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生风》一席古泽

3、第二次见面

　　言岚睁开看向书桌的表，11.45，这一觉睡得快到晌午了。
　　他下床拉开窗帘推开窗，阳光倾泻而入，探出窗口，湿润的风席卷而来，经过他，又席卷而去，明媚啊，这一天的头开得不错。
　　算算日子离开学只有三天了，作业已经做完了，出去玩吧，走不远，呆在家里，他回头看看电脑，透过黑屏仿佛能看清一年没玩的梦海地图，有点烦躁，目光错到旁边吉他上的海豚模型，不如，去海洋馆吧。

　　言岚站在海洋馆前独自一人在风中凌乱，这难道就是长期不接触网络的代价吗？上一次他来也没说要重修啊。
　　上一次……是在几年前了吧，他已经想不起当时同游的人的身影了。
　　推着自行车慢慢的走在街上，空气里还残留着昨天下雨带来的水汽，他仰头轻轻吐了一口气，下一秒看看四周，好像绕错道了，到中心商业步行街这边了。
　　人群熙熙攘攘，餐饮店颠锅捣勺，热气侵蚀着这昨夜清凉。
　　接下来这两天他就放弃出门周围游这条道了，暑假无论何时人都多，非要出门很可能再发生一次像去海洋馆却发现啥都没有的情况。
　　这两天过得十分规律，十点起床，到点就出门买菜做饭，其余时间就看看闲书，弹弹吉他，录点曲子，过得非常之平静。

　　“你是生活平静恬淡自适了可我还没有啊啊啊啊啊啊啊，言大人请你救小的一命，小的愿在周末时给您献上佳肴一桌。”
　　李磊落戳戳前面的言岚，双手合十低头祈求着，非常之没有骨气。
　　“算了吧还是，你上次做的辣子鸡我都不想说，那是人吃的吗……”
　　言岚转身，拿出李磊落手夹着的笔，敲敲李磊落的脑袋，“哪科？”
　　李磊落目光坚定，“all。”
　　言岚嘴角扯了扯，从包里拿出全科作业放在李磊落的桌上。
　　“大方看你这样子你暑假过得不错嘛。”李磊落的同桌罗亦强撕开薯片，嘎吱嘎吱的吃着，在旁边幸灾乐祸。
　　“去你的。”李磊落没给他一个眼神，左手摊开言岚的作业，右手紧跟着抄。
　　言岚转过身去，他大概猜得到李磊落为啥这样。
　　李磊落，外号大方，是个塞几万给补习班，花重金请一对一补习辅导数学英语都上不去的一个败家子，他越不好他爸妈越给他报，放假不是在补习班就是在去补习班的路上。就这样他还坚强的谈了个女朋友，谈个恋爱花点钱也要货比三家，跟女朋友分分合合好几次了。
　　这个暑假估计也是这样。
　　他环视四周，班上大部分同学都到了，而干的事十分统一，一片江山之补作业篇在他眼前铺展开来，很好，同学们的状态十分符合他对他们的认知。
　　他安心的去拿上学期摆在柜子里杂七杂八的试卷啥的放回书包准备待会带回家，给这学期未知的资料腾地。
　　距离学校通知的开学时间已经过了十分钟，但没有任何一个老师来。
　　他注意着前后门给李磊落望风，他同桌没来干看着有点无聊，而书这个东西目前他看不下去，于是他时不时的就吓唬李磊落老师来了，这种恶作剧在补作业的情况下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而李磊落也完美的演绎了几次吓得惊慌失措的戏，这种把戏得逞带给了他不小的愉悦。
　　在这种嘈杂的同学间吵闹补作业的环境中，他在学校少有的感到了一点舒服。
　　而班主任老崔也在这时悄悄的从后门溜了进来，他没讲话，悄无声息的慢慢从一组后面走到前面，看见他的人手忙脚乱的试图掩盖“犯罪现场”。
　　等到老崔离四组最后一排的李磊落直线距离越来越远，言岚才不紧不慢的背过手敲敲李磊落的桌子，小声说，“老师来了。”
　　李磊落抬头向前面看，以一种诡异的雷达锁定了老崔的位置，惊得他啪啪几下合上了书，双手转瞬间交叠放在书桌上。
　　声音之大，以致将少数没发现老崔的人吓得张望，然后——
　　“啪啪啪。”
　　“咚咚咚。”
　　“DuangDuang”
　　杂声四起。
　　老崔笑了，他左手拿保温杯右手拿着叠纸站上讲台，“一个暑假过去了看来同学们的专注力都提高了不少，如果是用在语文课堂上我就更开心了。”
　　唏嘘声一片。
　　“但是我也知道这个作业某种意义上是不人道的，所以你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尽量在晚自习结束前交齐给各科老师，这个不过分吧？”老崔顺手拧开保温杯盖子，拿起来喝了一口。
　　“不过分——”
　　“老崔我爱你！！”
　　“哇哦！”
　　“老崔我也爱你！！！”
　　如果说川剧变脸是我国的一大特色，少年的变脸技术在变脸此事上，也不遑多让。
　　“那我有个不情之请，”杯盖盖上，“我给你们每人发张纸，你们在上面随便写点东西，暑假的见闻也好，现在的迷茫啊，梦想也行，题材不限，字数别低于100字，给你们10分钟。”
　　说着老崔就将右手里的A4纸按着人数给四个组发下去，看着一堆黑压压俯首写字的少年，他对着每张脸都能指出点变化，真是花一般美好的年纪啊。
　　他掐着点10分钟一到，就指挥着各组最后一排的同学起来收。
　　等纸尽数归来，老崔理了理，也没多留；“你们把窗子开开通风，一个暑假过去了这味道也不好闻，别暑假出去玩没出事在校倒出了。正式的班会等过两天开学考完再开，班长跟我出来一下。”
　　班长扶生松推推眼睛，起身跟着老崔走了。
　　班上如油锅沸腾般再次吵闹起来，林瑶转过身看着言岚，“言岚，能不能给我一下你的政治笔记本？”
　　“抱歉，我今天没带。”
　　言岚回道，他今天弹完吉他一看时间六点半，抓起书包骑自行车赶着来都没吃饭，至于复习资料什么的更是没带，明后两天的开学考估计要完。
　　林瑶又问了一圈他周围的人，都没带。
　　“难道我今天就这么干坐熬两个小时？不能吧？”她放弃了找人一选择，转攻她的书包，“我记得我今天出门带了的。”
　　呼啦呼啦，她念叨着快速翻着除作业外没多少书的书包。
　　“要不你找政治课代表问问？”
　　言岚整理着前不久抱回来的上学期的资料，随口给她支招。
　　“嗯？”林瑶脑袋上仿佛冒出了个巨大的问号。
　　“嗯？”这话有什么不对吗？
　　“嗯？？？”林瑶随之发出更大的声音。
　　“我真服了，燕子，她就是政治课代表。”李磊落龙飞凤舞的补完东差一点西差一点的作业后插嘴道。
　　“啊抱歉我不太会记人。”
　　林瑶头上顶的问号没有消除半分，反而变的更大，她歪着头问；“那你还记得我叫啥不？”
　　言岚诚实的摇头，“也忘了，抱歉。”
　　“我坐你前面有半学期了吧，就过了个暑假你就这么水灵灵的把我忘了？”林瑶瞪大眼睛，把不信这两个字顶在头上。
　　“言岚他脸盲加健忘，你问他你叫啥还不如问他记不记得政治课代表是男是女，这样他还能通过一点记忆回想起来。”
　　罗亦强也插入话题，嘴上还吃着泡椒鸡爪，吃的停不下来。
　　“那言岚你还记得你后面这两是谁吗？”林瑶不信邪。
　　“我后面的是李磊落，他旁边的，应该姓罗。”
　　“哈哈哈…罗亦强你也没比我好哪去啊。”林瑶笑过去了。
　　罗亦强毫不意外，看得很开，“好歹拥有个姓，我知足了。”接着他撕开了个面包，大口嚼着，吃得不亦乐乎。

　　言岚脚放在自行车的踏板上，第三次拒绝李磊落说要送他到校门口的请求，“真不用担心我，有时间想着那些事倒不如想想开学考，别让你爸妈再给你报两个班。”
　　“而且——”言岚目光向下，看着李磊落手上提着的袋子甩出来的一个衣袖，上面有小黄人图案，“你也不是很想搞安慰啥的矫情那套吧？想跟着我回家倒差不多。”
　　李磊落哈哈干笑两声，“那不送了哈，但是我要再说一句，别想太多。”
　　言岚回头看他，他一脸认真，目光如炬。
　　李磊落知道点他过去的事，所以在今天借笔记的事发展为猜名字取外号，一群人找他寻乐后，才几次问他有没有事。
　　“走了。”他脚一登，朝着校门走，没几秒就出校汇入了人流。

　　开学考的两天过得很快。

　　当言岚进教室看到李磊落以头抢地的时候就知道他考得不错，现在哀嚎得要死要活的多半是装的，一般是装给他女朋友看，但现在分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用。
　　他拉开椅子，李磊落一把抓住他的手：“岚子，你说我现在去办公室偷答题卡的成功率有多高？”
　　“高达0.000001％。”言岚放下书包，拍了李磊落一下，“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李磊落抱头大叫。
　　“诶岚子，你知道…知道，知道我们班要来新同学了吗？”罗亦强一如既往的不在意成绩，叼着个包子含糊不清的问。
　　“不知道。”
　　“李静在小群里说的，据说是个大帅哥，多半要和你坐，我们班现在就你单着。”
　　“可信度高达？”
　　“高达100％！”李磊落一把勾住言岚的肩，左右张望，“实不相瞒，我刚从办公室回来，确实有个哥们跟老崔在谈话。”
　　“真去偷答题卡啊？”
　　“……我，有贼心没贼胆，去看成绩的，想什么啊你。”他重重的推开言岚。
　　“呵。”言岚转身坐下，同桌这个东西么，有没有都无所谓，他铺好桌布，左手放桌上，脑袋一放，右手绕耳后，睡得很安详。

　　言岚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击中了他，让他被迫从睡眠中起来，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一截粉笔头躺在他面前，全班齐刷刷的转过来看他。
　　“言岚，你来说说，这位新同学叫什么？”
　　什么新同学？
　　他站起来，看着老崔旁边那个站得很直的少年，逆着光，看不清脸，在黑板上好像写名字了。
　　“寻——”
　　没了。
　　“就没了？”
　　“名字被挡住看不到了。”
　　言岚眨眨眼睛，让视线更清晰点，但再清晰也不能厉害到有透视眼。
　　“算了，”老崔摆摆手看向新同学，“那你先下去吧，位置就在这位站起来的同学旁边。”
　　新同学走向言岚，言岚错身让他进去，老崔安置好人后就继续进行班会了。
　　言岚坐下后也没什么心思睡觉了，大不了等下课再睡，至于早饭，要看第二节课的数学老师卜爷能不能按时下课。
　　老崔估计是熬夜批语文试卷有点累，讲话声音后排的基本听不到，偶尔能听到一两个字，前后听到的字连续性不强，说的是啥也听不明白。

　　于是他把注意力转到刚刚没看完的黑板上，寻一衍。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悉，感觉脸好像也挺熟悉的，棱角分明，眉眼很重…啧，他是不是拿这些词描述过谁，这些词也很熟悉。
　　但他想不起来。
　　“同学，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于是他极其自然的问了，常理来说，新同学的到来需要新同学的同桌主动迈出第一句问候，之后就能自然而然的融入班级了。
　　寻一衍转过头来，略有诧异的回道；“我还以为你看到我觉得尴尬才不说话，没想到是压根没想起我来？”
　　听起来好像发生了什么。
　　言岚无话。
　　“春里路，树，面馆。”
　　言岚从这几个词发散开来，终于把这位在脑海中熟悉的人给对上号了；“想起来了，不好意思我不太记人。”
　　“没，你这让我对我自己的定位更清晰了点。”
　　“定位？”
　　“不是每个人都记得我，即便是发生了几天前那种勉强算是打架的交情，也有人记不得。”寻一衍真诚的回了句谢谢。
　　想起来了，这位帅哥，有点装。
　　“…没事。”
　　寻一衍不知从哪里掏出个水杯放在桌上，言岚看这水杯也很熟悉，“如果我没认错，这是我的吧？”
　　寻一衍把水杯递给他，“嗯，你刚刚睡觉的时候它掉了，估计是替你来欢迎我的。”
　　“……就当是吧。”
　　言岚接过，没再把杯子放桌上，直接塞回书包里了。
　　一时无话。
　　一方面，言岚不是个热络的性子，别人找他他就回，但他主动去找别人不太可能，除非有什么事促使他去。另一方面，言岚瞟了一眼旁边，寻一衍在很认真的把从教务处领来的新书放进抽屉，看起来也没有聊天的欲望。
　　老崔的班会也开得差不多了，他时间把握得很准，刚打下课铃就刚好说完，“言岚出来下，其余的醒醒瞌睡，没吃早点的快去吃。”
　　寻一衍抬头看了一眼，又低回去整理书桌了。
　　言岚起身跟着老崔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