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王纪》泗段锦

1、 教堂血影

　　盛放的秋百合为帝都拉开了另一场华丽的飨宴，今夜巴特勒大剧院的化妆舞会连红衣主都没有缺席。所以玛丽安.冯.斯图亚特认为这是个决不能错过的好时机。从窗外收回四处探看的脑袋，瞄了眼桌上的怀表，八点整，舞会已经开始，管家喝了她送去的红茶一定已经瞌睡连连。她把早收拾好的行李箱用绳子吊着慢慢放到草坪上，然后自己也顺着绳子爬下去，然后往后门飞奔。

　　"麻烦你，到圣彼得教堂。"玛丽安压低男式帽檐，用尽量低沉的嗓音对马车夫说。

　　圣彼得教堂门外的大柱廊在夜间常被热恋的男女们借用来培养甜蜜情愫。今夜却很安静，黑暗中没有任何声音发出。玛丽安放轻脚步在廊柱间梭巡走动，努力要看清楚被夜色掩盖的人影。教堂的钟声响起，已经九点整，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而乔治却没有出现。玛丽安开始有点忐忑，这场充满激情却莽撞的私奔本来就是她近乎强势地发起的，也许乔治在最后关头犹豫了，毕竟他无法抛弃自己年老的母亲和孱弱的妹妹。
　　"乔治，乔治。"她低低的呼唤，还是没有回应。"该死！"
　　"玛丽安。"轻柔熟悉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玛丽安沮丧的情绪一瞬间迸发出无限激情与甜蜜。她飞扑到恋人身上，紧紧抱住他。"哦，乔治，感谢天主，我以为你不来了。"
　　乔治抚慰似地轻吻她，"怎么会呢，事实上，玛丽安，我根本没办法想像失去你的生活。"
　　"所以，我们走吧。"玛丽安抬起头，露出一个明朗甜美的笑容。
　　"不，玛丽安，如果用逃避的方式，格洛斯特伯爵有能力把整个汉诺亚翻遍来找到我们。 "乔治犹豫地说。
　　"这不是逃避，而且，他没有能力把汉诺亚翻遍。"玛丽安急促但坚定地说。
　　"但是我想，王后陛下是有这个能力的。"乔治说，玛丽安沉默了，她是王后的妹妹，显然，那位尊贵且继承了家族强势血统的姐姐从来没有对她的爱情表示赞同。"不要放弃，乔治，求你了，我们马上可以永远在一起。"玛丽安浅蓝色的大眼睛此刻显得楚楚可怜。乔治抓住她的手臂激动地说："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玛丽安，所以，我们结婚。就在今晚，这是最好的时机，萨兰神父答应为我们做见证人。"
　　一瞬间玛丽安有种被幸福冲昏头的错觉，乔治的主意显然更好。她必须承认乔治在某些时候比她更具有远见。今天不是礼拜，也没有特别的弥撒要做，高大的教堂空荡荡地，神龛前的烛台上也只有一只蜡烛在燃烧。萨兰神父就站在烛台前，穿了一袭黑色传教服，头也埋在宽大的兜帽中。玛丽安和乔治挽着手走到他面前，心情急切中带着期待和甜蜜。
　　"神父，我将一生感谢您的善行，现在，请为我和玛丽安.杜.斯图亚特小姐主持结婚仪式。"
　　神父点点头，无声地回应她们热切的目光。然后他将手上的圣典放到祭台上，低声念着天主的使者为终生伴侣定下的戒律与恩赐。乔治将手平放到圣典上，一只手放在心口虔诚地起誓，似乎有声音从教堂后的楼梯间传来，玛丽安忍不住分神去听那越来越嘈杂的脚步声。乔治身体前倾，让神父将祝福的吻印在额头上。玛丽安握着他的一只手，另一只手也放到圣典上宣誓。些微的惶恐不安让她猜测是自己的父母找来了，于是闭上眼集中精神想尽快宣誓完。乔治握着她的手紧了一下，微不可闻的呻吟被她的声音掩盖。然后，"嘭"地一声巨响在教堂高不见顶的空间回响。玛丽安睁开眼，乔治软软地倒在地上，白皙的脖子上一片殷红。她惊骇地睁大眼，一瞬间还以为自己看到的只是幻像。萨兰神父退后一步，在烛光下揭开兜帽，下颔微扬，俊美的脸庞苍白无色，嘴唇却因为鲜血的滋润红艳惊人。他对玛丽安微微一笑，身影又隐入黑暗中。
　　"吸血鬼！"玛丽安的思维呆滞了，只看见雪白的墙上黑色的影子飞跃而过，给庄严仁慈的圣母覆盖上巨大的阴影。
　　"莫利亚蒂，你跑不掉了！"踹门进来的圣殿骑士抽出长剑追逐而去，法师放出圣光弹照亮了宽阔的教堂。失去意识前，玛丽安终于看清，圣母雕像下那被十字架刺穿心脏定在墙上的才是萨兰神父。
　　玛丽安在医生的嘱咐声和母亲的脚步声中醒来。她茫然地看一眼周围，自己的房间。天主保佑，她一定是做了场噩梦。
　　　"她醒了。"母亲靠近握住她的手，父亲关切地站在床边。
　　"只是受惊过度，好好休养两天就没事了。"医生说着合上医药箱。
　　"玛丽安，不要吓我，你没事吗，宝贝。"母亲抚摸着她的脸几乎哭出来。玛丽安突然受惊似地坐起来，"乔治，妈妈，乔治在哪儿？"
　　"女儿。"母亲的表情忧伤又谨慎，"他死了。他的血被吸血鬼玷污，根本承受不了圣光洗礼。"玛丽安想起昏迷前那一场灿烂炸响的圣光弹，指甲扣进白嫩的掌心。

　　猫头鹰巷是帝都最杂乱简陋的居住区之一，因为这里隶属下等贫民区。清晨不散的浓雾掩盖了倒在巷脚的醉汉和昨夜斗殴留下的暗红血迹。玛丽安茫然地在酒馆门前的石阶上坐下。乔治的妹妹琼晚上就在这个酒馆打工，乔治死后她每天都在这一带徘徊。但是意料之中地没有获得原谅，乔治的母亲原本是很硬朗的妇人，但是最近头发灰白了一大片，看到她就会怒骂不止，骂到最后也累了，眼圈就越来越红，露出疲惫酸楚的神情。琼却不像母亲那样情绪外露，她似乎从始至终都很冷漠。"我早说过你这样的小姐我们家承受不起，现在我哥哥已经为他的虚妄和莽撞遭到了报应。也请你体谅一下我们的心情，不要每天出现了，你只会刺激到我母亲让她加倍地感受到丧子之痛而已。"说出这么决然又冷酷的话的琼只有16岁，玛丽安甚至没办法在心底感到怨恨，因为这样削瘦体弱的琼坚持拒绝她的任何补偿，宁愿在酒馆打工甚至为客人提供额外服务来养家。
　　"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吸血鬼！"玛丽安在心底怨恨地说，"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他。"

　　玛丽安趁大主教到美泉宫觐见王后的时候提出要加入圣殿骑士。年轻的克拉拉王后以美艳和铁腕著称，虽然她对玛丽安的要求表现得轻描淡写，但大主教乐得做个顺水人情以便加深教廷与政府的感情。莫顿大主教这个草率的决定几乎是立刻遭受到萨尔茨堡公爵的嘲笑。
　　"这是个好主意，玛丽安可以在参加舞会的时候把胸针换成骑士勋章，一直对圣殿骑士渴望不已的女士们一定会因为嫉妒而疯掉，那么不久后我们就将拥有一支数量与形象都不逊于圣殿骑士团的玫瑰骑士团了。"换作是别人敢在两位尊贵的女士面前如此取笑他，大主教就算再等十年也一定会把这个仇报回来。但是奥兰多.冯.弗朗哥.安东尼奥不仅是国王陛下的亲表弟，还是显赫的安东尼奥家族的唯一继承人。显然，这个漂亮，毒舌且挥金如土的花花公子正深得王后宠爱，所以大主教决定还是当作什么都没听到。
　　"我两年前从哥特骑士学院毕业，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冯.弗朗哥阁下，您要现在检验一下我的剑术吗？ "玛丽安有种一剑捅死他的冲动。
　　"呃，我自然期望能见识到小姐超凡的剑术和勇气，但是考虑到您不久前才不慎晕倒过，现在恐怕不宜进行太过剧烈的运动。"
　　玛丽安的脸色由白转青，一把拉过冯.弗朗哥的衣领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低声说："等你挥霍完祖上哪点家产我一定划花这张漂亮的脸蛋把你丢到日落大道做男妓。"
　　"那你恐怕是很难等了，弗朗哥的运气好得不像话。克利夫和拉斯蒂涅都发誓绝不跟他赌钱。"克拉拉王后轻笑道。她肯如此包容没心没肺的年轻公爵，正是由于他天赋般的敛财能力和在财力上对王室的支持。
　　"那就诅咒你娶妓女为妻。"玛丽安.冯.斯图亚特小姐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