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若浮生》星夜下

19、柳暗花明

　　“补天髓”三字入耳，不仅柳月璃心神微震，连她身后不远处的莫潇也瞬间绷紧了神经。此物太过缥缈，牵扯太大。

　　柳月璃面上却不动声色，指尖摩挲着那冰凉粗糙的石片，感受着那丝微弱的共鸣，淡淡道：“传说之物，虚无缥缈。阁下以此换取消息，不觉空口无凭么？”

　　斗笠下传来一声低哑的轻笑，带着几分嘲弄：“信与不信，自是阁下的事。这‘引路石’与阁下有缘，若他日真得见补天髓，它自会指引方向。至于消息……我要知道，三个月前，‘玄冥上人’最后出现的地点。”

　　玄冥上人？柳月璃脑海中迅速闪过相关信息。那是一位数百年前便已成名，亦正亦邪的散修大能，精擅冰系与水系神通，但其人行踪诡秘，早已淡出世人视线数百年之久。

　　此人为何要寻玄冥上人？这“引路石”又究竟是何物？

　　柳月璃心念电转，权衡利弊。提供玄冥上人的消息并非难事，琮阳宗典籍浩如烟海，或许有相关记载。但这交易背后，是福是祸，难以预料。

　　就在她沉吟之际，一个略显轻浮的声音插了进来：

　　“哟，这不是琮阳宗的几位吗？怎么，宗门待不下去了，来这长亭柳碰运气了？”

　　众人回头，只见几个衣着华贵、气焰嚣张的年轻修士走了过来，为首一人手持折扇，眼神倨傲地扫过柳月璃等人，尤其在感知到柳月璃身上那晦涩不明、显然不复当年之勇的气息时，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

　　是北州另一大宗门“赤阳宗”的弟子。琮阳宗式微，昔日附庸或交好的势力中，不乏落井下石、冷嘲热讽之辈。

　　许恣阳、严桓等人脸色瞬间沉下，秦臻臻更是柳眉倒竖，就要反唇相讥。

　　“李炎，长亭柳的规矩，不记得了？”莫潇上前一步，挡在众人身前，虽修为跌落，但多年积威犹在，眼神冷冽地看向那为首之人。

　　那名叫李炎的赤阳宗弟子似乎对莫潇仍有几分忌惮，哼了一声，折扇一收：“莫师兄何必动怒，不过是关心一下故人罢了。”他目光又转向柳月璃，语带挑衅，“柳师姐，听说你灵根受损，道途尽毁，真是可惜啊。不知如今在这长亭柳，可还习惯？”

　　这般赤裸裸的揭人伤疤，连周围一些旁观的修士都皱起了眉头。

　　柳月璃却仿佛未曾听见，她的注意力依旧在那块石片和斗笠人身上。对于李炎的挑衅，她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对那斗笠人平静道：“你的交易，我接了。三日后，此地，给你消息。”

　　说罢，她将那块所谓的“引路石”收入袖中，转身便走，直接将李炎一行人视若无物。

　　这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犀利的言辞更让李炎感到羞辱，他脸色瞬间涨红：“你！”

　　许恣阳冷冷地瞥了李炎一眼，那眼神中的冰寒与锐利，竟让李炎后续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严桓的手始终按在剑柄上，一股灼热的剑意若隐若现。姜灵浍轻轻拉住还想说话的秦臻臻，微微摇头。

　　琮阳宗几人，以一种沉默而坚定的姿态，跟在柳月璃身后，迅速汇入人流，消失在那片郁郁葱葱的柳荫深处。

　　李炎站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折扇捏得咯吱作响，却终究没敢在长亭柳的地界上公然动手。

　　……

　　长亭柳西南角，一间名为“柳荫居”的简陋客栈内，六人租下了一个独立的小院。

　　设下隔音禁制后，秦臻臻终于忍不住气道：“那个李炎，真是小人得志！当年在百宗大会上，他连给师姐提鞋都不配！”

　　“弱肉强食，世态炎凉，本是常情。”柳月璃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她更关心的是手中的石片和那个交易。“莫潇，宗门典籍中，关于玄冥上人的记载，你可有印象？”

　　莫潇凝神思索片刻，道：“玄冥上人最后一次有明确记载现身，大约是在二百八十年前，位于北州极北的‘万载玄冰窟’附近，据说是在寻找某种极寒宝物，此后便再无确切消息。宗门卷宗里应该还有更详细的记录，但需要回宗门查阅。”

　　“万载玄冰窟……”柳月璃沉吟，那里环境极端恶劣，即便是全盛时期的她，也不敢轻易深入。“看来，需要在此地多盘桓几日了。”

　　“师姐，那石头和补天髓……”莫潇看向她手中的石片，面露忧色，“此事透着古怪，那斗笠人身份不明，恐怕……”

　　“我知道。”柳月璃打断他，“但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宗门困局，非寻常手段可解。”她目光扫过众人，“这几日，我们分头行动。莫潇，你设法收集长亭柳内关于各类天材地宝、尤其是能修复本源之物的消息，注意隐匿行踪。恣阳，你带臻臻、灵浍和严桓，熟悉此地环境，留意各方势力动向，特别是……关于我们琮阳宗的议论。”

　　“是，师父/师姐！”

　　接下来的三日，几人便在这龙蛇混杂的长亭柳悄然活动起来。

　　莫潇凭借老辣的经验，混迹于各大情报交换点和地下拍卖行，虽未直接打听到补天髓的消息，却意外得知近期确有多方势力在暗中搜寻与“本源修复”相关的古方或神物，似乎暗流涌动。

　　许恣阳四人则更像是一次历练。他们见识了长亭柳光怪陆离的一切，也真切感受到了琮阳宗如今的尴尬地位——同情者有之，鄙夷者有之，更多的是漠然。期间又偶遇了赤阳宗李炎等人几次，对方虽未再主动挑衅，但那不屑的眼神依旧令人不适。严桓几次按捺不住火气，都被许恣阳以眼神制止。

　　第三日傍晚，柳月璃独自一人，再次来到了那个角落摊位。

　　斗笠人依旧坐在那里，仿佛三日未曾移动过分毫。

　　“万载玄冰窟，二百八十年前。”柳月璃言简意赅。

　　斗笠下沉默片刻，沙哑的声音响起：“不够具体。”

　　“琮阳宗卷宗或有更细记载，需时日查阅。”柳月璃平静道，“或者，阁下可另寻他人。”

　　斗笠人抬起头，斗笠下的阴影似乎更深沉了。他盯着柳月璃看了许久，才缓缓道：“记住你的承诺。引路石既已认你，望你好自为之。”说完，他竟不再索要更多消息，身形如同融入暮色般，逐渐变淡，连同他那简陋的摊位，一起消失无踪。

　　柳月璃握着袖中的石片，眉头微蹙。这交易，完成得太过轻易，反而让她心中疑虑更深。这斗笠人，似乎本意并非真的要玄冥上人的具体行踪，而是……借此与她，或者说，与这“引路石”建立某种联系？

　　她回到柳荫居，将情况告知众人。

　　“此事诡异，师姐，我们是否要暂避？”莫潇担忧道。

　　柳月璃摇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选择了下山，便预料到前路艰险。”她看向窗外那株巨大的古老柳树，万千垂丝在夜色中如同鬼影摇曳，“长亭柳的水，比我们想的要深。但或许，也只有在这浑水中，才能摸到我们想要的鱼。”

　　她取出那块引路石，置于掌心。在客栈昏黄的灯光下，石片依旧黯淡无光，但那丝与她残缺灵根的微弱共鸣，却真实不虚。

　　前路迷茫，吉凶未卜。但至少，在这看似绝境的废墟之上，他们抓住了一缕微光，指向那传说中能“补天”的神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