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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阴湿执拗男鬼小张将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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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水集着火了。跟天水集一起着火的还有归义军的粮仓。
不过这火是张淮深故意让烧起来的。粮仓里早没了粮草,仪仗旁的百姓也是归义军士兵乔装的。
这一切无非是张淮深与你的暗中谋划。
你犹记得节度使府醉酒那次,小张将军斜斜躺榻上,突然与相遇没几日的游侠推心置腹。他眯起被酣意熏红的眼,“少侠见过长安来的监军吗?”
你只是盯着手中的夜光杯摇头,耳边轻炸一下嘲弄笑声。于是你迷迷糊糊去巡睃他的脸,想弄清那笑是为何。
张淮深仰饮夜光杯,凉州酒洋洋洒洒落下,来不及咽下的那些全淌他下巴上,然后一滴滴顺着脖子淌出水痕。他一把捞过你的肩膀,与你亲近时任由那些酒液肆无忌惮地濡湿你的脸颊和鬓发。脖颈的曲线于一片酩酊氤氲中,似流霞浇灌的月下冰花。
残留在嘴唇上的酒液全数渡到你肌肤上了,醉倒半边身子的你不自主更贴近了些他。
只听他轻道:“那监军的金带腰牌上写了个诛字,竟也不避人。他们从来没信过叔父,何苦还要来凉州假惺惺呢?”
“长安那边在忌惮张将军。可张将军不在乎,他已得到自己最想要的了。”
“是啊,叔父是心甘情愿做质的。”张淮深仍旧笑,握住你肩膀的手却暗暗发力,“那少侠你说,如果那火把使者烧死的话,长安圣人那边会怎么想?反正是穆吞人干的,便让圣人知道凉州可不能没有归义军。”
李漼不是个好皇帝,手下宠幸的宦臣也没几个好东西。更何况这就是一场梦,陪着胡闹,杀个奸佞,对已然既定的结果不会有任何改变。
若是张淮深真想那么做,你不介意帮帮他。
“本就是该死之人。”你的目光飘向张淮深那水痕下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的肌肉,随意道。
所以天水集的火还是烧起来了。不过你们早已做足了准备。
唐使的仪仗乱了,张议潮于最前方举剑安抚人心。
人群喧哗,金鸣难绝。厮杀间飙出的鲜血为这场火红的庆典更添轰轰烈烈。
也许一切都在昭示此事之后,凉州必乱。但你和张淮深都认为,这是不破不立。
在你身位前的张淮深只是一手勒马一手握破白,冲天焰色溅射而下,那张月仙似的好脸蛋此时倒像染了几滴婵娟泪般,酣春萧骚却花事将阑。
他问,“少侠要随我一道吗?”
你去瞅他耳垂处在风雪肆虐中飘摇不断的金耳珰,逡巡过脖颈后被你弄出的发紫吻痕。然后看也没看随手一挥无名剑,兀自了结了妄图冲杀上来的穆吞人,鲜血淋漓间庭燎更旺。
你道,“任君差遣。”
对于张淮深来说,为了成家立业一遍遍配合冰人去相亲,其实并不算什么坏事。近日随着叔父归唐时间的愈发接近,每日要相的姑娘多排了好几个。也许整个天水郡的人,都想在张将军归唐前看到小张将军找到媳妇。
但是很可惜,哪怕把整个天水的姑娘相了个遍,他也没找到那个命中注定的人。这也不是他挑剔,或者姑娘看不中他的事。其中情景颇为复杂,反正叔父问起的时候他只是神神叨叨地说缘分还没到。
缘分这种东西天注定,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借口。
张议潮听罢只是长吁短叹,见自家侄子一成不变的温和笑容,心知他对婚嫁之事并不感兴趣。“淮深,你会不会觉得叔父对你干涉过多了?”
他还是笑,金耳珰攒射的角芒柔和了他的棱角,“怎么会?淮深也想找到倾心之人,只可惜缘分还没到吧。”
其实张淮深就这么随口应付一下叔父,也未曾想自己日后会对叔父带回节度使府的少年人念念不忘。
少年游侠年纪很轻,眉宇清扬。即使在凉州终年摧残的风雪中,头顶炸起的毛发依旧雄赳赳耸立。只不过头发丝沾满雪珠子还是会湿漉漉地塌了一半,冻出红潮的耳朵尖藏在凌乱的鬓发下。那双乍看下繁星映满其中的眸子,在见到张淮深的那一刻愈发亮了。
凉州头顶流光赫赫的明月尚不及它。
眸子的主人说:“你就是小张将军吧?你叔父欠了我三十长鸣玉,不知你能否替他还上一还呢?”
也许这一刻滚滚的万籁也需在其面前失了声响,也或许是张淮深自己失了声响。明明雪依旧从低矮的云层中簌簌飘落,风吹拂自己肩上的大氅时不依不饶搔痒,凛霜还是那么逼人。
周身的野马浮尘并未停止,仍纤毫毕现。
他于无声的骚动中,奋力张开粘一块的嘴唇,“少侠叫我淮深便好。叔父常与我说,有一少年侠客助他良多,想必就是少侠吧。”
张淮深直至很多年后,久到张淮鼎做了归义节度使,久到圣人驾崩、新帝即位、长安被烧,他还是会梦到那位惊鸿照影的少侠。
丹焰弥天下,对自己粲烂而笑,使人目乱神骇的少年。他梦到少年说:“淮深,你在凉州等我。”
但是少年早化为一尾陆离的锦鲤,随着叔父的东去,哗啦啦在酒泉中游曳而过,从张淮深的心尖游向天上的月宫。去了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长安以后,再无音讯。
少年从未让张淮深等自己,是张淮深自己在固执地等待。
庆典前的一夜,张淮深终是没忍住,在市楼上备足了酒水誓要把少年灌醉在此。
“那些粮草已运走了,并没有惊动潜藏暗处的贼人。”你以为张淮深于庆典前想再核对一次谋划进度,于是开门见山道。
“今夜不谈正事。”张淮深替你斟满杯中酒,绛衣在烛火下艳得惊人,“今夜仅饮酒。”
“可明日就是庆典了,喝酒不会误事吗?”
若是今夜再不喝,你可就要随叔父一起去长安了。那他也没别的时机再去挽留你了。
张淮深不喜欢长安,但是所有的凉州人都想去长安。他们想学汉字,想穿圆领袍、襦裙。而他却觉得长安没什么好的。圣人忌惮归义军势大,所以先是要了自己的父亲去住那囚笼,现在是叔父,未来也许是自己。
如今连与自己志趣相投的游侠也要去长安。
想至此,手中滟滟的好酒都少了些滋味了。他想索取更蓬勃热烈的情感,去下这一壶千金难求的美酒。
“不会。少饮薄酒也是为了庆贺明日的盛典,还望少侠莫要推辞。”
你向来耳根子软,他这么一说,你便这么一喝。他一直倒,你一直喝。等你迷迷糊糊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小张将军的唇已经贴过来了。
“这可是明日要拿来招待使者的好酒,少侠可莫要浪费了。”
他说话极轻,甚至你都看不清他嘴唇是否在翕动。只是感受到了贴合间的舔舐,被张淮深口腔熨得温热的酒液悉数渡你嘴里了。你被迫咕噜咕噜地一口一口咽下,嗓子呛得发痒,便只能呜咽似的咳起来。
眼眶咳红了,亮晶晶的眸子沾了水汽。那被欺负的可怜模样让张淮深没忍住,噗嗤笑了起来。他边揩你咳出的泪水,边抬眼认真问你:“少侠一定要去长安吗?”
“淮深,我是一定要去长安的。我受人所托,无论前路如何,我必须要去。”
安西军的旄节既托付于你,你便有责任带他们回长安。他们当自己是西域蹉跎的张骞、苏武,那你就该成全他们。
张淮深没问是谁的请托,只是幽幽看你。“那少侠会回凉州吗?”
你没答他,眸光自顾自涣散。狐狸女鬼的这场大唐游梦,终点就是长安。去了长安后,来临的只会是梦醒。而不是再回到咸通二年的凉州,自己要去也只能去建隆三年的凉州。
往后就算要寻,也只能寻归义节度使曹元忠了。
是啊,归义军在那时已然姓曹,而非张了。
你的沉默无端让张淮深怨怼起来。连句好听话都不愿说与自己,亏他还亲自喂好酒呢。也不知是不是多年的未嫁之恨让他生了勇气,毕竟今夜再不能把握住机会,往后怕是真要孤独终老了。
借着酒意张淮深紧紧抱住了你,那张被凉州美酒熏热的脸窝你脖颈旁,喷吐的热气拂搔耳背。他边蹭你的肌肤边扯你衣襟,“少侠今夜能不能再纵着淮深一回?”
伸你衣襟里拨弄情欲的手,平日里贯是握住枪剑的。经年累月磨砺而出的茧子游走间就能激起一阵战栗。
少年人从未与人这般亲昵,哪怕在将军祠遇到过纠缠不休的红披风男鬼、太岳台救下有两张面孔的开封府尹,也从未与他们有过肌肤相亲。
哪怕有时候他们的眼中也会流露与此时的张淮深相似的神色。
是要把人拖入深渊的滔天海幕,也是紧紧缠绕的如织细雨。不愿松开,不愿放弃的满满倾慕。也许此刻你该握住他的手制止他,然后推开他。
但是等你再有意识的时候,你已顺从本意将小张将军压在榻上。见身下人眼角沁出快意的胭脂色,醴红自烛火流泻下浮上脸颊,你终是喟叹出声:“淮深,我会一直帮你的。”
少年侠客向来只许诺倾力相助,其他的一概不会诉说。
但是这样就够了。张淮深想,只需今夜,只要今夜。
今夜过后,哪怕一人在长安,一人在凉州,只要同在一片月光下,少侠就无法忘记自己。
炽热的,抵身缠绵的快乐。
衣服是被张淮深粗鲁地剥去的。他先是扯自己的腰带,主动敞开绛色的外袍,健硕的躯体被半透明的里衣包裹。
市楼上的火盆或许太旺了,明明张淮深衣服脱了大半仍沁出密密麻麻的汗珠,汗水将里衣濡湿,粘腻腻地贴合肌肤曲线,半透明的里衣也呈现肉色的鲜活。在少年的注视下,起伏的腹部急促起来。
于是他勾唇笑,一手搭你脖子上,一手去撕你的外袍。撕的时候格外恶劣地想,明日里让天水集的大家都来看看衣衫不整和小张将军并肩而出的游侠。
撕衣服的声音在这片只有喘息的环境里,逃也逃不掉,避也避不开。
“这衣服是我新买的,花了不少长鸣珠呢。小张将军撕坏了怎么赔我?”
张淮深贴上你嘴角,将你的手放自己蓄势待发的腹部上,“自然是以身相许了。”
他放心地交予你最纯粹的渴求与欲望,他邀请你与他一起共赴云雨。
他挺起胸膛,你的脖子被他用手往下按去,乞求的呻吟断断续续:“帮帮我。少侠,帮帮我。”
张淮深的呻/吟并没有压抑。小张将军不是一个习惯压抑的人,他也并不是一个含蓄的人。他爱喝最浓烈的酒,爱打最恣意的架,也会爱上最意气风发的人。
你的力道没收住,换来了他的痛呼。“对不起,我没收住力道。”
“没事。少侠若是喜欢可以咬它,淮深受得住。”
你瞧见他眼眸底有更深的湿润,露华凝霜冻住了里头的暖阳。
或许你该去探究那里面到底是什么,去摸手心下跳动的热烈是不是因你澎湃。
“这个阁楼外风景很好吧……”
张淮深感觉自己躺在翻江倒海的大雨下,全身上下都是湿的,也听不到别的声音。只有自己心脏在努力挣扎,带动血液的流淌。汗水模糊了视线,连身上少年人的面孔都看不清了。
可他仍旧在说,“从这里可以看清天水集的一切。少侠,你看清了吗?”
“我看清了。我当时就是在这里遇到张将军的。”
“是吗?”张淮深突然痴痴笑起,“那今夜少侠再好好看看这里吧。”
其实你早就遇到过张议潮了,在玉门关的月亮湖边。那个时候尚还年轻的张议潮自称“弄潮儿”,替这位漂泊无所皈依的游侠弹了段琵琶曲。
到了凉州,你来还那只琵琶曲的恩,杀了张议潮心底的大蛇。
也不知张议潮是否认出了你,又是否告知了张淮深。你喜欢的这个游侠啊,早数十年前叔父就见过了。他啊,根本不是寻常人……
市楼上□□的痴缠被凉州的月亮看得清楚,连那千年不变的风雪也都知道。天上地下所有事物都该知道,凉州的小张将军已有倾心之人了。
然后你抱起张淮深的上半身,让他跨坐你身上。
“淮深,你瞧,外面的雪好像停了。”
风声小了,月色流泻一地冷白。张淮深的眼睛在那月华之下,终于不见湿润了。冰心花外的坚冰融化,露出里头盼望暖春的花枝。非凄非愁,若焰若霞。
“是啊。雪停了,明天会出太阳吗?”
会的,你想。凉州第一缕阳光将从明日的庆典上落下,你不会让其重蹈不羡仙的覆辙。
你吻住了他的后脖,及尽缠绵。嘴唇勾勒,牙齿摩挲,弄出斑斑紫色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