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创作者死后》河鹿鸣

3、第 3 章

　　每一个女巫都有一座梦境的岛。

　　她们的躯体在现实的夜晚合眼，精神于梦境中的白天显现，只要梦中岛的时间没有错乱，她们的灵魂便能始终得到真阳与幻日的庇佑，不会被梦境中觊觎女巫力量的幽影捕获、吞噬、咀嚼。

　　然而，梦境中庇护她们的力量并不能由她们任意支配，甚至连梦境中的记忆都无法留驻。当她们醒来，绝大多数梦的记忆都会流失，只有那些精神最强大的女巫，才能有机会保存梦中的流光，从中获取虚幻的力量。

　　毫无疑问，埃莉诺·13是出类拔萃的女巫，在梦境领域更是顶尖水准。

　　她已经打磨好了一套适合自己的更安全的梦读术：她会选择将每一夜的梦境暂时封存在灵魂的格间里，攒着等到一个让她精神更稳定的好天气，再一口气读取。

　　可现在，她检查灵魂的格间，发现对应着昨夜的那格空无一物。

　　是她没有做梦吗？

　　还是有小偷窃取了她的梦境？

　　梦境丢失了，她的造物主也不见了，两件事巧合地撞到了一块，埃莉诺·13很难不疑心。

　　其它埃莉诺们的残渣还在大吵大叫，互相指责着是谁在昨天睡觉时忘了去数造物主的心跳，13号越听越心烦。

　　“别吵了！”她不快地叫道，“我要去一趟夜晚的梦境，你们记得帮我固定住脑子，不要让它们被整个撕碎。”

　　残渣们像是没听到，依然沉浸地争吵，埃莉诺·13深吸了一口气，她抬起脚，啪叽一声，把其中一条耀武扬威的触手踩得稀巴烂。

　　“各位，这是我的身体，但也是我们共同的身体。”银发少女脸上没有应付旁人的微笑，只有倦怠的冷漠与隐忍的怒气，“记得固定住我们共同的脑子——听懂了吗？”

　　现实的夜晚对应着梦境的白天，而现实的白天对应着梦境的夜晚。

　　当女巫在现实的白天闭眼沉睡，她们的意识就会进入最危险、最深沉的底渊，真阳与幻日的庇护消失，活跃的幽影们会尾随着女巫的气息吞噬她们——从精神到躯体。

　　躯壳的毁败难以杀死女巫，但如果被彻底地咀嚼，那就难说了。

　　埃莉诺·13看着那些失去智商的残渣们，又检查了遍布置好的防御魔法，她还是有些不放心，但难以忍受失去造物主声音的焦灼。

　　她必须尽快寻回那个人。

　　银发少女的眼睛向上翻，紫罗兰的眼眸迅速被漆黑浸染。

　　她的意识逐渐下潜，光亮消失，无尽的黑夜笼罩着她的前路，而她只是遵循着直觉，不断地摸索着。

　　不知过了多久，埃莉诺·13看到了一抹莹亮的蓝光。

　　-

　　阿特丽丝的手指在抠着碎石的缝隙，她把自己血液冻结而成的晶石一粒一粒地挖出，填进黑色的猫咪不断溢出鲜血的喉口。

　　猫咪在发着抖，它的眼瞳眯缝成一条线，下巴被她固定着，嘴被强迫掰开，阿特丽丝看向喉咙深处，那只酷似人类的眼眸紧闭着，不断滴落着血泪。

　　泪每滴下一滴，猫的躯体便僵硬冰冷了一分，阿特丽丝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她尝试着把自己那些蓝色的血晶喂给它。

　　奇迹发生了，在她的喂养下，猫的身躯重新恢复了温暖，甚至毛皮都似乎摸上去更加顺滑。

　　喉咙深处，那只眼睛的泪也同样止住了。

　　阿特丽丝松开了对它的桎梏，它不再发抖了，当她试探地用指尖摩挲猫的头顶，猫也亲昵地蹭了上来。

　　这是只特别的猫，阿特丽丝意识到。

　　它与过往那些容易碎裂的人型不同，与那些没有灵性的幻想朋友不同，它甚至能承受住它的血液，没有在恢复完好后迅速堕落为狂暴的怪物。

　　阿特丽丝感到灵魂的震颤，久违的、近似于感动的情绪自她心底浮现。

　　她和猫玩闹了一会，直到有点累了，就把猫抱进了怀中，转身向远处望去。

　　天空上有许多人形在飘飘悠悠地往下坠，一束又一束的探照灯正在海岸线上逡巡，定格在她所在的碎石滩。紧接着，身着白色防护服的人形组成有序的队伍，步伐一致地接近她，将她团团围住。

　　阿特丽丝知道，这是她出去太久了，管家与保镖都找不到她，所以妈妈就派了别的东西过来找她。

　　“阿特丽丝，A女士很担心你。”
　　领头的人形说道，
　　“你应该回去了，现在是睡觉的时间。”

　　“我要把它带回去。”阿特丽丝说。

　　“什么？”人形的声音中没有感情，“你是在指什么东西，阿特丽丝？”

　　“一只猫。”她说，“我还没有给它取名字，这是我的新朋友。”

　　人形们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阿特丽丝听到了轻微的电流滋滋声与机械零件磨合的声音，似乎有什么古怪的器械正在工作。

　　随后人形中领头的那个说道：
　　“你的病更严重了，阿特丽丝。”

　　人形们齐齐抬起手，黑色的炮筒从它们掌心中伸出。

　　阿特丽丝没有动，怀中的猫咪却开始躁动了起来。

　　只是眨眼的功夫，足以削平山头的莹蓝色光束就在人形们的掌心中凝聚成型，威不可挡地轰向了仿佛还在呆立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