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眸不为你（GL）》暮成雪

12、十二章

　　文情放永远记得那一天——

　　那是情暮十八岁生日的晚上。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为情暮吹灭了十八根蜡烛。
　　文情放一直对这个姐姐含有一种敬畏的心态。
　　姐姐是个静沉的人，从小便开始了。而她又是全才，很多方面没有学过也可以展现出绝对的才华。
　　生养着这样的女儿，情放知道，爸妈心中一直是一种骄傲之感。对于女儿的沉默寡言也被视为内敛的优秀性格。
　　相反，对于自己这个小女儿爸妈是诸多操心，因为自己开朗的个性和明媚的容貌都容易误入歧途。
　　而令大家跌破眼镜的是，小女儿长大后越来越成熟稳重，大女儿反而真正的离经叛道。
　　就在情暮十八岁生日的那一晚。
　　就在大家为情暮吹灭了十八根蜡烛之后，情暮面目平静地宣布了一件事。
　　那件事的内容震得家里天塌地陷，除了匪夷所思外，更加荒诞离世。

　　情暮说，她从今天开始要去寻找一个以前的爱人。
　　她说她要寻找的人现在不知道在哪里，所以并不知道要花多少时日。
　　尤其，她说——她要寻找的爱人，是一个女人！

　　她的三句话，毫不逊色于三个晴天霹雳，将一家人直接震懵。

　　幸得爸妈因为良好的涵养而没有引起一场家庭风暴，但是整个家里陷入死谷却是不争的事实。
　　就从那一刻起，情暮开始忙碌起来，一趟一趟的出远门，一点一点的憔悴，整个人的精神都在看似无望的寻找中消耗殆尽。
　　什么叫无望？
　　不知道姓名！
　　不知道样貌！
　　不知道年龄！
　　不知道任何一点信息！
　　就好像梦里突然梦到一个人，然后醒过来就此认定，我之前一直爱着这个人一样。

　　情放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知道，一个人的执着之心，可以到达什么地步。

　　可是寻找一直是没有结果，冷眼相待的爸妈终于熬不过心疼把她架到了心理医生的那里。

　　此后，没想到情暮不但没有放手，更是多了一个帮手，那便是——唐砂。

　　对于那个女人情放的印象也极深。
　　她的蓝色镜片下，那双绿色的眼睛实在太稀有了。

　　可是令情放没想到的是，自有一次唐砂和爸妈详谈之后，爸妈竟不再管情暮的事情，虽然做不到支持帮助，至少不再插手干预。

　　一切，好像就这样一年一年地过来了！

　　而终于，姐姐的等待开了花。

　　那个被她耗尽了心脉寻找的人，此刻正坐在她的家里。
　　这怎能不叫情放感概万千？
　　虽然情放有从网上了解她的现状，但这样近距离的接触，连情放都有一种正在做梦的感觉。

　　所以说，相信姐姐是对的！
　　相信姐姐多年寻找的并不是子虚乌有也是对的！

　　目送了情放走出大门，情放带着满腹的心事坐回到沙发里。

　　“情暮要到什么地方去买菜？”饰良见情放坐下，便问。
　　“学校的超市里有，”情放突然笑了，“说来我也好久没有吃到她做的菜了。”
　　“情暮的厨艺很高吗？”饰良好奇了。
　　“至少可以气死绝大部分的厨师吧。”情放懒懒地道，“颜小姐，反正坐着也没有事，想不想知道以前的情暮是怎么样的？”
　　“是不是有照片？”饰良双目一亮。
　　“答对了，你等等！”情放跳起来。
　　饰良看着情放跑走了，心里也有些期待，在心里勾勒着情暮以前的模样，却一再找不找影子。
　　毕竟是交情还不够吧，饰良叹口气，因为还不够熟悉，所以没有办法猜到她的从前。
　　在饰良叹气的当口，情放已经从房里出来，她抱了一叠影集，然后放到了饰良的面前。
　　饰良伸手打开第一本。
　　那应算是全家福吧。饰良看到文爸文妈年轻的时候确是双登对的璧人。难怪情暮姐妹会生得如此漂亮。
　　而照片里粉琢一般的小女娃就是情暮姐妹了吧，大一点儿的情暮每一张照片里都总是安静地端坐着，幼小的脸上已经透露出几分至今未变的性情。而更小一点的妹妹情放看起来却很调皮，每一张照片都摆着古怪的动作。
　　饰良一边翻着，一边吃吃地笑着。没想到情暮的儿童版是那么的引人怜爱，而小时候的情放看起来与现在也改变良多。

　　而情放就在一边坐着，间或解释两句。
　　因为她更想知道的，更想看到的，还没有看到。

　　影集已经翻过了不少，很快翻到了情暮的中学时代。
　　情暮中学时代的照片俨然已是小美人，每张校服打扮的情暮无论从哪个角落都是那么落落大方。

　　“后面几张，算是姐姐的才艺表演了。”情放这时插进来一句话。
　　饰良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一翻开后面，她就明白了。

　　接下来的几张，都是情暮演奏乐器的照片。

　　有竖执长笛的、有横执洞箫的、居然还有敲编钟的。

　　而每一张情暮都做古装打扮，长长的繁复衣裙，高结的云鬓，微闭的双眸，简直就像错入时空的偷拍。

　　“这些衣服都是我姐自己做的哦。”情放想到这个不禁叹了口气，所以说，情暮就是一个全才。

　　“真的？”饰良越翻越惊奇，她看着情放不甘心的样子有些好笑，大概是因为情放也是搞服装的吧，就算是自己姐姐的才能，嫉妒一下也是可以理解的。
　　想着情暮如此厉害，饰良竟有些骄傲之感，她一边在心中取笑着情放一边继续翻阅。
　　而接下来的这一张，却令饰良脑袋嗡得一声，一片空白。

　　看过情暮执笛执箫，这一张却是跪坐在地，膝上一张古筝，情暮一身绿衣，披散着的长发只在背部轻轻扎起一个结，端得是前面照片中没有过的神情。
　　好像在缅怀什么，唇角眉梢，渗着一点生机。

　　饰良心中一闷，不知道为什么当看到她那种春风笑意时，反而透不过气了。

　　“你怎么了？”
　　饰良的变化没有被情放错过，她靠过身来，看到了那张照片。

　　原来——

　　问题在这里。

　　这，是情暮唯一的一张弹古筝的照片，因为自那不久以后，她再没有碰那张古筝，而总是让它寂寞的悬挂着。情放到现在依稀还记得一支曲子，那是情暮自十八岁生日过后，经常弹奏的。
　　好像一个音乐系的老师曾高度评价过那支曲子，并赞誉为可媲美另一支古曲《凤求凰》。
　　可是当情暮知道后，整个人都几乎冰冷起来，从此古筝高挂，再无人听到那支美妙的求爱曲。

　　那么，是这里吗，颜饰良与姐姐的过去，存在于这个时候？

　　情放心中纵有问题千个，却不能发一声问。

　　至少可以知道，颜饰良不完全是不记得姐姐吧。不然当她看到这张照片时，为什么会失了颜色？

　　情放想到这里，觉得已经找到了心中的答案。接下来的，不过是看姐姐的罢了！

　　她从饰良手中轻轻抽出影集。

　　饰良一惊，竟用手死死地拽住了影集的一角。

　　情放也没有料到：“颜小姐——”
　　“哦！”饰良这才如梦初醒，她松开了手，连忙开口，“不好意思——”
　　“没关系！”情放摇头，“怎么样，我姐姐是不是个全才？”
　　“是啊！”饰良笑，不过看起来有些勉强。刚才那张绿衣抚筝的照片像是在她脑海中狠狠地轰下了一个烙印。如果说关于旁人的记忆不过总是浮光掠影，那么对于情暮的记忆，便奇异的每每深刻，使得在她印象中，关于情暮的影子，已经越来越多，越来越深……

　　而等饰良真正回过神的时候，情放已经回房将影集放了起来。

　　“情暮，看起来有好多故事啊——”饰良呆呆地看着对面墙上的那一幅在之前引起情暮骤变的字，不经意地道。
　　“是啊，每个人身上都有好多故事呢。”情放笑得颇有深意，“关于亲情、爱情、友情……”
　　“爱情？”饰良敏感的抓到这个字眼，在她看来，情暮一直是独身一个人，哪怕是昨晚的酒会上她与玉王燕博看起来有些交谈，却还是感觉得到他们并不是情人。
　　“是啊，爱情！”情放俯过身来看她，“每个人都需要爱情的，不是吗？相信快要步入结婚礼堂的颜小姐最清楚不过了。”
　　“要结婚可不一定代表存在爱情。”饰良耸耸肩，不以为然。
　　“颜小姐的意思——”情放心一跳，饰良脸上的落寞一目了然，实在给她太大的鼓励。
　　可是饰良却突然问她：
　　“情暮呢，她有属于她的爱情了吗？”
　　“有，怎么会没有呢！”情放压下心底的话，轻声道。
　　她的目光和饰良一样投放到对面的字幅上：“只是她的爱情，一直在路上。”
　　“一直在路上？”饰良迷茫了。
　　她发现她已经完全不了解情暮！
　　更好笑的是，她发现她根本没有了解过情暮！
　　真是——好笑！
　　不过才认识多久的人啊，凭什么说相识？
　　饰良真是迷茫极了，可是却恰恰是这样的挫败感让她有了越来越想了解情暮的欲望！
　　“如果有机会，你会发现的，她正爱着一个人，只不过那个人还没有回应罢了。”
　　“为什么那个人没有回应？”
　　“也许那个人发现了却视而不见，也许那个人根本就没有发现！”
　　“这样的爱情，不会太辛苦吗？”
　　“她早已不知什么是辛苦了！”
　　“情暮呵——”
　　“……”
　　……
　　……

　　时间就在饰良与情放一句一句的对话中流过。
　　对于情暮到底爱谁，饰良却没有问出过一句。
　　不是知道了那个人是谁，就可以同情情暮的。
　　情暮需要的，一定不是同情。
　　那么，她宁愿不知道那个人是谁，然后尽量在她的身边，做些她需要的！

　　过了一会儿，情暮回来了，她的身后，竟然跟了另外一个人。
　　“在超市里碰到，就一起来了。”情暮淡淡地解释。
　　饰良却跳了起来：“蓝涛歌——”
　　“饰良！”站在门口的女孩，正是那个有着一头直发，留海几欲遮住黑眸的蓝涛歌。
　　“你怎么会在这里？”饰良高兴极了，上次自己负气而走，也想过要找她和金好好聚聚呢。
　　“我是这所大学的学生。”蓝涛歌随着饰良走进来，她望了一眼正走向厨房的人，“只是没想到情暮居然就住在这所大学里。”
　　“不相识的两个人就算住在门对门大概也不会多看上一眼的，”饰良随着她的目光也望了一眼厨房，有点郁闷的发现进来后情暮竟然没有看自己一眼。她提了提精神继续道，“如果一但陌生人认识了的话，天涯海角的距离也能看到对方吧。”
　　“这么有感慨？”蓝涛歌朝厨房示意，“是说和她吗？”
　　“和你不是吗？”饰良一歪脑袋，笑了。
　　“也是！”蓝涛歌也微微笑了。在学校的超市里看到情暮，已经算是天大的意外了，没想到饰良又在她的家里，关系应该是前进了很大一步，这使她又喜又忧。
　　“这是情暮的妹妹，文情放。”饰良站在中间做起了介绍，“这是蓝涛歌。”
　　蓝涛歌和情放交换了个眼神便算是打了个招呼，她们的心思既不在自己身上，也不在对方身上。
　　“不去看看她买什么菜了？”蓝涛歌轻轻推了饰良一把。
　　饰良点点头，朝厨房走去。

　　“坐吧。”饰良走后，情放朝蓝涛歌点点头。
　　“她是第一次来吗？”蓝涛歌直接问，虽然问得有点无厘头，但是她想情暮的妹妹一定能够听得懂。
　　情放立即会心，看来知道的人还真不少呢！
　　“是，我都有点吃惊。”情放叹口气，两个人的声音都不由得压低了。
　　“什么状况了？”蓝涛歌又问。金也一直想知道。只是她们都觉得情暮的身前就像有一道屏障，任人很难越过这道障碍走进她的心。这回巧遇情暮，情暮也主动提出邀请，所以她便跟来了。
　　“我姐说颜小姐不记得她是谁。”情放终于可以皱起眉头。在饰良的面前，她是不能表现出这些来的。
　　“还是这样？”蓝涛歌也想皱眉了。跟情暮来的路上，虽然情暮什么也没有说，可是可以感觉得到她的变化。与第一次毫无生机的情形来说，现在无疑已经好了太多。
　　仿佛掐好了她们谈话的时间，情暮在她们沉默的时候打开了厨房的门。
　　饰良从她的身边走出来。刚才进去也没有和情暮聊些什么。也许是因为刚刚看到过情暮照片的震惊吧，还有听到情放讲她心中那个爱人的事。这些都使得她不知道怎么跟她开口才好，不知哪儿，总是有些尴尬。
　　情暮像是感觉到了一般，唤情放进来，将饰良换了出去。
　　饰良出去时，情暮说了一句话：“厨房里总是有油烟的，你出去吧。”
　　饰良听了心情不禁愉悦起来，原来在情暮冷淡的外表之下，其实是很体贴人的。
　　而情放听到那句话时脚下却差点滑了一下，开始有点儿嫉妒饰良。

　　“很温柔的人，对吗？”蓝涛歌看着饰良脸上扬起的笑意，说道。
　　“情暮吗？”饰良点点头，“嗯嗯！”
　　看着饰良不知内情的样子，蓝涛歌心情也有些起伏。
　　但是她不是当事人呵，也不能再像上次一样着急。
　　于是，蓝涛歌决定什么也不问，只随便和她闲聊起来。

　　而厨房里，情放正面临着情暮的责备。
　　虽然语气很轻很轻，但情放还是能听得出来。
　　“你跟她说什么了？”情暮问她。
　　“她有说什么吗？”进厨房以后情放其实并没有做什么，反而咬着一只苹果，一派轻松地反问。
　　“她比刚才更不自然了。”情暮皱眉。
　　“没什么，”情放嫣然一笑，“不过是给她看了你以前的照片！”
　　“照片？”情暮停下手中洗菜的工作，“什么照片？”
　　“很多，从小时候开始的。”情放拉长了声线，“尤其，是你那几张拿乐器的。”
　　“乐器？”情暮的脸瞬间又变了。
　　这种变脸对于情放来说，实在太陌生。
　　情放放下手中的苹果，从后面靠过来一把抱住情暮，将脸贴在她的背上，喃喃道：“姐，她真的就那么好？真的是她没错吗？”
　　“她有说什么吗？”情暮掰开情放的手，转过来，看到情放的脸上有些沮丧之色。
　　“她什么也没有说，”情放勉强笑了下，“她只是在看到你弹古筝的那张照片时变了脸而已。”
　　“什么？”情暮一把抓住了情放的手，只觉刚刚有一点错觉。
　　像是突然跳了一下电之类的，让她听到不可能的东西。
　　“真的，她真的在看到你弹古筝的那张照片时变了脸。”情放叹了口气，又重复了一遍。对于姐姐这种患得患失的举动，真得觉得很不可思议。
　　也许，姐姐真的也只是凡人吧，遇到感情的时候会有一般人的反应。
　　情放心中有些失落，曾经那个完美的姐姐已经消失了，除了外面那个叫颜饰良的女人，她将不再属于任何人。
　　“饰良——”情暮将脸转向了厨房门的方向，仿佛可以透过结实的木板看到那个人一样。
　　不管你还记得多少，我，都不可能再放手了！

　　晚饭在两个小时后才开始，没有大人在的时候大家都比较轻松。饰良发现情暮的心情似乎比刚才好了很多，吃饭的时候还偶尔会给她夹一些菜。这种近似宠爱的方式另外两个人当做未见，饰良也认为是对客人的礼遇自自然然地吃了起来。
　　而情暮的一手烧菜功夫更是了得，每一道菜都恰到好处，咸淡甜辣无一不符合饰良的味口，所以吃得尽幸之极。
　　晚饭过后茶点上来，四个人围坐一起有说有笑。
　　其中情暮大多数是沉默的，她常常是一个旁观者，就这样只是看着饰良说话样子的习惯，早已不是一天养成的。
　　时间又过了一会儿，蓝涛歌的电话响了起来。
　　依然是那首《寂寞在唱歌》。
　　金也总是想帮她换掉这样的哀伤音乐，每每蓝涛歌都以吻缄言。
　　因为在蓝涛歌的心中，永远是当这首歌唱起时，她才不寂寞。

　　接了电话后的蓝涛歌走了，约好下次见面的时候，饰良将她送到了门口。
　　然后在饰良的提议下，两个人决定去外面散步。
　　一会儿之后，刚才还热闹的家里变得冷冷清清。
　　情放懒散地拖着步伐走回卧室，突然家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喂——”
　　“就是——那个女孩吗？”
　　……
　　“你们看到啦？”

　　和情暮走时，外面已经是灯火一片。
　　“没想到在你家一呆就呆了这么久。”饰良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空气，觉得心情不错。
　　“时间，开始过得快了！”情暮看着她，却是说给自己听的。
　　以前的每一天，总是特别漫长——
　　“晚上我们去干什么呢？”饰良抬眼问情暮。
　　“晚上——你说了算吧！”情暮将决定权交给了她。
　　“那么——”饰良眼珠一转，笑了起来，“带你去一个你绝对没有去过的地方。”

　　其实饰良所谓的地方，不过是她最近经常光临的迪厅而已。
　　之前因为抱着反正就要结婚了，不疯的话再没有机会疯了的心态，她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来玩一玩。而今天，她只想看看情暮更多的面而已。
　　可是，她居然失望了。
　　情暮在踏进迪厅时，脸色如常。
　　无论是看到眼花缭乱的灯光，还是听到振耳欲聋的音乐，她都能与她放大了声音自如地交谈。
　　一直到饰良推她到人郡里跳舞时，情暮的脸终于变了。
　　却不是害怕，更不是紧张。
　　而是一种痛苦的神色。
　　连带着痛苦的目光，紧紧地纠缠着饰良。
　　饰良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就在她直觉地伸手想将她带出这个迪厅时，情暮却拂开她的手向人群走去。
　　每个人都在拼命的扭动着自己的身体，寻找生命的沸点。
　　饰良不知道她要去干什么。她傻傻地看着情暮。看着她脱掉了自己的鞋子，然后走到人群中央去。
　　她一边走着，一边挽起她原本松散着只随意打了个结的长发，然后，赤着脚开始跳舞。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棉衣裤。有一些宽大所以令她动作自如。
　　而她的动作却是古怪的，每一个柔韧十足。
　　她的原本十分柔情的动作在强烈的音乐和频频闪烁的强光中被演绎得离迷梦幻又极富节奏感，周围的男男女女似乎也发现了，都围成了一个圈鼓起掌来，人群的涌来甚至差点儿将饰良挤了出去。

　　实在是太意外了！

　　饰良紧紧地盯着场中那个随着音乐起舞的人。

　　虽然灯光一直都是闪烁刺眼，但她却看得一清二楚。

　　每次抖动的衣风，到她柔软的舞姿，甚至于那双涌动着情潮的双目，都令她突而嫉妒起来。到底是哪个宠儿，能得到如此的眷顾？

　　人群中一直在叫好，音乐也迎合着不停断，而饰良却抿着唇始终不发一言。

　　最彻骨，最入髓的舞姿，一直旋转，一直引诱——

　　一直旋转，一直旋转——

　　终于——
　　“好了——！”饰良终于大喝了一声。
　　刚才仿佛所有的呼喊声都不在情暮的耳中，唯独这一声，惊醒了情暮。
　　她喘息着停下，姿态依然优雅。
　　而饰良却看到她发鬓凌乱，眼眸如火似炼。
　　饰良的脑袋一下子又全空了。她奋力挤开人群，从场中拉过情暮快速带出了舞厅。手里，一直拎着她的鞋。
　　当大门合上时，也关住了身后迪厅的嘈杂，于是门外便显得特别的安静。
　　推她坐在一边的台阶上，饰良沉默地蹲下身去替她穿鞋。
　　可情暮却闪开了，低低地喘着气说不！
　　饰良当即便恼了。
　　她狠狠地瞪了情暮一眼，然后抓住了她的脚。
　　于是看到她脚尖的袜底已经磨破了，甚至摸到发烫的足心。
　　明天，这脚底大概会起水泡吧。
　　饰良模糊地想着，眼泪就这样滚了下来。
　　她只能一声声地低咽：“为什么——你为什么——”
　　因为我爱你。
　　可是情暮没有说出来。
　　她的泪已经让情暮窒息。
　　轻轻地替情暮穿上鞋以后，饰良站了起来。第一次拥抱了情暮。拥抱这个带给她无比心酸的女人。
　　这个拥抱，动情，动性；至情，至性。

　　情暮被饰良抱着，突然心中一片清明。

　　那个梦，那段被彻底忘却的……

　　那个中秋节的前一天，她的双手被琴弦割出了鲜血。饰良同样是这样哭着抱住了自己，她也问，为什么？为什么？
　　而我刚刚跳的，就是你前生原本打算为皇上跳的那支舞。它没能唤起你的记忆，却让我得到了同样的拥抱！
　　那时候的你，一定就和现在一样，是真心心疼自己吧？

　　我，怎么会忘了——因为我，你放弃了讨皇上欢心的大好机会？

　　曾经，我怎么样的否定你的感情！

　　情暮闭着眼，被巨大的心痛包围了！

　　她轻轻地抬起了手，环住了饰良。

　　而这便是一个圆的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