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飞扬》十八子秋

2、第 2 章

　　七月初六，阴。
　　天一直阴的很厉害，雨一直没下来。
　　封扬想了想还是带上了另一把伞去了东来酒楼。
　　莫少初就坐在窗子边上，扭着头看着外面。看外面熙攘的人群，还是那阴沉的天空？
　　以阴沉的天为背景，莫少初那一身的白显得特别突出，却不突兀。阴沉中的一片欢快，如万草丛中的一抹红，让人觉得孤单。
　　没有同类的寂寞。
　　眉宇间轻轻蹙起的忧伤，泛白的手指轻轻在桌面上画着圈。
　　或许他一整天就坐在窗边发呆，画着圈，然后在等着自己来还伞，封扬这样想。更或者，之前的之前和以后的以后，他还会一直坐在这里，发着呆，画着圈。
　　封扬意识到自己就这样看着他看了很久。
　　开口：“莫公子。”
　　莫少初回头，给了一个轻轻的笑。
　　脸色这么白，也许是那一身白衣印的，或许是生病了。
　　“莫公子？”封扬又叫了他一声。
　　莫少初垂下眼眸，然后失去力气一般趴到桌上。
　　封扬疾走过去，碰到了他的手，很热。试他的额头，滚烫。
　　封扬背着他到了附近医馆，倒也无碍，只是身子虚受了风寒。大夫开了方子，封扬去抓了药。
　　封扬将自己的外衣盖在他身上，喂了小半碗热水之后莫少初醒过来，眼前的影子是模糊的。
　　对方手臂传来的温暖，这是另一个人的温暖，是人与人之间的温暖。
　　封扬出去找了一辆马车，莫少初报了地址。
　　很雅致的一处小院，张却开门出来看见自家少爷摸样，那焦急的神色是真切的。封扬放下心，有人会对他好。
　　封扬将一把淡绿色的伞放下，“谢谢，昨日忘记道谢。”
　　莫少初看了看，说：“这不是我昨日借你的那把伞。你看这把伞上没有小花，而且那把伞的伞架十分粗糙，还未经过打磨。”
　　封扬便看着他，片刻，“应该是我拿错了。”
　　“乍看之下，确实很难分辨。”莫少初说。
　　“那我明日再送过来。”封扬说，拿起了那把伞。
　　“有劳。”
　　封扬走到了门口，又听到莫少初说了一声谢谢。
　　张却将封扬送到了门口，封扬最后还是选择说了。
　　“你们家少爷身子比较弱，日后出门要派人跟着。”
　　张却哭丧着一张脸，“少爷不许别人跟着，也不许派人去找他。”
　　封扬沉默。
　　张却又说：“少爷难得带朋友过来，请您以后一定多来看看我家少爷，拜托！”
　　张却的请求是诚意的，封扬点头，离开。

　　七月初七，小雨。
　　封扬撑着一把黑色的伞，手里拿着一把淡绿色的伞，叩响了小院的院门。
　　笃笃的敲门声，似乎要淹没在雨中。
　　露出张却的脸，欢快，“封公子，您终于来了。”
　　张却将他领到一处圆拱门前停下，“少爷就在后院里。”
　　封扬奇怪，“你家少爷病好了？”
　　张却无奈，“少爷就这个脾性，我们做下人的……”
　　封扬踏脚进去，抬眼是一片葡萄架，密密的杂乱的葡萄架。封扬收了伞，猫着腰进去。
　　在葡萄架下穿梭，好一会才看见莫少初。
　　在一片稍高的葡萄架下，莫少初坐在藤椅上，旁边还空着一把。
　　莫少初微抬头，看葡萄，还是看天。
　　莫少初没有转头，只是说：“请坐。”
　　柔软的藤椅，很舒服。
　　密密的葡萄叶挡住了雨滴。
　　雨点扑打着叶子的声音，淙淙，啪啪。
　　一串串果粒饱满的葡萄，坠在葡萄架下，被细心的用绳系着。
　　莫少初不说话，封扬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样的安静，或许就不应该被打破。
　　封扬忍不住去看他苍白的侧脸，眉宇间似乎不那么忧伤，慢慢舒展开。封扬才知道，美，不仅仅是在说女人。美，不仅仅是在指容貌。
　　美，有时候只是种感觉，让你心疼的感觉。
　　莫少初突然转过了脸，问：“听到了吗？”
　　封扬微红了脸，“听，听到什么？”
　　莫少初笑，伸出一指指上面，“牛郎和织女说悄悄话的声音。”
　　封扬愣住，转而笑，问：“你听到了吗？”
　　莫少初只是微笑，不说话。
　　“这次把你的伞还回来了。”封扬说。
　　莫少初却说：“你家里是不是有个妹妹，摘些葡萄回去吧，我家的葡萄很甜的。”

　　七夕之后一直是晴天，莫少初也一直呆在院内调息。
　　这一日来到东来酒楼已是七月十一，莫少初带着那把伞，有点格格不入的感觉。
　　非雨天为何带伞，若为遮阳为何不撑，何况还是个男人，虽然是个好看的男人。
　　莫少初依窗看远处，夕阳的余晖将眼前的一切度上了一层金。
　　有喧闹声，莫少初看到街道上围起了不少人。
　　一个粉色的身影，岂不正是那叫做小珺的姑娘。
　　小珺正抓着一个男孩，正是那日偷自己荷包的孩子。
　　“喂，阿初——”小珺看见他，用力挥舞。
　　莫少初在楼上笑，待下楼时人群已经散开，那个男孩也已经不见。
　　小珺叹气，“银子已经被那臭小子花光了。”
　　莫少初说：“无碍。我来还伞。”
　　小珺接过来，笑，“那天回去之后就生病了，大哥一直不让我出门，你是不是白等了很多天，真是对不住。”
　　“这些天我也在家养病，今天刚出来。”莫少初解释。
　　“哈，咱俩还真是同病相怜。”小珺毫无忌讳地拍他膀子，“走吧，去我家吃饭！”
　　莫少初犹豫，当真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姑娘。
　　“你大哥难道没说过不要随便带陌生男人回家？”
　　小珺看他，“你算是陌生男人吗？大哥说，是朋友就应该多带回家吃吃饭。还有，陪我下下棋。”
　　朋友，莫少初咀嚼着这两个字。
　　小珺拉他，“走吧，先去菜市场。”

　　向城西走，走过一片田地，小珺才停下。
　　真的是一座很小的小院。走了几步便过了天井，房子只有两间，外间放着一张桌子四条长凳，角落里放着一些杂物用苫布盖着。
　　很小，但很整洁，是一个家的感觉。
　　里间是卧室，莫少初进屋时扫了一眼，中间拉了一道布帘，算是隔成两个小间。
　　将刚买的排骨洗净放在锅中，加水，放大片的姜和大料，又将冬瓜切片放在一边候着。
　　小珺熟练的动作，让莫少初羡慕不已。
　　这是一种操作生活的娴熟，莫少初是个生手。
　　“小珺真是个好姑娘。”莫少初由衷的赞美。
　　“这都是大哥教我的，以后吃我大哥做的东西，那才叫美味呢。”提起自家大哥那种自豪，让莫少初心动。
　　贫寒，却温暖。
　　而另一些人，却奢侈，而孤寂。
　　“这么一大锅……”眼前这一锅排骨汤，着实吓人，况且还有未下锅的冬瓜，还有从东来酒楼打包回来的各样点心。
　　“不用担心，有大哥，还有我嘛！”那日已经见识了她的食量，莫少初想小珺这句话的重点在后半句。
　　香味慢慢从锅里飘出来，小珺已是不知第几次向门口张望。
　　等来了推门声，小珺兴奋的跑过去，却是有些失望的回来。
　　“大哥要替别人夜值，今晚不回来了。”
　　门口的是一个年轻人，注意到了站在院子里的莫少初，眼神，很戒备。
　　小珺解释，“王哥，这是我朋友，你不要那种眼神好不好？”
　　年轻人又看了一眼才离开。
　　“这么一锅……”莫少初烦恼着，两个人吃？
　　小珺哈哈笑一声，拍胸脯，“有我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