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在幸福路上的货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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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言铮给出的回答不出所料：“不好。”
甚至，他还觉得这很可笑，轻嗤一声，反问道：“认识这么多年来，我影响你的生活、插足你的婚姻、上赶着想给你钱花、违反司法公正、还不惜篡改医疗记录……为了你，我连人都可以杀，现在你想要我装我俩不认识？可能吗。”
答案不言而明。
为着这个答案，温颂的心里突突跳起来，他有些难过。
至于为什么难过，却连他自己都说不上来。
电话里安静了好一会儿，空气中，只余电流的滋滋声。
贺言铮还坐在那张真皮的办公椅上，仰躺着，抬眼看着天花板。
他把手机贴得离耳朵很近，仿佛这样就可以拉近距离，在雪白的天花板上看见那张冷酷无情的脸。
又过了一会儿，贺言铮似乎露出一个不怎么明显的笑容，然后闭上眼，说：“小颂你好像永远都不会担心我，你只是怕我。”
温颂先愣了下，随后说：“你都要杀人了，谁会不怕。”
“你可以让我不要动手啊。”贺言铮说，“我会听话的。”
温颂又不说话了。
贺言铮笑起来，说：“你不会知道我能为你做到哪一步。”
终于，温颂被他这句话激起一点怒意。
他冷笑一声，说：“为我？”
贺言铮点了点头，从鼻腔深处发出低低的浊音：“嗯。”
“是我求你的吗？是我让你这么做的吗？是我暗示你做这些的吗？”温颂怒意渐起，“从头到尾，都是你自作主张，你自己偏要这么做，究竟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自己高兴，你心里清楚。”
贺言铮无所谓道：“那你就当我是为了我乐意。”
“你——”
温颂很快意识到再说下去，又要变成一场不欢而散的无谓争执，不欢而散不是他今天借电话打来的用意。
温颂深吸一口气，在海风过境的码头车场，对手机这头的贺言铮说：“赵家的事我不管，你想怎么样都随意，但是韩方不行——总之，丽湾岛你不准再去。”
贺言铮说：“那你自己过来找我说。”
随后，在一阵“滴嘟滴嘟滴嘟”声里，温颂错愣地意识到，贺言铮主动挂断了他的电话。
晚上七点半，手机又一次亮起。
贺言铮的号码，告诉他：“我在你家楼下。”
下楼的时候，温颂先去了地下车库，没有看到那辆路虎，也没在贺言铮其他的车位上看到任何一辆车里有人。
五分钟后，他走到小区的大门，看见了一辆挡路的大货车。
主驾驶的车窗已经被摇下来，贺言铮人却从车后方拐过来，看见温颂以后，打开副驾驶的门，转头对他说：“上车。”
温颂：“……你什么意思。”
贺言铮说：“临时急单，没有司机可以接单；我有B照，我可以接，所以今晚这单中定安排我来送货。”
见温颂没有回答，贺言铮看着他继续开口，似有所指：“——你知道我的性格，既然我在业务部实习，发单雇主是我开的第一个单子，我一定会从头跟到底，不会让它出意外。”
温颂停在原地，久久看着他。
贺言铮不闪不避，就这么让他盯着看，直到上车两人都再没说一句话。
这个点，在温颂爸爸的老家山村里，路上早没人了。
但在滨城，正是晚高峰。
朝九晚五的人，下了班要出门玩乐；这几年赚得盆满钵满的互联网人，还处于下早班的点，大货车在很多主道上，还要被限行。
一开始，货车滚动的速度很慢。
慢慢地，货车越开越偏，逐渐驶向高速入口，但在这之前，还得走一段国道。
在红绿灯口停车的时候，温颂不得不承认，贺言铮的确让他惊讶。
倒不是惊讶贺言铮居然也肯来送货，而是他没想到他会去考B照，更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能开，还开得那样好。
……其实与其说好，不如说是，熟练。
温颂抬起眼，看着路口持续亮着的红灯，忽然问：“你什么时候考的驾照？”
“到时间了就去考了。”贺言铮说。
过一会儿，温颂又问：“为什么会去考？”
“因为你在这里。”贺言铮说，“我肯定会回来的，但一张票飞回来，肯定带不走你，所以很早，我就想到了，要开一辆货车，把你装走，到时候在路上，谁都找不到你。”
温颂没有说话。
贺言铮又说：“而且你不觉得吗？路上竟然有这么多车在开来开去，多神奇，满大街都是合法的杀人利器……”他说话的时候，路灯变绿，贺言铮便又踩上离合，眉目舒展地看着前方，“——而这里面，货车是最好用的那个，连赔偿都不用担心。”
毕竟保险会低语。
这种念头放在任何一个正常人的脑海里，都显得那么可怕，且反人类。
但贺言铮会有这个念头，可以说很多人都不会意外，因此温颂只是看了他一眼，说：“你有正事干，那很好，中定集团这么大的产业，将来也需要你。”
“现在我来见你，还是为了那句，你不要再跟韩方他们那伙人扯上任何关系，不要找他们麻烦，”温颂说到这里，还是没忍住，扭头盯着贺言铮，“你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他巴不得黑里掺白，你呢？白掺了黑就彻底回不去，干脆从一开始就不要掺和进去。”
“这话为什么不说给你自己听？”贺言铮总算肯就事论事。
他当然不会蠢到牵扯出往事，温颂不会愿意有人知道那些，但贺言铮可以不提，却不可能当这回事曾经没有发生。
他肯定要为了他的爱和他的恨做出反击，哪怕代价会很惨痛，但那又怎么样呢？
难道眼下他乖乖听话，温颂就能跟他回美国，在神父的见证下成为合法的终身唯一伴侣吗？
能吗？
不能的话就没有什么可说了，贺言铮的语气冷静到透露出几分疯狂：“我不会随便去插手别人的事，除非那些事跟你有关。哪怕你把自己赔给我，我都不会让那些试图伤害你、更别说已经伤害到你的人好过，所以这个问题到此为止，小颂，我最近的心情真的很不好，你不要再让我生气。”
“那么你呢？”温颂仍旧看着他。
这话乍一听没头没脑的，但话说到这里，背后的意思，两个人都听得懂——那么从小到大，贺言铮带给温颂那么多的伤害呢？
如果贺言铮执意要当判官，那么这些伤害，又该怎么清算？
说话间，又到一个路口，一辆电瓶车横冲直撞出来，险些被边上疾驰而过的小车撞到。
绿灯快速跳了几下，随后转黄，最后变为红灯亮起。
车里的沉默持续了一段不长不短的时间，两人都看着那辆电瓶车歪歪扭扭地停住脚跟，但还是难掩失控的惊险与后怕。
直到下一个绿灯出现，温颂才听到贺言铮长叹一声，向前驶去的同时说：“所以我那时候，以为你这样选会幸福，试着放过你了。”
撞破那个亲吻、因为殴打哥哥，所以被赵宏盛叫保镖按住责打，与随后得知温颂有计划，大学毕业就要和赵竞明结婚——
实际是相隔不远、接连发生的三件事。
前两者其实在贺言铮的心上无关痛痒，但婚姻不一样，有想要结婚的心不一样。
贺言铮找到他。
温颂也抬起脸，看着用半边身体堵住自己，执拗地、满脸收到伤害的、不肯让自己从这扇门离开的贺言铮。
“我已经懂了。”贺言铮声音沙哑，当时他已经过青春期了，从身形到嗓音，都无线趋近一个成年男人。
可把人堵在卧室洗漱间的举动，又很像一个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就作势要闹的孩童。
但他毕竟没有闹，只是目光紧紧流连在温颂脸上，企图从中看出哪怕只有一星半点被强迫的痕迹——然而没有。
一星、半点，都没有。
温颂的沉默就是最佳的回答，他默认着不置可否。
贺言铮闭上眼睛。
“可是来不及了，是吗？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你别不说话。”
而彼时温颂，也早从一个很偶然的时机，知道了贺言铮的血脉隐秘。他心里清楚，从知道这个秘密的那瞬间，贺言铮再也没有立场，对他为所欲为。
而温颂那么多年装模作样的关心和陪伴，实际都因为寄人篱下。
此刻即将脱离苦海，他垂下眼睫，半晌终于如他所愿，说出真心：“我……是真的……真的很讨厌你。”
这句话缓缓落地，却不似尘埃般轻飘。
狭小的洗漱间门内，形成一种分子剧烈运动扩散才能产生的张力，空气中的温度和氧气密度仿佛在一瞬间攀升到临界点，只要再给出一个锚点，就能瞬间爆炸。
……可最终，温颂也没有再试着安抚他，让他乖一点，不要影响他结婚。
哪怕他一直都知道，只要他想，贺言铮最多闹一闹，最后总归会听他的话。
而这落在贺言铮的眼底，就成了温颂已经离幸福很近，近到他无法再感知到自己快要溢出的难过。
贺言铮静静看着他，缓慢而坚定地说：“但我觉得，我好像终于有点知道你想要什么了。”
他说他知道了，或者说当年那个愿意暂时离开，放温颂自由的贺言铮自以为知道了。
然而温颂自己却不知道。
因而此刻，贺言铮驾驶货车开上高速，只说一句：“……我不在，小颂你也没有在幸福，所以我很高兴地意识到，其实不是我在让你痛苦。”
他说这话的时候，温颂一直偏头看着窗外不断闪过的风景。
不一会儿，贺言铮又说：“现在我知道要怎么办了，以前的事情，我来为你收尾，然后你把自己当做谢礼，送给我，我会好好珍惜，之后一切从头开始，我会让你以后每一天都很幸福。”
温颂终于忍不住：“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我现在没有要跟说爱不爱谁跟谁在一起的破事——”
贺言铮把货车开在稳定的八十码，没有看他，看着远方，自顾自说：“阿驰说他在餐厅碰到过你，也说我疯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骂我找死——但他不懂，我没有想死的意思。”
“小颂离婚，让小颂开心，要跟小颂在一起。”
“在美国的这几年我一直在想该怎么做，回国是因为想好了，现在做这些，也只是在做早就计划好的事。”贺言铮转过头看他，想也不想地说，“所以答案是，我知道我在干什么，而且一想到那些人很快要去死，我忍不住就想笑；一想到你觉得我处境很危险，但不担心我，还要凶我，还不肯主动来见我，只是打来一个电话，我就又想哭。”
这一瞬间，温颂不知道为什么，伴随这句话落地，也产生一种想哭又想笑的激烈情绪。
说起来，这么些年过去，他一直就没明白很多时候贺言铮究竟在想什么，但也明白：“别继续了，我不值得。”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在幸福路上的货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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