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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坦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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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迅速回笼。
他睁开眼睛,头痛,非常痛。
他的房间是有锁的,不应该有另一个人出现。
他撑着自己坐起来,下意识把被子也整个拉动。只不过头还是很痛,他还看不清楚身边的人是谁。
身边的人感受到了被子的巨大变化,还没睁开眼但也坐起来了。
“你醒了?”迷迷糊糊的声音,盘腿坐在他身边,慢吞吞地拉了下被子的另一边,盖在自己身上,“头痛吗?要喝水吗?”
赵云帆听清楚了,不能更清楚了。
林婉瑛艰难睁开眼:“还困的话就接着睡吧,今天应该没什么事情吧。”
她说着,又要躺下。
赵云帆伸手拉住她:“你怎么进来的?”
“我给你打电话了,非叔也听着,你自己说的听我的。”林婉瑛还是没睁开眼睛,不耐烦的解释。
赵云帆的记忆有些被唤醒了。
赵非的话也变得清晰:“先生,林小姐来了,有事找您,我这边先安置她……”
“嗯,别出事就行,其他的随便。”他只是做了免责声明。
但林婉瑛是擅长得寸进尺的人,她理解的随便就是想做什么都行。
“那我现在要见你。”她在电话里,当着两个人的面直说。
“嗯……”含糊,混乱,没听清。
于是本着赵云帆的授权,林婉瑛的要求,赵非带她走到了赵云帆的房间门口。
重点是,赵云帆喝酒之前是锁了门的,但是林婉瑛来的时候,门也是锁上的,敲门之后,他自己给她开了门。
时隔多年,第一次有了明确的,戒酒的欲望。
“不是。”赵云帆已经醒了,这次是真的,“你为什么在这睡?我这有的是客房。”
“给我准备了,我没走。”林婉瑛的声音还是软软的,“我问你了,要不要我留下了,还问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你自己让我留下来的。”
“……”
他沉默,是因为知道,对方说的好像是真的。
不断片,也不是好事。
“你来是有什么事吗?”他扶额苦笑。
林婉瑛睁开眼睛,看着他,呆呆的。
其实现在真的还早,其实真的没睡多久,她还自己开车走了这么远,晚上还哄小孩。
她长叹一声,绝望躺下,闭上眼睛:“想看看你,就来了。”
“就这样?”
“不然还能怎么样,现在我想睡觉,把被子给我,谢谢。”她抓住被子的一边,不费什么力气就盖上了。
赵云帆有一种无力感:“我没穿衣服。”
“我知道啊,你昨天就没穿啊。”她突然抬头,“你不会害羞了吧,那你穿件衣服吧,我等你。”
赵云帆把被子给她盖上,艰难站起,穿了睡裤,没穿上衣。
走到衣帽间,随手拿了一件丝绸睡衣套上。
全身镜上能看到,他脸上有泪痕。
他走到卫生间,洗了把脸,隐隐约约记起来发生了什么,他坐在地上,喝酒,想到了很多很多以前的事情,眼泪不受控制。
林婉瑛蹲在他面前,陪他说了很多话。
虽然确实有些冒犯,甚至到了恐怖的地步,但他知道是她的时候,还是感受到了莫名的心安。
他确实还需要睡觉,走回来的时候还是很恍惚,明明是他的床,但他觉得自己不应该躺上去。
坐在床边长叹一声,林婉瑛从他背后勾住他的脖子,把他拉下来:“睡吧。”
赵云帆挪动,摆正自己。
林婉瑛也调整姿势,抱着他,靠着他怀里,蹭了蹭:“安心睡吧,有什么事醒了再说。”
“你可以放开我。”
“不行,怕你趁我不注意去跳楼。”
“……”
放弃思考,顺便放弃抵抗。
安静地呼吸声,安心睡觉。
再次醒了,天光还是大亮的,他动了动,身边已经空荡荡了,另一只手伸手摸到枕头下面的手机,时间显示是下午两点半。
他扫视了一下房间,几乎没什么遮挡的物件,也能看出来没人:“婉瑛。”
没人回应。
他直接给赵非打了个电话,电话很快接通,他开口:“她人呢?”
“在楼下,你也准备过来吃饭吧。”赵非停顿了五秒钟,“林小姐希望你收拾一下,穿好看点。”
“……”
赵云帆一时无语,但也只是老实起床,洗漱,换衣服。
餐厅里准备了清淡的饭菜,林婉瑛已经坐下了。
她已经换好衣服了,冲他招手。
赵云帆坐到她对面。
赵非和宋然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站着,眼神对视,欲言又止。
赵云帆无奈闭上眼睛:“你说什么了?”
“他们问我和你是什么关系,我说我在追你但你不同意,他们不相信。”林婉瑛实话实说。
赵云帆眼睛睁开,但仍然感觉眼前一黑。
“吃饭吧,吃好了送你回去。”赵云帆避开了话题。
林婉瑛胳膊撑在桌子上,笑着看他:“假装无事发生,也是男人的天赋吗?”
“我真的很好奇,你两个哥哥都是中规中矩的人,为什么你这么……不一样?”斟酌用词。
不合常理。
林婉瑛开口:“那要聊聊吗?我给你讲讲,你也给我讲讲。”
“你们先忙吧,这边不用人了。”他扭头,让他们离开。
赵非和宋然一前一后离开。
餐厅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讲吧,你先。”赵云帆示意她先讲。
林婉瑛点头,找了个能讲的地方:“我二哥……他,也是这两年性格才变得稳重的。”
林昭宇的性格并不是温和文静的那一种,从小就不是。
不过小时候这种情况表现的不算明显,大部分时候都是和聪明活泼外向这样的词汇挂钩。
高中的时候认识了谢林洲,志同道合。
喜欢的东西很多,年轻的小男孩,喜欢些出风头的活动也很正常。
也被找过家长,说是早恋什么的,虽然根本就是谣言。虽然学习成绩中等,但也前程似锦。
谢家是做跨国贸易,又只有这一个孩子,毫不犹豫就送出国了。虽然有二叔林成渠离家出走的先例,但林昭宇一直算听话的,所以二婶也同意了。
两个混子就被一起打包送出去了。
直到出国,在国外学业之外的生活,就只有大哥知道了,他也不和家里的任何人说。
一直到很久之后,从谢林洲嘴里才知道了一点点蛛丝马迹。
飙车,喝酒,赌博。
一夜输掉1.2亿。
大哥也什么都不说,只一味的兜底,就像他说的那样,他能解决就没必要多说。
二哥其实没那么听话,他只是知道该做什么样的是,达到怎么样的目的。
他一开始就有出国留学的计划。
在后来,家里再知道什么事的时候,就已经是林昭宇被割喉在抢救,命悬一线。
家里人赶到的时候,手术室外面只有浑身是血的谢林洲。
后来回家也发生了很多事情,从出事到复健,前前后后持续了两年时间。
现在事情看起来平稳,是因为范家在和林家的婚事上本来就理亏,而且范家也需要仰赖林家。
谢林洲对真相含糊其辞,他至少多替林昭宇承担了百分之八十的责任。
林家的老宅,范家和谢家的人都不许进。
林昭宇出了林氏园的事情林晤宇不干涉,但和谢林洲不许再有往来。
这几年林昭宇才开始参与林家的事情,留在大众心里的形象也就是温和,周全。
和林晤宇差不多,只是比林晤宇略微开朗活泼些。
“他……”赵云帆确实完全没听说过这个版本。
林婉瑛也不怎么知道他在国外的事情,真正算得上清楚的人应该是林晤宇和谢林洲。
她继续道:“一个家哪有那么多老实人啊,你应该能跟我二哥交个朋友,毕竟是同龄人,还都喜欢车。”
“听起来是很像。”
“像?”林婉瑛摇头,“我觉得你们完全相反。”
“为什么?”林婉瑛歪头,“因为你很传统,该读书的时候读书,有天赋就当运动员,能达标就读去警校,家业需要就开始做生意,即便现在看起来在混日子,但该做什么都做了。”
“……”
“大哥说,你身上有很传统的责任感,你的人生经历里,之前的事情应该是你喜欢的,干嘛要放弃呢?”林婉瑛直接问。
她不觉得赵家的生意非做不可。
找经理人来打理也是一样的,赵继海从前也不管这些。
赵云帆确实没有胃口,宿醉,吃不下。
他也不喜欢谈心。
他太久没有和什么人说话了,身边的人大部分都是知道当初发生什么的。
所以都默契地什么都不提。
赵云帆低头:“读警校,确实是因为符合标准,不做警察,自然是因为不符合标准。”
他心理测试不达标,一年,十六次心理测试,全部不达标。
他确实是擅长卷进各种麻烦事情里面。
警校还没毕业的时候就卷进了当时轰动全国的大案里,起初只是见义勇为救了一个可怜的小女孩。
后来因为在不合适的时候路过了一个村庄,被专案组留下直接开始参加任务。
谈判变成陷阱,观望变成了活力压制,死了很多人,牺牲了五十八名警察,其中包括赵云帆的养父,也包括康怡的父亲。
赵云帆是少数的幸存者之一。
虽然不符合规定,但作为参与者,全程封闭式配合调查工作。
每一秒钟都需要思考究竟是什么细节被忽略,究竟有什么问题。
没时间伤心,没时间崩溃。
期间的四次心理测试都没有达标。
“情况突变,确实杀过人,所以传闻也不算假的。”赵云帆三言两语概括。
少年时的变故。
说不清楚。
牺牲很大,成果也很大,跨国的多种犯罪团伙。
他的警察生涯很短暂,他的人生又一次被摧毁了。
事实上,他一直都很恍惚,像过去的每一天一样,很偶尔能见到父亲,各自过着自己的生活,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烈士陵园的葬礼,那么多人,他们全都失去了家人。
他有黎崇来接他,烈士陵园的大门外面就站着赵寻海,他想要半山别墅。
一墙之隔,两个世界。
所有的情绪在这一瞬间失去控制。
他应该是打人了,不过那天在场的公安机关领导很多。
最终的处理方案是调解。
黎崇干预,选了赔偿,赵寻海选了谅解,赵云帆选了绝不妥协。
他并不想显得自己很可怜,所以他无法讲出口像昨天那样的事情其实每年都会发生,有时候也不止一次。
赵云帆并不是特别记仇的人,每当他心平气和地过段安生日子,就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或者说,事情太多了,没那么多时间去记仇,烦。
明明过去了也快十年了,却总是恍惚,好像是昨天刚刚发生的事情。
崩溃,粘合,假装无事发生。
不断如此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