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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1.错觉(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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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错觉(下)
加隆是一个有故事的人,或者说,他本身就是一个故事。
童虎在加隆回到圣域以后说,你比撒加更适合叫撒加这个名字——作为一个真正的传奇。那时加隆只是淡淡一笑,我不适合做传奇,传奇是用来给人膜拜的。很可惜,人们多数被拘束于世俗的条条框框中,对撒旦不太感兴趣。
加隆也是一个会说故事的人,这源于他的风流,你得承认,这个世上没有几个女人能抵抗住他那张可以与阿波罗媲美的脸,当然除了脸,他也得会哄,要知道,恋爱中的女人总是乐意听情人的情史,以证明自己确实眼光独到,魅力四射,能这样一个男人为自己倾倒,以及自己比对方以前的女人优秀。
在他对第一个要求他这么干的女人说完自己的故事了以后,对方红着眼问他:
“我应该哭泣,对么?”
“不,你现在应该去外面为自己倒一杯水,然后喝下去。”
之后他就再也没试图去找一个女人来爱。
你也许会想知道为何加隆能如此坦率的说出自己的故事,或者说当你问出这么一个问题的时候,你并不乐意有任何人窥视你的故事。这也许是因为你的故事与他的故事比起来不值一晒,也许因为你认为这个故事羞于启齿,也许因为你认为讲故事这个行为本身就是愚蠢的。不论如何,一定有这么一个理由在其中并且是你没能想明白的:故事永远只发生在当事人的灵魂深处,即使是他本人在和你倾诉这么一个故事,这个故事和千千万万个故事一样,与你毫无瓜葛。
这个道理加隆是很清楚的,所以他并不介意告诉拉达曼提斯他的故事,但他怎么样也不觉得第八狱是一个有格调的说故事的地方。如果可以,他觉得他可以选择一个能做多种口味咖啡的小店,一边猜想咖啡里加的是肉桂豆蔻还是八角,一边将自己的故事娓娓道来;亦或是在一张简单但足够宽大的床上,在情人耳边低语。
不过,上帝造了事与愿违这个词儿,就是拿来给人们用的,比如用在现在。
“与你一模一样的人?”拉达曼提斯习惯性的上下打量他,没多久就意识到这是无意义的,但这不妨碍他轻蔑地质问加隆,“难道是你的双胞胎哥哥?”
“很显然,是的。”加隆摊手。
他看见拉达曼提斯的表情变得精彩又滑稽,想说什么又说不出什么来,仿佛刚才那瞬间他的舌头变成了一条巨大的鲸鱼,吞不下去也发不出声儿。
“别做那种让人倒胃口的鬼样子。”加隆不满得撇着嘴,“有什么想说的用你鼻子下面那个器官来表达,弄得像个低等动物有什么意思。”
“您是说,您喜欢您的哥哥?”拉达曼提斯似乎还是觉得难以置信,特意再次大声确定了一遍。
“是的,我的哥哥,撒加,双子座的撒加。”加隆又转回了刚才那副不耐烦的样子,“作为一个该死的基佬,你想对我的性向发表什么高见吗?”
“你说过你不接受男人。”
“我想我也没有对你表达过鄙夷。”
“你知道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加隆叹了口气:“好吧,我亲爱的拉达曼提斯,如果你听完我的故事以后仍对此抱有疑问,我再慷慨地为你解答,如何?”
拉达曼提斯看着他,用他黄色的小眼睛。加隆很能理解,在一个无聊的神秘主义者面前将自己的故事抛售出去是多么能让对方感到不安,某种程度上,加隆还是高兴能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你说吧。”
他态度一如既往的傲慢,好像这个说话的机会是给加隆的施舍,但他那双小小的眼睛还是泄出了些许急切,这让加隆突然笑了出来。
“好吧。”加隆在天猛星疑惑的目光下轻咳一下,以掩饰自己的尴尬,“要从什么地方开始说起呢?噢,我想你是知道我是双子座的候选,圣域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我的存在的,对么?”
拉达曼提斯点点头,顺口讥讽道:“然后你要告诉我因为太孤独了,所以如同抓住了一颗救命稻草般喜欢上了自己的哥哥么。”
不想加隆却点点头:“概括的说,这个说法我没有什么想纠正的。”
他的肯定让拉达曼提斯再次愣住,回神过来时又问了句:“接下来你该不会要用什么因为你没爱过之类的话来搪塞我吧?”
加隆一笑:“事实如此,但我并不介意说的详细些。比如那时我知道他是我哥哥,但是我并不知道哥哥意味着什么。比如撒加是一个极好的倾听者,除此之外他的所有优点都与我无关。比如我爱他爱得试图将我能给他的一切都给他,包括我掉下来的那些乳牙!”
“表面上看起来,这和任何一个热恋中的人没有任何区别。那时的我是多么的年轻啊,相信爱情是存在的,相信唯一能驱散孤独的就只有爱情,它能带给人真正的安逸。”加隆这么说道。
“但法国的那个漂亮女人杜拉斯说得好,这世上本没有爱情,你也许能找到激情,但绝找不到爱情,任何妄图在爱情中找到安逸的人都是可怜虫。我们总在找会倾听我们诉说的人,找能理解我们的人,演说家用自己慷慨激昂的演说吸引倾听者,小说家挖空心思设计一个标题兜售自己的观点,你总能听见‘我们来聊聊吧’,然后是喋喋不休,没有意义的琐事。也许你并没有意识到你为什么会这么做,就像你也意识不到这种孤独会伴随你终生,直到你和死亡邂逅。”
“撒加是个极好的倾听者,我不介意来回反复地强调这一个事实。尽管他并不认同我的看法,我是说,让他去杀教皇,让他夺下圣域的看法。我太清楚他的实力了。”加隆笑着说,“但撒加他从不反驳,这倒不是虚伪的附和,只是他觉得,他若是像我一样一直孤独地活着,也会变得愤世嫉俗,他甚至到最后还是这么想的!他无法理解也意识不到他自己对我来说是多么重要,重要的我会想为他做任何事!”
拉达曼提斯突然有冲动打断加隆,问问他是不是他水淹大地也是为了他的海伦,他的撒加。但就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明白了,因为他看见了加隆,确切的说,是披着天贵星皮的加隆。
他想到了前任米诺斯,一个有着硬壳的软体动物,他从不将里面的软物曝露出来,也不会刻意不曝露,因为没有任何一个值得他曝露的人,可有一天里面的软物露了出来,并且被击碎了,他就用那个空壳活着。
他说爱情确实是发生在两个人之间的共同经验,但不代表它对两个人之间的影响是对等的。甚至可以说,我爱你,与你有关,又与你无关。被爱着只是爱者心中淤积感情的触发剂,当被爱着朦朦胧胧的意识到自己被爱着的时候,我想他对那个爱他的人是憎恨的,因为这样的人往往会恨不得将你的灵魂整个都剥得裸露出来,但那个爱他的还是疯狂的想要和他发生任何一种能发生的关系,纵使这样只会给他带来无尽的痛苦。
“如果你足够聪明,最好选择一个女人,她绝不会听懂他真正想让她理解的东西,所以她也绝不会告诉你她听不懂——因为她一定认为自己听懂了。”前任米诺斯对他这么说,“当然,我相信你的脑子想不了那么复杂的事情,不过你还是有一样东西很让我羡慕的,那就是你足够愚蠢,足够糊涂。”
他一直将这些话当成是对他的羞辱,直到现在他才能意识到当时米诺斯确实是在羡慕他的。
这样的孤独,确实能让人毁灭,也能让人强大,其中区别仅仅只在一念之间,在你是否与它妥协,与它和谈。
“那么,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会想我解释这些东西?”
“需要理由吗?”加隆笑眯眯地看着他,“或者说,你能给我什么理由?”
“我想是因为这样。”拉达曼提斯说,“你在多年没有和你的哥哥面对面后,再次看见了一个有着与你们相同面庞的人,你试图确定你确实已经摆脱了他,与你热爱的孤独走在了一起,但是一个爱你的人,把你放到了被爱者的平台上,这让你感到愤怒,所以你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不得不说,你的方法妙透了,如果这个人听懂了,就会知难而退,如果他没听懂,你就可以说不适合。这个理由你满意吗?”
这回到加隆感到惊愕了。
很久很久以后加隆问拉达曼提斯:“我不计较你当初是怎么突然脑袋灵光反将我一军的,只问你一件事:你就一点儿也不嫉妒撒加么?”
“不嫉妒。”拉达曼提斯慢悠悠的说,“如果你足够爱他,你该毁灭的不是他,是你自己。我有理由相信,你想杀他想疯了。”
“MB你真的是老处男么?”
“……我知道我聪明让你很没面子但是你现在这么吐槽我不还是很丢脸吗?”拉达曼提斯擦着被他喷了一桌子红茶的茶几,如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