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的世界》安云轴

20、第 20 章

　　二十：

　　第六场雨结束了······

　　空旷的街道一片死寂，没有异能者的势力四处涌动，也没有雇佣兵挑事的动静。

　　猩红的浓云挤压成片，红光大放，倾盖而下，与地面无限贴近。高耸的白塔立在天地间，似实似虚，像稳固世界的支点，又像一片诱人过去的海市蜃楼。

　　中心城内的中央大街是直通白塔的，没人阻拦，言川在街上傀儡般走动。

　　没有人说过毁灭白塔，世界也会毁灭。也没有人说过，白塔究竟是个什么意义的地方。可言川一直有强烈的念头，他要到白塔去，哪怕他不知道为什么。

　　白塔越近，言川越恐慌，想逃走又停不下脚步。

　　忘了自己走了多久，他一直隐隐觉得背后有道视线在跟着。一开始以为是异能者或者某个雇佣兵就没理会，但视线如影随形，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那是个面色苍白，短发凌乱的成年男人，看的落寞又冷清，一看就情感淡薄的样子。

　　言川认出，那是秦臻，是刚见面时看起来还冷漠精明的男人。他转身靠近两步又止住，突然想起自己居然就那么把重伤的病患那么丢在地下室，有点小惭愧。

　　秦臻向他伸手，手心朝上，是叫他过去的意思。刚见面时那点距离感早没了，言川记忆中少有这么听话的时候，竟然就顺着他的意思走回去了。

　　“去哪里？”男人问。

　　言川低头看着两人脚尖，回答道：“到白塔去”，想想又补充，“我哥哥在那里。”

　　没听到回应，言川抬起头，看着秦臻只是略显苍白的脸色，问道：“你没事了？”

　　秦臻“嗯”了一声，对于花钱治愈的事没有多说。

　　正当言川奇怪秦臻为什么不像大嘴怪一样，就听到他说道：

　　“这个世界不是真实的，我希望你跟我回去。”

　　说不出心里堵塞的是什么感觉，言川轻笑出声，表情出乎意料地平和。

　　“你凭什么就认为，你的世界是真实的”

　　言川在心里问，如果你的世界比这里还要好，那你来这这里干什么？

　　如果你真的像大嘴怪所说是我的哥哥，那你为什么不敢主动说？

　　听到言川说的话，秦臻闭眼沉沉地呼了口气，似乎是真得在思考。两人相顾无言，秦臻再睁眼时，又回到开始那淡漠的样子，他不再多说什么，揉了揉青年的发顶，将人拥起来轻抚。

　　两人的衣服都被雨淋得潮湿而冰凉，躯体没什么温度，这个拥抱却让言川感到许久未觉的温暖，安稳地让他想要落泪。
　　秦臻最后拍拍言川的脊背说道：“去吧”

　　于是言川继续走向白塔，真正离开前，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秦臻的身影模糊，隐在寂寥的雾气里，随时会消失一样······

　　言川终于走到白塔时，像骤然破开迷瘴，看见了白塔真实的样子。

　　白塔近看其实很脆弱，塔身的砖石缝隙密布，随时会塌的样子。一头黑鳞巨蛇环绕塔身，将白塔紧紧圈住，硕大的蛇头低垂，姿态卑微地靠在一个人身边。

　　陈应就靠坐在塔的一扇黑门前，双腿舒展，手肘搭在双膝，动作很是懒散。他的右手随意把玩着一颗金色的珠子，蛇头就安顺地定在珠子旁，畏惧又渴望的样子。

　　“金瞳到底是什么东西？”言川问道，他很早就在想了，可是没有人能回答他，而眼前的这个人似乎可以。

　　他一点也不相信大嘴怪的说辞，原因之一就是他无法解释陈应这样的存在，也无法解释雇佣兵的真正动机。

　　“控制器？稳定剂？”陈应哼了一声，“一个用来牵制的物件而已。”

　　“是吗，拿着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陈应冷嗤，“吃了就被同化了，你指望又什么感觉，征服世界的感觉吗，哈哈哈······”

　　言川没理会他的嘲讽，只是看着黑蛇，平静地感叹：“我还以为留到最后的会是周梦那样的作者，没想到解决起来倒是容易，只是不知道你又是什么角色？”

　　“哼！”陈应握着那枚金瞳，余光看到黑蛇凑近的大脑袋上渗血的血洞，很厌恶似地一把拍开，“一个写手，同样是个废物，让她进来都是便宜她了。”

　　陈应先前跟言川打得厉害，这时候倒是一反常态，有问必答。同时，言川心里对这个世界和他们的身份都有了计较，进一步问道：

　　“你要杀我是因为我毁了你的故事？怎么现在又不动手了？”

　　“杀你干什么”，陈应奇道，“故事在失控的那一刻就已经毁了，杀了你又不能让故事回到正轨。”

　　这样的话让言川燥郁不堪，“那你到底是想干什么！”

　　陈应简直想笑，也确实笑出声，他觉得言川的问题真是可笑。在他的世界里抢他的东西，挡他的路，又问他想干什么。
　　能干什么？

　　陈应抬着下巴，眼神下眈，恶劣地吐出几个字。

　　“废、物、利、用”

　　这几个字瞬间勾起了言川的怒火，他双目圆睁，身体开始快速异化，放出尖利的翅膀刺向陈应。但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无论怎么样，言川就是打不过陈应，天生就处在被他压制的地位。

　　一个错身间，陈应随手掀下他腕部的一片黑鳞，笑得自负。

　　“知道金瞳要怎么用了吗，蠢货！”

　　为什么！为什么无论如何都打不过他！

　　言川陷入躁狂，嗓子不可自抑地发出「嗬嗬」的声响，肩背的骨骼都向诡异的方向开始异化。

　　“真是难看啊”

　　差不多也该结束了，陈应紧握金瞳的右手发生金属硬化，向着言川后脑猛力砸下。

　　一道雷电穿破空气，灌入硬化的右拳，以光速攀援而上，转眼再次废掉他整只右手。言川那边也转过身，一道骨刺捅穿他的右肩，一脚将他踹开。

　　陈应仰躺在地，终于叹了口气，他是真的对这两兄弟没脾气了。

　　言川几乎失去理智，还要上前再打，被秦臻圈住。

　　“嘘— —”

　　秦臻站在言川身后，俯首趴在他耳侧低语，竟让言川奇异地平静下来。

　　“秦老板”，陈应索性瘫坐，对着对面两个长相相似的人说：“我给过你机会了。”

　　“这个故事我买了”秦臻说道。

　　“使用和买断的性质不同，畅销故事可是很贵的。”

　　秦臻没说话，平静的表情表示，他不缺这点钱。

　　“好吧，知道秦大老板不缺钱”，陈应摊手，“既然如此，我就把引爆点都撤了。”

　　折腾这么久，终于钓到这条大鱼，他反手把金瞳扔给秦臻，一眼都懒得多看，化为一团乱码直接消失，连带着还有那条黑蛇。

　　言川意识恢复，根本来不及说什么，甚至不能追过去。他颓然过后一阵恼怒，愤然甩开秦臻。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秦臻没有解释，摊开掌心，将那颗金瞳递给他。

　　就是这么个玩意儿，言川千方百计想搞到手的玩意儿，现在被摆到他面前却让他没有丝毫想接手的欲望。他只能喘着气，压抑内心的恼怒，甚至希望秦臻能像他哥哥那样跟他大吵一架。

　　他厌恶秦臻这闷声不语，什么都不愿告诉他的样子。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秦臻很清楚这一点，拉起言川的手，将金瞳放在他掌心，然后带着他，将掌心贴在塔底那扇紧闭的门上。

　　这块门很奇怪，言川看到陈应时就注意到这一点。这扇门说叫门，其实也就是一块触感光滑的漆黑板块，没有锁孔，没有拉手，看起来像被镶嵌在白塔的砖块里。现在，它却被言川的手掌轻而易举地推开。

　　不用秦臻再说什么，言川被一股引力吸着，不受控制地走进塔内。

　　他曾经就是从这里走出来的，他的哥哥，他的族人都在这里被处死，这里是塔底监狱，他一直以来的动机就是回到这里，带走他的哥哥。可是现在，这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换句话说，这里什么都没有······

　　言川近乎无措地在黑暗中转身看向门外，天地都消失了细节，只有秦臻逆光站在那扇敞开的门前，整个人隐藏在猩红色的幕布里，面容模糊不清。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

　　言川的咽喉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直到秦臻的轮廓在视野中也变得模糊，终于有沉重的呜咽声从他的喉咙中发出。他捂住嘴，泪水顺着他的手指淌下，流向清醒的深渊。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的思想，他宁愿，宁愿自己永远是一个没有自我的木偶人，亦或是安静地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