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美好》沈别书

3、小美好

　　也就是趁着稍微平缓的此刻的间隙。

　　张哲栋突然用最大力猛的甩开梁恩景的手，急忙退至到一边，生怕被人再度抓上来。张哲栋不论是从脖颈还是脸，都涨的通红，汗珠顺着脸颊慢慢滑落，张哲栋那扭曲的五官，让人感到不适。

　　只听他提高音量：“梁恩景，你个不要脸的同性恋！”

　　班里面瞬间鸦雀无声。
　　“同性恋”三个字，吸引了全班人的注意力。
　　连同那个女孩……

　　梁恩景内心重建的屏障再度被人打碎，玻璃渣往他身上扎，越来越深。他此时不知道为什么说不出话，喉咙此时似乎被人割出血，嘴唇颤抖无力，低头沉默不语。

　　夏霖之一直看着他……
　　眼神急切的望着他，她貌似是一直等着他那句：“你快说啊，你不是这样的！”

　　人心总是这样，多说无益。即使梁恩景现在把报告单拿出来，告诉这些人他不是他口中所陈述的那个人，那个人不是他，是他们编造出来的另一个他。

　　那个人，是他的反面镜，是他努力一直克制的自己，不让自己受伤。

　　张哲栋看到梁恩景这幅这样，知道他又犯病了，胜负欲瞬间升了上来，吐出的话也越来越恶毒。他拍了拍手，像个唱戏的小丑：“同学们啊，你们知道吗？梁恩景这家伙，我和他是一个初中的。你们知道他初中有多浪吗？人家啊，仗着有这张脸，睡女人，睡男人！染了一身恶心人的脏病！”

　　周围人脸上浮现从“不敢置信”到“惊恐害怕”。

　　他们纷纷捂住口鼻，也不说话，但表现也比说话更伤人。

　　张哲栋冷笑：“这可是有事实依据的，你们别不信啊，梁恩景他爸就是个同性恋，搞到床上才承认。他梁恩景又会是什么好货色！”

　　张哲栋看着眼前坚信不疑的人，面露微笑，是那种小人得逞的模样。夏霖之看着张哲栋，如同看着一只被人踩死的蟑螂，她从胃里都觉得反胃，一些肮脏的词汇没有经过任何真相的过滤就这样荡了出去。

　　她想，或者是他想，终于，张哲栋目的再度成功了。从初中斩不断的流言，终于又因为他重新续上，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件特伟大的事情，他口中滔滔不绝，绝对，一定要把这个少年推入地狱才肯罢休。

　　夏霖之看着言知一高里里外外透露着的书香气，金榜题名考上名校的学生是此校的荣誉，高中生活，她本该拥有着一些向往的小美好，对学校带有一些滤镜。

　　捏紧碎花裙，也不知说什么好，毕竟她也什么都不了解。
　　她现在只知道那个叫梁恩景帮了她，替她挡住尴尬的窘迫，她只知道，现在，一群“好人”，正在欺负他们口中所谓的“坏人”，把他往下推。

　　张哲栋此时把脸贱嗖嗖的凑到梁恩景面前，“你打我啊？你再打我？老子看你还敢不敢打——啊！”

　　张哲栋嚣张还没有使完，就遭人教育。不是梁恩景回击，他的脸瞬间就迎来一阵酸热。那是笔记本的尖角与脸蛋的碰撞，火辣辣的疼涌向全身。

　　张哲栋捂着脸，眼神飘忽不定，直到落在班级门口那个人。不止是夏霖之，连同陈也，都在看着。

　　此时那个人从班级门口走进来，走到梁恩景面前就停了下来。他的身高与梁恩景差不多。一双丹凤眼，瞥向众人极其锋利，浑身是刺。

　　张哲栋看着这个狂傲少年，他不言不语，将才还气焰嚣张，现在怂的像只弱鸡。

　　这个少年穿着黑色背心，胳膊露出结实的肌肉，腰线极其漂亮。他双手插兜，走近梁恩景，拍了拍他的肩，脸上带着明媚的笑，整个人却是混的不行：“哥，新环境还适应吗？”

　　夏霖之闻到他身上灌有烟草薄荷的味道。

　　“没事。”梁恩景淡淡地说，“你怎么来了？”

　　背心少年懒洋洋地说：“我没什么事，这不儿，”说着他从书包里翻出一个黄色塑料袋，从外面也能看到里面装有橙橙的果子，“咱隔壁刘阿婆让我给你带的脆柿，吃完脆柿可别喝酸奶啊。”他笑。

　　梁恩景接过去，“知道了。”此外，什么话也没说。

　　背心少年眼神扫了众人一圈，最终停留在张哲栋身上。他走过去，张哲栋心慌的一批，他还捂着自己的脸当作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受害者。

　　背心少年缓身蹲下来，把手放在张哲栋的肩部，对张哲栋说：“兄弟，我叫周呈，那个啊，梁恩景是我哥们。我俩从小一起长大，弄堂的人都知道我混蛋。”他点到为止。

　　肩部传来摁压的痛感，张哲栋瞬间懂了，小声道：“我……我知道了。”

　　周呈笑了笑，说：“知道就行。快，滚出去，找个地儿把伤擦擦。”

　　张哲栋木木的点点头，站起身慌慌张张朝外面跑去，连书包都忘了拿。

　　周呈起身，转而对梁恩景说：“那哥，我走了哈，有事电话呼我。”

　　梁恩景依然没理。
　　周呈知道他的脾性，也不在意，摆了摆手，大大方方的朝门外走出去。

　　大概过了半刻，底下的的同学开始谈论午饭吃什么，窗外的蝉鸣声此起彼伏，教导主任走进教室，同学看到的不是班主任那张熟悉的面孔，纷纷住了嘴。

　　而这场闹剧才算真正结束。

　　教导主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若有所思道：“秉持着一些原则，我是不想对你们说太难听的话的，但你们也不要得寸进尺。”

　　“认识一下，我是你们的班主任，也是高一全年级教导主任。姓孟，名龙，成龙的龙。”

　　底下的男同学唏嘘不已。
　　“还成龙呢……真会沾光。”
　　“成龙可是我的偶像啊。”
　　“他成龙我就是成虎！”

　　接着孟龙从讲台上的纸盒子夹出一只白色粉笔，啪啪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把号码记下来，未来三年都是我带你（3）班。”孟龙敲敲桌子，“我刚刚才处理好一些杂事……让隔壁老师帮忙点名，你们啊……唉。”

　　“……整个年级，就我们班最吵！”他忽然提高了嗓音，但没有想象中那么严厉，同学们看着孟龙头顶的光滑，极力忍住笑意。

　　不出半会儿，他们就给孟龙起了绰号：灯泡想成龙。

　　孟龙刚回到班级就看到地面上四散的作业本，同学一个两个哄哄闹闹的，还有不知被谁撞洒水杯里的水，水渍印湿了桌面。

　　几个人在那傻站着，孟龙气不打一出来：“你们做啥子？”

　　他看到一个打扮酷炫，化着浓妆，穿着不符合学生身份的衣服。孟龙擦了擦眼睛，开始看名单与座位表。

　　“你是陈也对吧？”

　　被点名的陈也点点头。

　　孟龙怒火中烧：“陈也！学校三令五申，再三强调不准化浓妆，你想爪子？”孟龙是个典型的封建主义者，学校规定的事，包括言行举止，穿衣打扮，他都要管。

　　陈也翻了个白眼，不屑地掏出手机，无视老师。她拨通一个电话，很快电话那头接通：【妮妮啊，在学校适应的怎么样啊？】电话那头是个女声。
　　陈也：【适应不了，给我办理退学吧。】
　　话音刚落，夏霖之只听电话那头传来叫骂声：
　　对面：【陈也，你到底叫我说说你什么好？】
　　陈也：【您是不是觉得在上学的都是好学生？】
　　对面：【那不然呢？他们不是好学生，那你是？】
　　对面：【你抽烟！喝酒！不学无术！】
　　对面：【现在还想搞什么音乐！你是不是疯了？】
　　对面：【陈也！你是不是想气死你妈我？】
　　对面：【你看看你隔壁赵阿姨家的女儿，人家…】

　　陈也开着免提，没有刻意遮掩，直到对面母亲开始谈论别人家的孩子，陈也果断的挂断电话。她转头对孟龙说：“老师，您都听到了？”

　　孟龙脸被气的青红：“陈也，你想干啥子？开学第一天你就捅幺蛾子？违反学校规定？学校不是你家！”

　　陈也为此满脸不在乎，“我也没说学校是我家。”，接着，她弯腰从桌兜里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夏霖之站在陈也旁边，她清楚的看到，在陈也的书包里没有任何关于学习的东西，只有一些小卡，小卡上印有一些打扮酷炫的男团。

　　夏霖之清楚的看到一些熟悉的面孔，那是韩语歌手bigbang男团中其中一个：权志龙。

　　陈也收拾完之后，走上讲台，朝老师笑笑：“老师，您别生气，我这就走，不违反学校规定。”说完，竟然真的头也不回的走了。
　　孟龙气的很无奈，他只能拍桌子来发泄：“瞅瞅！今年来的都是什么学生？不过，走了也好！省的以后给我惹麻烦，烂摊子都让我收拾……”
　　这时有个男同学插话说：“孟老师！还有一个。”
　　孟龙：“又是谁啊？”
　　“是张哲栋！”

　　孟龙心一紧，保持平静地询问：“他去干嘛了？”
　　那个男生说：“刚刚被人打跑了。”
　　打架斗殴这种事竟然会发生在（3）班，真真有辱班风……孟龙气的手发抖：“谁打的？都有谁参与？”

　　那个男生不吭声了。

　　孟龙看到南角处傻站着的两个人，心里顿时明白了一切，他走下讲台，走到两人身边，眼神看了看夏霖之，对她说：“回到座位上去，还有，学校不让穿裙子，明天换回来。”

　　夏霖之没吭声，默默坐回座位上去。

　　接着，孟龙的眼神全都聚集在梁恩景身上，不由分说，抓着梁恩景的胳膊就把他往外推，连拿着他的书包……

　　此时外面夏日晴朗，热风沁人。也只是那么一堂课的时间，短短的四十五分钟，发生的事情足以杀死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