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恶魔》沉不碎

13、杀手

　　他现在应该怎么做？
　　去揭发赫穆绝对不行，如莱西娅所说，大概率真正的操控者另有其人。赫穆与他刚来到中亚地下城不过一年，绝不会是主导者。
　　倘若现在真凶被认定是赫穆，大概率赫穆会成为许多人的替罪羊，然后不明不白的死在监狱里。
　　如果能找到背后主使，收集到明确证据，再在他把赫穆供出来之前杀死——启晨星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立刻将这个短暂的疯狂想法封锁到脑海深处。
　　他一直能感觉到自己对触碰红线的事情本能的排斥，大概在失忆前，他是个标准的守法公民。
　　正因如此，他才会有一种“我是不是被短暂夺舍”的惊恐感……刚才那个想法，简直像是什么操纵精神的人在他脑子里说出来的。
　　启晨星打了个哆嗦。

　　“我觉得吧，之前新闻热度的不正常，还有黑吃黑的推测，都说明现在可能有两边在角逐，”莱西娅边比划边说，“等着他们斗出个胜负呗，反正我是解脱了。布瑞要是不死，我可能过两个月就要被他卖给糟老头子当小老婆了。”
　　尽管早就从论坛上看过点科隆兄妹不合的事，但这种“把亲妹妹卖给别人当情妇”的畜生行径还是让人震惊。
　　启晨星难以置信道：“你真是他亲妹妹吗？”
　　莱西娅咬着吸管。她尽量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可吸管上一眼可见的咬痕还是暴露了她的不平静：“从他强行逼我退学的时候起，我们就再也不把对方当做亲人了。”
　　她平时说话带点第二街区流行的富贵人腔调，但此刻情绪外露，口音反而变得有点耳熟——有点像赫穆说通用语的声调。
　　启晨星好奇道：“你在南亚地下城待过？”
　　据他所知，赫穆从少年时期就在南亚地下城生活，因此通用语带着明显的南亚地下城口音；而启晨星似乎在东亚地下城度过的时间更长，通用语一点没受影响，只是有一点到南亚那边的口癖。
　　莱西娅的南亚腔很淡——可能就比启晨星浓上那么一点，如果不是因为天天听赫穆说话听出来了敏感度，启晨星一定认不出。
　　“你耳朵真灵，”莱西娅将最后一口饮料喝尽，“我是在南亚地下城上的学。就是因为我离家太远，布瑞担心我脱离掌控，才会非要我辍学回家。”
　　很明显，废弃的学业是她的心头刺，碰一下都会鲜血淋漓。她不愿意多说，草草交代了一句自己的口音，便站起身来：“我去洗手间整理一下衣服，如果你的问题已经结束，你已经可以离开了。”

　　上学在这个时代廉价却稀有——基础教育几乎人人都上得起，只要买得起虚拟芯片，能够涵盖日常所有需求的基础教育课就能呈现在你眼前，无限次播放。
　　地下城的大部分职业都不需要有多高的教育水平，拿到基础教育合格证书以后，就可以按照个人兴趣或市场需求去购买专业教育芯片，只要通过了专业考试与为期半年的实训，你就可以在你专业的领域找工作了。
　　莱西娅上学的那所学校，启晨星也略有耳闻，似乎是为数不多的实地教学学校，还不在中亚地下城。
　　她一定很渴望在那里读书，一定很喜欢自己所学的事物，才会想尽办法拿积蓄悄悄申请，才会这么多年以后谈起……语气里仍旧难掩怨恨，眼睛里依然全身遗憾。
　　或许，赫穆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想到赫穆，启晨星意识到自己今天一直没给赫穆发过消息。
　　这在以前是很罕见的事情，特殊时候当然要更加谨慎，启晨星把自己面前的摩卡拍了一张，发给赫穆。
　　赫穆的回信来的很快：【摩卡？我以为你不喜欢这种饮料】
　　启晨星：【还好，上个月复查的时候点了一次，也算是别有风味】
　　赫穆：【给我带一杯，我也尝尝】
　　启晨星：【好】

　　在他发出这个字的同时，一道刺眼的光从窗外闪过，是探照灯的强光。
　　第四街区虽然照明不怎么样，但应该还没到要用探照灯的地步……这绝对是扰民了。
　　借着刺眼的蓝光，启晨星不满地眯着眼睛望去。
　　他看见三个身形魁梧的男人从第四街区综合医院的侧门走出，他们裸露在外的机械义体关节泛着冷光，改造程度明显超出了法定限制的60%。
　　其中一人突然按住耳麦，泛着红光的义眼扫视街对面。启晨星肌肉瞬间绷紧——那人的视线正锁定这家饮品店。

　　莱西娅方才“黑吃黑”的说法让启晨星的心里警铃大作，他双手插兜，状似随意地贴墙走过柜台，直奔洗手间而去。
　　也是他运气好，刚到拐角处就和莱西娅撞个正着。在莱西娅说话前启晨星捂着她的嘴：“外面有人，带着武器，我怀疑是来找你的。”
　　说话的时候他自己也觉得害怕，第四街区虽然秩序混乱，缺少监督，但他也没想到对面会这么嚣张。
　　莱西娅像是看出来他所想：“杀人没有倒卖蔬菜种子的刑罚更重，况且如果把售卖部扯出来，进监狱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洗手间后面有后门，我们从那走。”
　　启晨星本来以为她会害怕的哭泣或者腿软，没想到莱西娅出奇冷静，不需要他提醒就放轻脚步，直接把长裙拧在一起打了个结，在后门门口蹲下，观察外面情况。
　　“外面没人，”莱西娅把门撑开一条缝，低头在终端上操作，“我之前雇了一些保镖，本来今天还没到到岗时间。我让他们赶过来，你来报警。”
　　启晨星明白，她是担心幕后黑手正是督察部与布瑞勾结的人，用她的终端报警，可能会适得其反。
　　略加思考，启晨星在“报警理由”一栏上填写了“违法斗殴、抢劫食物店铺”，然后将报警消息发送出去。
　　很快，他的终端接到了“我们会在十分钟内赶到”的消息。

　　十分钟，说长不长，但在此刻，每一分钟都是煎熬。
　　店铺前门被人“砰”的一下推开，莱西娅和启晨星对视一眼，迅速从后门挤了出去。
　　启晨星在脑海中回忆他进来时推开前门的景象，电光火石间，回忆加直觉驱使，他估算着时间，心一横，将后门推了回去。
　　前门与后门合拢的声音同时响起，天衣无缝，只有开着声音捕捉装置的人才能分辨出来这是两扇门同时关闭的声音——而这种装置捕捉的噪音极其烦人，在第四街区有人使用的概率应该不足1%。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启晨星简直想给自己欢呼一嗓子。
　　莱西娅一出门就懵了，狭窄的小巷分出许多岔路口，路边随处可见破损的机械零件、诡异的小饮料包装袋，哪个路口在她眼里都写满了“此处有陷阱”。
　　这种时候，启晨星过去的迷路经验就显得格外可贵了。
　　“跟着我。”
　　启晨星低声说了一句，带着莱西娅在狭窄的巷子里快速穿行。

　　过了不到一分钟，两人来到了医院的后门附近。
　　启晨星早猜到这里会有人埋伏，因此在拐弯前就猫腰慢走，在黑暗中露出一只眼睛小心观察另一条路。
　　他想过这里会埋伏什么样的敌人，但他却没想到在这的还有另一个人。
　　章中鹊还穿着白大褂，金丝眼镜别在领口，身侧是两个比他高出半个头的改造人。他表情淡定，但启晨星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督检局里能瞒天过海的人，怎么会不知道莱西娅常来问诊的医生是谁？
　　虽然启晨星对章中鹊的医德满是怀疑，但章中鹊毕竟是除了赫穆外他第二熟悉的人，无论如何他也不能看着章中鹊被黑吃黑殃及。
　　“你在这里别动。”启晨星叮嘱莱西娅。
　　他俯身向前几步，像是盯紧猎物的猎豹。
　　然而他运气不是很好——他刚探出头，就见其中一个改造人忽地转身，向他藏身的地方走来几步。

　　启晨星屏住呼吸的瞬间，改造人的脚步忽然停住了。对方从衣袋里掏出终端，屏幕的冷光映在金属面甲上，似乎在查阅什么不能让章中鹊看到的信息。
　　变故就在此刻发生。
　　那个总是温文尔雅、连白大褂都熨得一丝不苟的章中鹊，突然从口袋里抽出一支针管，带着狠劲，猛地扎向改造人裸露的后颈。
　　针尖刺入皮肤的刹那，改造人发出一声怒吼，钢铁义肢对着章中鹊击出，却只是将章中鹊扫地后退几步。
　　这药效简直快得不可思议……启晨星看着那沉重的身躯轰然倒地，而原本在看终端的那人也猛地回身，想要回扑章中鹊。

　　章中鹊手里攥着另一根针管，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扑过来的人。改造人眼中文弱医生的身影不断放大，就在近在咫尺的时候，他却看到章中鹊严肃的表情出现了裂痕。
　　疑惑，震惊……好像还有点高兴？
　　改造人：？
　　下一刻，他的腰就被人抱住，来人很会找时机借力，他前扑的动作被硬生生改变，重心偏移，朝一边倒去。
　　身躯撞击地面的同时，中气十足的叫喊简直要冲破他的耳膜——
　　“章医生，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