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梦冬紫罗》美花彩

37、相亲

　　她好像做了一个很久很深的梦。

　　在梦里，她有过一个一心爱她疼她的人。只不过，梦终究是梦，最后都是要醒的。

　　在梦的最后一幕，她对最爱自己的人施以了最重的一击，鲜血溅满了她的眼眶。而那个人，也是直到那一刻，才又转过身来，让她最后一次看清了他的脸。那张脸上，有不可置信，有愤怒，也有悲哀。

　　他踉跄了一下就倒在了地上，鲜血自他脑后源源不断地溢出，红得刺眼。他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可她还有很多话想告诉他呢！

　　她想告诉他，在他之前出现的男生，虽然让她遭受了许许多多的打击，可从感情上来说，他们终究只是过眼云烟，他才是她真正想要携手一起走下去的人。

　　她想告诉他，他是她见过最好的男生，纵使他们经常吵架闹矛盾，他也还是她心目中最好的男生。

　　她想告诉他，她还没有试过在冬天谈恋爱。她最不喜欢冬天，冬天冷冷的，风吹得脸疼耳朵也疼。如果这时他可以为她系上围巾，用他温暖的大手捂热她冰凉的手，那么冬天也就不太坏了。她想和他共赏冬天的第一场雪，可是还没等到下雪，这场美梦就要终结了。她什么都没法告诉他了。

　　“孟衷。”

　　她轻声呼喊了一句，睁开了双眼，眼角缓缓淌下一滴泪。

　　眼前是熟悉的出租屋，屋子虽小，家具一应俱全。什么都有，但没有孟衷了。

　　-

　　一切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她每天两点一线，独来独往，重复着单调无趣的日常。

　　时光的沙漏一点一滴地流逝，有那么一天，她猛然发现，自己老了。当她与公司的前辈姐姐说起自己对于变老的愁思，前辈姐姐只笑骂道：“你才二十五，就老了。我这个三十岁的人算什么？”

　　但她真的觉得二十五是一个十分尴尬的年纪。

　　说年轻当然不年轻。接受了一定程度的社会毒打，不复当年的心境，没有上进的动力。可说老，也到不了悠然自得倚老卖老的年纪。在三四十岁的拥有资源与经验的人面前，还是过于青涩。

　　除了对于自己整个人生基调的无望，她还收获了这个年纪最厌烦的父母的催促。

　　“你以为你还很年轻吗？我告诉你！你要是现在不赶紧利用好自己的优势，找个好男人嫁了，就等着三十岁时候被别的小妹妹欺负到哭！”

　　“你长得又不丑，工作也还过得去，为什么没有男的愿意要你？你是不是应该好好反思一下自己？”

　　······

　　简直像苍蝇一样，烦个不停。还是怎么样也赶不走的苍蝇，不知道是长在了脑子里还是长在了心里。

　　因此，她越来越不想回家。平常的节假日，她都找尽各种借口不回家。唯独春节，可以说是无处可逃。

　　又是新一年的春节，冬紫罗满心忐忑地回到了家。

　　是弟弟来开的门。

　　“姐！你怎么回事啊！最近好久没给我发零花钱了！问你你也不回消息！现在过年了，你可得给我发点红包了吧！”

　　弟弟刚上高中，正值变声期，撕裂一般的公鸭嗓偏偏还最喜欢叫嚷，她真希望他马上人间蒸发。

　　冬紫罗只回复：“最近公司效益不好，降薪了，没有多余的钱能给你。”

　　冬妈一边布置饭桌，一边喊道：“怎么又效益不好！既然公司发不出钱，干嘛不换个公司干干？真是一点都不知道变通！”

　　又开始了。冬紫罗的声音里不由得带上了一点不耐烦：“现在行情不好，新工作哪有这么好找。有个工作都已经很不错了。”

　　冬爸早就在饭桌边舒舒服服坐下了，一副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模样：“小罗这话不错，现在就是行情不好。今年就是连博士都找不到工资高点的工作，她一个本科生能怎么样！你一个妇道人家什么也不懂，就知道在那里瞎指挥！”他又对冬紫罗说，“要我说，小罗你还是听爸爸的，赶紧找个人结婚。之前，我让你妈妈留意了几个本地人，你这几天都去见一下。”

　　冬紫罗叹了口气，声音也逐渐轻下去：“我就不可以自由恋爱吗······”

　　“小罗，你别觉得爸爸古板。自由恋爱这个事情呢，虽然是新时代的追求，但从效益上来说，真不如传统方式有用。你过去的二十五年里，总是自由恋爱了吧？爸爸妈妈可没有插手吧？可结果又怎么样呢？其他那些和你同龄的小姑娘，听爸爸妈妈话的，一个一个都结了婚有家庭了，只有你，一直孤孤单单的。你难道要单身到老吗？”

　　她反驳：“单身到老又怎么样呢？我会多存钱，不至于自己老来穷苦。我只是希望自己以后的婚姻，是靠爱情来维系的。相亲这种形式，只不过是明码标价的商品贩卖，我难道能从中奢求什么爱情么？”

　　闻言，冬爸嗤笑了一声，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都快二十六岁的人了，怎么过日子还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爱情算什么，能当饭吃吗？我跟你妈妈也没有什么爱情，不照样结婚生子，还有儿有女的，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吗？”

　　“呸！在跟孩子说什么呢！”冬妈嗔道，“和孩子说父母之间没有爱情，这哪能行呢？”

　　“拜托，她二十六了，你还当她孩子呢！我就是要告诉她生活的真相！人生就是这么残忍，得靠自己过好了，这些她本来就该知道！小罗，你听爸爸的，爸爸不会害你！安安心心去相亲，挑个最中意的，尽快结婚！”冬爸的音量倒是逐渐提高。他这是下了最后通牒。

　　如果她不答应，接下来在家的几天她一定不能好过。

　　她只得答应。

　　-

　　三天内她相亲了六次。

　　不能说不顺利，甚至可以说，很顺利。

　　六位男士都对她非常满意，相亲一结束就对介绍人表达了想要继续了解的意思。

　　对她的满意的原因也相当简单。在老家，她的学历算是很高，工作和薪资也相当拿得出手，逐渐长开、学会捯饬的她外形也说得上靓丽，更何况性格内向温顺，实在是相夫教子、贤妻良母的不二之选。至于家里有个弟弟，这在当地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情，算不得减分项。

　　可冬紫罗实在是对他们都提不起兴趣。三十好几的男人了，但凡人正常点，依照他们对于结婚的狂热与执着，怎么可能单身至今呢？

　　相亲完六次后，她说什么也不肯再相亲了，冬妈劝她：“前面的你就算不满意，也先留着，别急着和人家断绝来往。这最后一个可不一般，是我牌友的姐姐的老公的外甥，刚刚硕士毕业来这里工作呢！就在这儿最好的科技公司！模样也不错！”

　　她避开冬妈殷切的眼神：“之前的那六个，在我见他们之前，你不也把他们夸上天了么？结果呢？”

　　“你还挑人家呢，自己多高贵啊？”冬妈不屑地“嘁”了一下，“要我说，差不多的找一个就得了。”

　　冬爸又开始反驳冬妈：“又开始了又开始了，你可真是头发长见识短！我们就这一个女儿，等我们老了之后，儿子的未来都靠小罗了，他的姐夫不得挑个最好的吗？你以前不也指望着小罗能攀个高枝吗？”

　　“我啊，之前是信了你的邪！还真以为小罗能找到多好的呢！谁知道现实是她连个男人都找不到，我哪敢再给她点压力！到时候，她就该觉得我对她不好，钱都不给家里留点了！她现在已经不怎么给家里钱了！”

　　冬妈在这几天里，无论一开始在说什么话题，最后总能扯到冬紫罗不给家里钱，话里话外都是指责她“白眼狼”。冬紫罗也不堪其扰，只得答应，再相最后一次。再不成功也没办法，反正她马上就要回去上班了。

　　只不过，她没有想到，这一次的相亲对象，竟然也算是当初的“老熟人”。

　　-

　　这最后一次相亲，因着冬爸冬妈听信了介绍人对这位相亲对象的大肆赞赏，特意为他们相亲订了当地最好的一家饭馆。就连这家饭馆的老板，也是刚过完年回来开店，就被冬爸冬妈找上门，要求非订个二楼最好的包厢不可。

　　冬紫罗也被早早地推出了家门，在包厢里等候相亲对象。

　　无论冬爸冬妈怎么夸这位男士，她始终还是对相亲这种形式不信赖且不屑。在等候的二十分钟里，她一直百无聊赖地绞着自己的围巾玩儿。

　　是门开启的声音。

　　她随意地抬头看了一眼，不觉愣住。

　　来人没有穿羽绒服，只在西装外套了一件大衣。他的头发并没有养长来方便去做发型，只是最简单的平头，一根根不长的发丝苍劲地竖立着，倒是很清爽和精神。有棱有角的细长脸，浓眉大眼，胡子也刮得干干净净，在下巴上留下一道微青的痕迹。

　　他的声音一如从前那样富有磁性：“冬小姐，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