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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六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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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影子从梦里醒来,独自一影睁开眼。眼前是否只有黑白线条无关紧要,耳边是否有无声音也无关紧要,牢房还是病房更加与影无关,一团黑色的影子从白色的床上睁开眼。她拉开被子,将黑色的腿安放在地板之上,把黑色的手安放在身体两侧,然后用唯一不是黑色的白色的空洞的眼看墙壁。
[患者:蕾蒂
性别:女
日期:07.07.1960
状态:腐坏
——————————
7:00 起床
8:00 早餐
9:00 洗漱
11:00 查房
15:00 记忆训练
18:00 晚餐
20:00 娱乐活动
22:00 睡觉 ]
没有任何反应,一团黑影站在墙前,然后机械性地迈步走向窗户。被拉开的窗外是黑色的夜与黄色的月——属于盈凸月的接近明月。影子继续前进,来到餐桌前与早餐对视。
发黑的咖啡,发红的饮料,发黄又发绿的甜甜圈,早餐的诡异色彩在黑白灰的房间里格格不入。影子撇去甜甜圈上的虫子,留下咖啡杯的黑色残渣,毫无动摇地抵达洗手台前。
黑色的人脸在镜中也只能倒映出黑色的一团,伸出双手触碰镜子,所能解锁的唯有如同挣扎中的尸体的倒影。不需要刷牙、洗脸的洗漱环节,象征性地摁下马桶的冲水键,9:00洗漱的任务便就此被划上红色的横线。
是与查房按钮一般鲜艳的红色,影子径直走向门。
“BZZZ——”
头戴防护面罩的护士打开门,白大褂的护士走近前来,“女士,请你保持距离。”
“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请回答我的问题。”
“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吗?”
[患者
罪犯
无辜市民
无病路人
硕士在读]
“MASTER。”影子没有说话,只用黑漆漆的看不出是手指的指尖在虚空中点下选项。门上的光点闪了闪,光点背后的监控者也抬了抬眼镜。
“你还记得自己为什么入院(狱)吗?”
[被小丑挟持
与双面人斗殴
哥谭大学罢工事件
烘焙坊爆炸案]
‘BOOM!——’影子向头顶的光点挥手示意,双手打开的一个BOOM手势。
“你还记得自己在进来前的工作是什么吗?”
[学生
白领
工人
主人]
‘MASTER。’影子仍然没有发出声音,沉默地注视护士。
“你还记得自己需要的是什么吗?”
[?
■]
“……”
“你晚餐想吃什么?”
[蛋
肉]
彼此都对彼此的异常视若罔闻,始终沉默者却能够做出选择,始终没有得到回答者却能够继续提问,唯有门上的光点还在闪烁着毫不遮掩的红色。
黑影的嘴一张一合,继续回以没有声音的回答:’EGG。’
“谢谢你,”护士结束了所有问题,“请完成今日剩下的所有任务。”
白大褂的衣摆在门合拢的瞬息从影的眼前一闪而过,然后被掩于被合上的门后——“砰!”
影子的身体一步一步地迈向记忆训练的机器屏幕前面,绿莹莹的字体跟随回车键的被摁下出现在眼前。
[是否现在开始测试?
否
是
也许]
→[是]
四四方方的盒子房间,与病房布局完全一致的正方形。
影子不需要思考——哪怕影子本就无法思考,她知道屏幕之上的线条与图案分别对照什么。
屏幕的正上方,现实的正北方,是外有窥视者的窗、悬挂的日程表与没有照片的相框、红色的按钮与顶上有窥视镜的门。
屏幕的中间,房间的中间,是左边有训练仪器、右边有箱子的桌子、早餐的桌子、床与床头柜。
屏幕的下方,房间的南侧,是马桶、洗漱台、箱子与有盆栽的柜子。
影子困惑地摁下最后一个回车键,她想:为什么自己身后那个有把手的墙壁,却什么都不是呢?
那就砸烂好了。
不带感情地,影子的脑上冒出“好主意”的灯泡,于是影子低头去翻脚下,试图像过去一样翻找出好用的工具……没有影子。
影子的脚下当然不会拥有影子,可是凭什么呢?愤怒的火轻而易举地、无需人为填补地、连添油加醋都不需要地,便燃烧起来。
凭什么影子不能拥有影子,因为影子永远没办法取代人本身吗?
训练仪器的屏幕上有绿光明明灭灭,吸走将将燃起的怒气,影子浑身上下冒着若有若无的白线,她抬起头重新看向屏幕。
[是否现在继续测试?
否
是
也许]
→[否]
页面再次倒退。
[是否现在继续测试?
否
是
也许]
→[也许]
绿色的光点还在黑色的屏幕上翻腾。
[是否现在开始测试?
否
是
也许]
影子伸出手,膨胀的黑色从她掌心溢出,碾压屏幕与仪器本身。
“咯吱咯吱”是铁壳化作铁皮的声音。
“噼里啪啦”是电火花开始燃烧的声音。
“嘻嘻哈哈”是有什么人正在影子耳边嘻嘻哈哈地大笑的声音,狰狞的雪白面孔上拥有又紫又绿的色彩,那个声音大叫着“干得好!干得好!就这样变成饿鬼吧!”
然后声音很快便变成卡牌与卡牌之间碰撞的“哔哩吧啦”与“咔哒”的上锁声。
绿色的光,紫色的光……混乱了影子的眼前,影子却没有反应,她歪头与屏幕消失后的正前方对视,敞开的窗外有一只通体全黑的“鸟”在叽叽喳喳地唱无关紧要的歌。
“在那伟大又神圣的日子~锈湖之日,来临之际~太阳将会失去光芒~月亮将血流成河~”
没有大脑,记忆却始终在影子的眼前翻涌,影子再一次平静地坐回一片狼藉的屏幕前,摁下回车键。
门开了。
只装有一颗蛋的小推车进入门内,门开开关关带着火急火燎的惶恐感。
用勺子轻轻敲击蛋壳,用勺子大力地锤击蛋的外表,一下、又一下地,蛋身出现一条一条的裂缝。
黑色的块状舞与满屋纷飞的黑色蝴蝶一道现出身影,可同样是黑色的人影却没有反应,她无动于衷地吃掉蛋本身。
日程表上的任务划去晚餐一行,影子行至“娱乐活动”的箱子前方,掀开盖子却空空如也。
身后被无视的方块急急忙忙地刹车至影子身前,带着谄媚之色向影子舞动着自己的方块身体。
影子翻开方块内部,从黑底白字中找到自己需要的东西——她一字一句地摘抄起血的颜色。
影子欣慰于自己会握笔写字的结果,然后回身将手踏上墙壁的把手。
“NO.”
红色的字这样写道。
可影子没有耳朵也没有眼睛——她是这样说服自己的,影子还是打开了门。
什么都没有,黑色的天空,灰色的树,白色的月亮。
哎呀,影子突然发现,原来门后就是窗后呀。
于是影子走入门后,顺手摁下门侧的红色按钮,惊喜地发现原来门非门,在眼前合拢的是如同铁栅栏一般的东西。
急速上升的眼前什么也没有,往外探影子去瞧也不过是红色的一片。
月亮的雾气笼罩在影子身上,影子在这一刻才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来。
没有泪腺的脸上落下一滴又一滴的水。
‘我被留下了。’
无法完成任务表的最后一项:睡觉,也因此永远无法结束这一日。
影子隔着门,在一刻终于学会使用影子不存在的声带与喉咙,黑色的人与门外不存在人的空气对视,影子张开不曾存在过的嘴。
‘请不要说对不起。’
泪水只打湿了手下的纸。
“你的计划完成了吗?”猫头鹰问。
面色苍白的少年握着笔,她在已经湿透的白纸上写下红色的字,签下属于自己的名字。
“是的,如您所愿,”少年回答对方,“锈湖光辉之日即将到来,哪怕并不属于您。”
“预言。”他说。
“不,”善意地纠正对方,少年平静地站起身,“是命运。”
电梯的门开了,她提起手中的木箱,“交易已经结束,我不保证您所触及的一切皆不会改变。”
“雅各布,”已经行至自己的终点,去意已决的人却突兀地吐出这个名字,“你还记得那个人的名字?”
“……”
无需佩戴面具也能拥有猫头鹰的脸,那个人没有回答,他注视去者脚下的影子,“启示。”
“这也是启示的一部分。”
不打算听,不打算停留,有些人已经跑着离开很远了。
命运的河流却仍然在脚下,祂永不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