从风暴中心爆发,如同垂死的野兽发出最后哀嚎。灰白光芒狂暴地吞噬着黑雾,嗤嗤的消蚀声密集响起。
 
 那团浓郁的黑雾在风暴中疯狂扭曲、挣扎、变淡……就在即将彻底溃散的刹那,异变突生——
 
 原本狂暴的黑雾猛地收缩,化作一道细如发丝的黑线,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遁回古镜之中!
 
 灰白光芒追击而至,却在触及镜面的瞬间被一股诡异的力量弹开。
 
 风暴平息,光芒敛回纪明蘅指尖。她低头看向掌心的古镜。
 
 镜面上,一道极细的黑线如活物般游走,最终隐没在镜面深处,只留下一道若有若无的阴冷气息。镜面依旧光洁,倒映着她苍白染血的脸庞,还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纪明蘅死死盯着镜面,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良久,从齿缝间挤出一句冰冷刺骨的低语:
 
 “这鬼东西……还真难杀。”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着这片尸骸之地。
 
 连那些幽幽飘荡的磷火,似乎都畏惧地避开了这片区域。
 
 纪明蘅缓缓地、异常稳定地,从冰冷的腐土和骸骨中站了起来。动作间没有丝毫重伤濒死之人的滞涩与痛苦,反而带着一种新生般的的力量感。
 
 沾满污泥和血痂的破烂衣衫紧贴着她纤细却挺直的脊背。
 
 她微微侧过头,目光投向远方。
 
 越过层层叠叠的尸山骸骨,在极遥远的地平线尽头,一片璀璨而温暖的灯火,如同镶嵌在夜幕上的明珠,勾勒出一片庞大府邸的轮廓。
 
 点花城城主府。
 
 她静静地凝望着那片灯火通明、象征着权力与威严的所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灰白色的眼眸深处,那两簇冰冷的火焰,死死地钉在那片灯火辉煌之上。
 
 染血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再次向上勾起。
 
 “没关系。”
 
 三个字,轻飘飘地逸出唇瓣,散入充满腐臭气息的夜风里。
 
 “我总会……”她的声音低得如同呓语,却清晰地在这片亡者之地回荡,“回来的。”
 
 话音落下,她不再看那片灯火,抬步向前。
 
 赤着的、沾满污泥和血污的双足踩踏在冰冷的骸骨之上,发出细微而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一步一步,走向前方更浓重的黑暗。
 
 点花城郊外的破落农户家,土墙斑驳得露出内里的黄土,屋顶破了个碗大的窟窿,月光漏下来,在地上投下一块晃动的光斑。
 
 屋内陈设简陋,一张破旧的木板床歪斜地靠在墙角,桌腿短了一截的木桌用碎石垫着,勉强维持着平衡。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浓重血腥气,混着泥土的腥气,透着一股衰败的死寂。
 
 古镜悬于半空中,爆发出刺目的玄光,镜中翻涌的黑雾被她以心头血为引、以残躯为祭,硬生生压制、涤荡。无数细碎的符文从镜面剥离,如萤火虫般绕着她周身盘旋,最终凝成一道凝练的流光,顺着她的指尖没入掌心,与她的血脉相融。那丝丝缕缕的奇异力量在体内游走,却难以弥补丹田破碎的剧痛。
 
 “咳……”她猛地捂住嘴,指缝间瞬间渗出一缕暗红的血丝,落在灰扑扑的衣襟上。
 
 纪明蘅盘膝坐在冰冷的泥地上,脸色苍白如纸,唇角还残留着未擦净的暗红血迹。她掌心托着那面古镜,镜面此刻正温顺地流淌着幽暗的光泽,再无半分先前的邪异与戾气。
 
 修为被废是真的,丹田碎裂是真的。
 
 引邪灵现身、借机炼化古镜,从头到尾都是她的一场豪赌。
 
 如今赌赢了,古镜认主,可这具残破的躯壳,却成了最大的拖累。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药王谷的“九转回元丹”。那是修复丹田的唯一希望,可药王谷地处万仞险峰,向来与世隔绝,从不轻易外借灵药,前路之难,堪比登天。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急切,正一步步靠近这破败的小屋。
 
 一个时辰前。
 
 窗外的夜色渐浓,烛火在案头投下晃动的光影,将谢玉宸的身影拉得颀长。他指尖捏着公文,却一个字也未看进去,直到院外传来石鸣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他才猛地回神,眼中褪去空洞,燃起一簇急切的光。
 
 “进来。”他的声音压得极低。
 
 石鸣推门而入,反手轻掩房门,快步走到书案前,躬身道:“公子。”
 
 谢玉宸立刻起身,神识扫过四周,又侧耳听了听院外动静,确认无人后,才抓住石鸣的手臂,声音发紧:“有消息了?是不是找到她了?”
 
 石鸣点头,压着声音回话:“是,属下带人在乱葬岗附近蹲守了几日,今早有个猎户说,前几日天刚亮时,见过一个身形单薄的女子从岗边离开,往北边去了。属下循着踪迹找过去,在那边一处废弃的农户屋里,似乎看到了人影,看身形……很可能就是纪姑娘。”
 
 他顿了顿,补充道:“属下怕贸然上前惊了纪姑娘,没敢再靠近,先回来向少主您禀报。接下来……”
 
 “做得好!”谢玉宸不等他说完,已转身抓起椅背上的披风,匆匆系在肩上,“我现在就过去。”
 
 他走到门口,又回头叮嘱石鸣:“我娘那边若有动静,你想法子拖住,至少……至少一个时辰。”
 
 石鸣连忙应下:“少主放心,属下省得。”
 
 谢玉宸不再多言,推门快步融入夜色之中,脚步急切,朝着城北的方向而去。
 
 破落农舍外。
 
 谢玉宸的心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他能看到门缝里透出极其微弱的光亮。
 
 里面有人!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立刻冲进去的冲动,抬手,指尖微颤,轻轻叩响了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
 
 “笃…笃笃…”
 
 屋内的纪明蘅动作凝滞。她屏住呼吸,无声地移动到门后。
 
 门外,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纪明蘅…是我,谢玉宸。”
 
 纪明蘅握着门闩的手指微微一紧。
 
 是他。
 
 他竟然找到了这里。短暂的沉默后,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还是缓缓拉开了门。
 
 逆光中,谢玉宸的身影立在那里,锦袍上沾了些尘土,显然是一路急赶而来。
 
 月光倾泻而入,照亮了门外风尘仆仆的谢玉宸,也照亮了门内形容憔悴、脸色苍白如鬼、气息虚浮的纪明蘅。
 
 四目相对,恍如隔世。
 
 谢玉宸看着她身上那件染着大片暗褐色血渍的粗布衣裳,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和因疼痛而微蹙的眉头,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住。
 
 “明蘅!”他上前一步,声音沙哑,“你…你还好吗?我…我来迟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他语无伦次,眼中充满了痛悔,“我娘做的那些事…我完全不知情!我若知道,拼了命也会阻止!你…你不要恨我…不要恨我好吗?”
 
 纪明蘅看着他焦急而痛苦的脸,许久,才轻轻摇了摇头:“我不恨你。”
 
 谢玉宸闻言,眼中瞬间燃起一丝希望的光芒,他急切地、带着近乎卑微的恳求问道:“那…那我们…还能像之前一样吗?像在书房里那样…说话?”
 
 纪明蘅再次摇头,这一次,她的眼神里带上了疏离:“不可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