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飞扬》十八子秋

1、第 1 章

　　七月初四，傍晚，小雨。
　　莫少初从东来酒楼里出来，看着阴沉沉的天空有些发呆，无所事事的日子果然有些无聊啊。
　　行人渐稀，撑开的伞儿如一朵朵盛开的花争相开放，雨珠滑落汇成一道道水线。
　　冷不丁被撞了一下，一个穿着有些脏兮兮的男孩跌倒在地。莫少初忙去扶他，自己明明站在屋檐下，定是这孩子走得急不小心撞到了自己。
　　男孩爬起来，甩开莫少初去扶他的胳膊，跑进雨中。
　　莫少初还在想这孩子为什么走的这么急，却听到一阵求饶声。
　　那刚刚跑开的男孩正被一个小姑娘按倒在地上，确切的说是被那女孩用脚踩在地上。
　　那姑娘向莫少初走来。
　　大概只有十四五岁，淡粉色的长裙，举止间却是干爽利索，看他刚才制伏男孩的样子，十足的少年英气。
　　“诺，你的东西吧。”那姑娘递过来一个红色的荷包。
　　莫少初这才了解刚才男孩撞了自己一下乘机偷了荷包，荷包里确实放了一些零碎银子，这样一说那男孩倒有些眼色。
　　只是这般大的孩子沦为市井偷窃，着实有些惋惜了。
　　“有没有少什么东西？”那姑娘又问。
　　莫少初将荷包拿在手里，里面已是空空如也。
　　“只是些碎银子罢了，只当是丢了。”莫少初说。
　　“可恶！”小姑娘却是一副气愤模样，“竟然敢耍我，下次不要让我见到！”
　　“没事，没事。”莫少初忙道，“对我来说，这荷包比那些银子重要，真是谢谢你。”
　　那姑娘看过来，换了指责的口气，“穿着一身白，挂一个红色的荷包，荷包里还放银子，就是让人家偷的嘛。那些小偷都是人精，看一眼就知道里面有没有银子，有多少银子。”
　　被一个小姑娘这样指教，莫少初不觉笑出来，“姑娘说的是，姑娘说的是。”
　　咕噜~~~~~
　　莫少初愣了一下，这是什么声音。
　　那姑娘丝毫不避讳，摸着肚子道，“哎呀，肚子饿了。”
　　莫少初忍不住笑了两声，道：“作为谢礼，我请姑娘吃些点心吧。”
　　那姑娘看看天，似在犹豫，走到墙根，那里放着四五把伞。
　　这姑娘刚才好像一直在屋檐下卖伞，莫少初一直没怎么注意。
　　姑娘说：“吃点心可以，不过我没多少时间的。哎，对了，你有银子付账吗？”
　　“放心，我和老板很熟。”莫少初道。
　　绿豆糕、红豆糕、核桃酥、豌豆黄、豆蓉包，上了满满一桌。
　　这姑娘动口吃，很有胃口的样子，莫少初只能间歇中问她几句，知道她叫小珺，这个夏天一直在附近卖伞。
　　为什么自己一直没注意到，莫少初问自己，或许自己真的是太无聊了，旁边的一切也看不进眼。
　　转眼间各盘点心已经被消灭殆尽，小珺心满意足拍拍肚子，看一眼外面，急道：“完了，光顾着吃东西忘记时间了，回去又要被哥哥骂。”又看莫少初，“那个，你叫少初，我叫你阿初怎么样？”
　　莫少初拿出那个红色荷包在她眼前晃晃，“今年是我本命年，所以我才挂着红色的荷包。你才十四，自己算算叫我阿初合适吗？怎么也得加上哥哥吧。”
　　小珺抱起那几把伞，嘿嘿笑了几声，“我才不会叫你哥哥呢，我的哥哥永远只有一个！”
　　一转眼已经奔到了楼下，莫少初不自觉也跟着下楼。又见她返回来，递给莫少初一把伞。
　　“外面还在下雨，你先拿着用吧，不过要记得还哟。”
　　莫少初看那把伞，淡绿色的伞面。小珺手中其他几把是粉红、玫红，也只有这把淡绿凑合着给他用了。
　　小珺这个姑娘还是挺细心的。
　　“那我要怎么还你？”莫少初问。
　　“下雨的时候我就会在附近卖伞，很容易找到的。”小珺撑开了一把粉色的伞，“我要回去了，记得还我，阿初。”
　　粉色的伞下飘着粉色的长裙，莫少初看着这背影，真是个有趣的小姑娘呢。
　　将伞撑开，竹子做的骨架，摸起来有些粗糙，像是未完工的一把伞。莫少初却觉得喜欢，未经打磨纯然天成。细看，在伞面一角用粉色的线绣了一朵小小的花，四个花瓣，手工有些笨拙。
　　大概是那个小珺绣的吧，莫少初这样想着不觉笑出来。

　　七月初五。
　　天一直阴着，莫少初带着那把伞在东来酒楼里坐了一天。没有下雨的意思，看来小珺是不会出现了。
　　莫少初下楼的时候，听见外面轰隆隆的雷声，紧接着是噼啪噼啪的声音。
　　竟然下起雨了，还是挺大的雨。
　　雨点落在石板路上溅起水泡泡，匆忙的行人被赶到屋檐下。
　　躲雨的人都在看着莫少初，有伞的人为什么还在这躲雨。
　　莫少初装作无事看着雨幕，有人撑着伞走进来，二十出头的男子，肩上扛着一个袋子，袋子上印着大大的“米”字。胸前鼓鼓囊囊，应该是放着什么东西，虽然打着伞还是怕被淋湿。
　　那男子同旁边一位婆婆热情打招呼，想必是认识的。
　　“阿婆，你是不是急着回去，伞先借你用吧。”
　　“那怎么可以，你怎么回去？”婆婆虽然是这样说，脸上的焦急之色却是掩不住，可能真的是有很急的事情要处理。
　　“无妨，我等雨停了再回去。小志一定在等着您回去呢，说不定正在家哭鼻子。”那男子笑道。
　　婆婆便道，“是啦是啦，明明是个男娃子竟然害怕打雷。”又问，“你们家小妹丫又生病了？”
　　男子笑道：“那丫头在家里憋不住就知道出来疯，昨天晚上回来就犯病了，还是小志让人省心。”
　　婆婆打了伞走进雨中，男子挥手道别，直到婆婆的影子看不见。
　　男子将胸前的东西拿出来，是一个包了好几层的小包，但莫少初还是闻到了药味。男子将米袋解开，然后将药包塞进去，脱下自己的外衣将整个米袋包起来，然后抱在怀里，就要冲进雨中。
　　“喂——”
　　这次行动似乎比思想更快，莫少初回过神，确信自己叫了他，因为那男子正回过头看着自己。
　　莫少初递过手中的伞，“借给你用吧。”
　　男子看着他，然后看伞，最后还是看着莫少初，没有说话。
　　“一会有人来接我，这伞我用不着。”莫少初解释，“不过，明天你得还我，我就在这等你，这个时间。”
　　男子接过伞，摩挲那粗糙并不光滑的伞柄，似在想着什么。
　　“我叫封扬。”
　　“莫少初。”
　　莫少初看着封扬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心中的阴霾一点点消散。这世间有很多真善美的东西，一直存在着，只是自己一直没有发现。
　　这件小小的善事，让莫少初心里明朗起来。
　　雨势渐渐小了，莫少初迈着轻快的步子回城东。
　　张却开门看见自家少爷一身湿漉漉，但面色轻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