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创作者死后》河鹿鸣

1、第 1 章

　　“你看埃莉诺，她在注视王塔的方向，是又在想什么坏点子了吗？”
　　“前些天我听说她新购入了三颗嚎哭者的脑子，要是把那些东西酿成美酒，混进一朵雨云里，等雨降下，就能让哭声钻进施法对象的梦里，浸入对方的灵魂中，缠绕折磨他们的脑子，最后让他们变成只知道啼哭的婴儿——你说巧不巧，一个月前的舞会，她就咒骂过弄脏她喜欢的餐布的王子，说他是只知道吸吮母乳的巨婴——她肯定是想把这句话变成真的！”
　　“要是埃莉诺成功了，王后又该生气了，她已经损失了两任国王，两个公主，三个王子，我听说别的女巫都叫她‘废品回收站’，一个成熟期的女巫混成她那个样子可真是少见。”
　　“谁让她执着于研究家族魔法呢？还整天神神叨叨地宣传什么家人间的情感纽带能超越时空的阻隔，埃莉诺肯定是被她戳中痛脚了，毕竟她家里可是——哎哟！你踩我干……嘛……”

　　说八卦说得专注的小女巫被同伴重重踩了一脚，她原本在吃痛下大声抱怨，但注意到同伴抽搐抖动的眼部肌肉，循着示意的视线看去，小女巫抱怨的声音越来越低，直到彻底哑火。

　　在她们聊天前还端坐在长椅上、遥望王塔的女巫，不知何时已经起身，向她们的方向看过来。

　　少女细腻的肌肤被柔光晕染，紫罗兰色的眼眸悠远而宁静，她站在庭院中央，被绿荫鲜花簇拥，身后的喷泉折射出七彩虹光，映衬着她的雪白法袍与银色长发。一切布景打光似乎都在恰到好处地烘托出埃莉诺的纯净与圣洁，乍一眼望过去，少女的身姿简直像是传说中的圣徒。

　　但略微听过埃莉诺名声的都清楚，她可不是那么好脾气的女巫。

　　两个小女巫们紧挨在一起，瑟瑟发抖。
　　“……她刚才是不是听到了？”
　　“这么远的距离……庭院区域不是禁魔吗？”
　　“那可是埃莉诺！”
　　“好了，你别说了！她好像真的在看我们……”

　　她们很想挪动脚步，但不敢动，只能互相用力掐着手掌心提神，等待对方慢慢走到她们身前，才小心翼翼地齐声致意：
　　“午安，埃莉诺首席。”

　　埃莉诺的眸光柔柔地扫过她们，她的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小女巫们感到自己的感知在变得迟钝，有什么东西柔软又滑腻地扫过她们的灵魂，吞吐着她们的组成部分，但她们只能僵立在原地，等待着时间给出宣判。

　　“很好。”短暂却漫长的安静过后，埃莉诺发出声音，她的微笑依旧毫无瑕疵，却让小女巫们越发恐惧，“你们的声音很吵闹，但你们可爱的友情弥补了这一点。”

　　“埃莉诺首席，我们……”

　　“我喜欢你们牵手的姿势，”埃莉诺朝她们眨眨眼，像是善意的嘲弄，“接下来的半个月里，你们牵着的手会成为交融的血肉之绳，直到新生命在这条纽带里诞生。”

　　小女巫们抖得更厉害了：
　　“新，新生命？”
　　——是那种杀死母体才能降生的邪物吗？

　　“怎么会？”
　　埃莉诺像是能听到她们的心声，似有惊讶地补充解释，
　　“只是一种擅长模仿人性格的小动物——我正在研究的新课题，它会从你们的灵魂中读取些人生经验：比如不要指望禁魔领域能遮蔽一位高等阶女巫的耳朵，又比如说坏话前多观察下四周的环境——你们会惊奇地发现，现在明明是休息时间，庭院里却只有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新入生在畅快地聊天。”

　　听出了嘲讽之意，小女巫们都涨红了脸，急忙道歉：
　　“对不起，埃莉诺首席。”

　　“没有关系，”埃莉诺像是圣徒一样宽容温柔地说道，“我喜欢看到大家吸取经验教训进而成长的样子，我喜欢成长。”

　　她说着，视线缓缓下移。

　　小女巫们那两只紧紧握在一起的手像藤蔓一样变形，苍白的骨头如刺般突出，被认定为“多余”血肉涌动着朝中央汇聚，红得发黑的囊块在两人相牵的手中间成型，它胀起，再回缩，宛如某种在呼吸的器官。

　　埃莉诺垂着视线，简单观察了一下它的长势，便再度收回目光，和煦地说道：
　　“等到它能开口流畅地说话，就来找我，你们的新手臂我会帮你们重新接上。而如果你们将它养得很好，我会额外给你们一点奖励：你们可以选择一种喜欢的材料做成你们的新手臂——不管是龙牙，还是星精，只要是能做成手臂的材料，多昂贵都可以。”

　　“哦哦——连星精都可以，真的吗？！也包含玫瑰星系的星精吗？！”

　　就如同埃莉诺预料的那样，女巫们都是忘性很大的生物。

　　她们的恐惧就像潮湿的沙粒堆成的形状，轻易地被塑造，轻易地被摧毁。有的时候，她们不太像是人——与另一个世界的“人”相比较的话，她们的情绪总是不那么连贯，像在两极来回跳跃。

　　埃莉诺注视着小女巫们闪闪发光的眼睛，她的微笑毫无破绽。
　　“当然。”她说。

　　“太好了！我们会好好照顾它的！它叫什么名字呢？”

　　“你们可以自己取，决定好了的话，记得跟我分享你们的取名思路。”

　　“当然，一定！”

　　小女巫们庆祝着天降横财，她们看起来很想拥抱在一起，却因为吊在她们之间的肿块太碍事而无法执行。在强烈的喜悦与幸福的浇灌下，血肉浇铸而成的肿块“呼吸”得越发顺畅了。

　　埃莉诺估算着它的成熟时间，再次向两个被随意选中的新试验品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随着她离开洒满阳光的庭院，步入光线黯淡的长廊，她的微笑一也点点从嘴角淡去。

　　小女巫们并没有注意到的是，埃莉诺在阳光下没有影子，可此刻在阴暗中，她的影子反而重新浮现了。

　　“午安，废品们。”
　　银发紫眸的少女凝视着脚下涌动的黑潮，像是在自言自语，
　　“从早上开始，我就一直找不到她的声音……是你们在捣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