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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夫妻 ...

  •   把讨债鬼关进屋里,温颂匆匆开门出来,快到楼梯口,他停在原地深吸口气,待气息平稳才下楼。

      “曼姨刚刚还在找你……哪里去了?”

      温颂走进客厅,帮提着东西进门的赵竞明分担了两袋。
      闻言,他僵直了一瞬,然后微微垂首,说:“东西滴到身上了,我去换件衣服。”

      什么……

      曼姨愣住了。

      她视线飞快在温颂身上转,来回几圈,都没发觉这件居家服跟先前穿的那件有任何分别。
      不知为何,她心里跟石头砸地一般,沉下去。

      她看温颂的眼神变了,但什么也没说,接过主家的东西,往厨房走去,逃避似的说:“粥快要好了,等会你们一起喝点吧?正好我烧多。”

      “这么巧啊?”

      有意无意,温颂觉得赵竞明这句话说来意有所指。
      他抬头看去,赵竞明的目光巡视客厅,扫过一堆切开的水果、剩下的残羹,最后掠过几朵肥咕咕的花苞,停留在三个明显被人喝过的茶杯上。

      很长时间——也许没有那么长,但赵竞明的确是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嘴唇翕动两下,说:“今天有人来过家里?”

      “嗯,一个朋友。”

      “最近小颂的朋友很多啊。”

      温颂垂眼:“嗯。不是你说的吗,平常没事,也要出去多交点朋友,不要整天待在家里……”最主要,不要管你。

      这句话,还是前不久,赵竞明自己先同他说的。

      去年秋天快结束,隔三差五被骂渣男的阿彬忽然心定,谁叫都不出来鬼混了,秋天一过,立刻广发请帖,说要娶亲。
      婚礼当晚,见到了新娘,已经很有些肚量。

      观礼众人纷纷交换眼神,难怪,怎么突然收心要结婚……原来是另有隐情。

      浪子回头的戏码一贯是大家爱看的,但眼下情形,明显是被暂时冻住脚,浪不动了。

      所谓“无风不起浪”——
      婚礼前夜的单身趴还办得声势浩大,请了好些妖男艳女,显然也不怎么怕新娘。
      夏夏正跟温颂咬耳朵,说阿彬真不像话,又说新娘做了大肚婆都还管不住男人,以后日子不知道要怎么过,后头提到阿彬的妈妈其实心里早有属意的儿媳,无非那个女孩儿死活都看不上阿彬……凡此种种,最后总结一句,这婚不如不结,孩子生出来也是造孽。

      坐在身边的赵竞明喝了点酒,脸上红醇,听完笑骂:“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夏夏你怎么在别人婚礼上这样说?”

      确实缺德,夏夏双手举起,赶紧认错:“好啦,不说啦——吃菜吃菜!”

      筷子夹食,酒杯碰撞。

      不知怎么,三旬过后,赵竞明又把话题拐回来。
      他话跟夏夏说,眼神却时不时瞟温颂:“再说,结婚嘛,也有是各取所需的!新娘嫁进阿彬家,那可是垫了不知几双脚的,有个孩子而已嘛,以后吃喝不愁,家里公婆都是为他们两个小夫妻打工,你怎么知道人家就是管不住了?”

      他大概是真醉了,当温颂面,就敢说:“而且大家都是男人,我有话直说了——男人哪里有管住的!是不是?都是为了家庭取舍,总要有退让嘛!我看阿彬就很好,敢于负责!”

      这他妈……是能说的话吗?
      夏夏感觉自己头皮都麻了,他脖子吱嘎吱嘎,登时去看温颂脸上的表情。

      当时温颂也是这么垂眼,夹菜喝粥,声音轻柔又低低,好像根本不在乎一般:“嗯,你说得对,我不管你。”

      楼下曼姨已经把粥端出来,分成两碗,摆在餐桌上,滚得烫烫又好香的虾蟹肥嫩鲜爽。
      楼上,如鬼魅一般悄无声息藏进楼梯口阴影里的贺言铮眼神冰冷又阴沉。从他的这个角度看去,正好能透过栏杆间隙,看见餐桌上对食的两人。

      他用一种几乎称得上凶狠的目光,钉住抢他那份粥喝的赵竞明,心想:“你怎么敢……”

      敢占我的位置。

      敢这么对小颂说话。

      ——还敢自顾自把这里当家!

      温颂气息不稳,眼眶红红,这么明显受到惊吓,正在担惊受怕,姓赵的难道一点都看不出吗?

      废物,烂人。
      贺言铮本来就接受不了本来顺理成章应该属于他的温颂被人半路诱拐,输给别人,不行;输给赵竞明这样的,更是不行!
      很多事都好退让,但温颂不行,该是他的就得是他的,晚多少年都得是他的,这事没得商量。

      何况别人不知道,老爸不知道,庄助不知道,樊知许知道得不多,徐正驰更是知道一些但完完全全不理解自己——
      但那些真真切切的爱不是臆想,温颂知道,贺言铮更是一刻都没敢忘!

      还记得那年近暑假,温颂先结束中考,在家休息了没两天,贺言铮就紧跟着发起高烧,不得已回家养病。

      迷迷糊糊间,头晕晕,听觉先于五感回魂,有书页被风扇吹动的簌簌声。
      贺言铮眼皮颤了颤,但没有办法睁开,他难受地发出一声呻|吟,接着听见书被反扣在桌面,有一只手轻轻贴在额头。他终于醒了,微微睁开眼。

      一双安静得让人安心的眼睛出现。

      那漂亮的、关心的、让人一下子就沉溺进去的眼神,竟叫贺言铮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怎么会是他。”贺言铮心里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分辨不出的情绪。
      他是混蛋,但不傻,家里的阿姨和佣人背后怎么说他、讨厌他,贺言铮不用真的听见,也可以从他们的一言一行里看见。

      他承认,他不喜欢温颂——没有一个人会喜欢半路出来抢走自己房间的“哥哥”,所以可以肆无忌惮,可以故意为难,反正他也无所谓温颂喜不喜欢他。
      长久以来的教育告诉他,什么喜欢,什么憧憬,都不如一个怕。
      温颂怕他就好了。

      可是很多时候,温颂的表现都让他不解,不管是被丢掉行李箱,还是连吃饭穿衣都要被管束,温颂好像从来不会生气,不记仇也就算了,贺言铮忍不住以己度人,心想,为什么不趁他生病,离他远远的?
      还要……贴这么近来照顾他?

      这种近乎未知的感受,让贺言铮愈发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他迷瞪瞪地握住那只手,握得太紧,让人痛。

      温颂蹙起眉,低呼一声:“疼,轻点。”然后见贺言铮缓缓停下力气,抬起眼皮看自己,眼含不解。

      “你生病了,高烧,41度,一直没退。林姨她们还有别的工作,不方便一直陪着,我反正也没事情做,就来看看你,物理降温也要人盯。”
      温颂先被他掐得疼,后又叫他这么盯着看,心里充满无奈。

      见贺言铮醒了,醒了就没大事。温颂作势起身:“看你精神也好点了,我就先下……”

      “你留下吧。”

      贺言铮看着他,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里闪过一些让人看不明的东西。

      嗓音哑哑,说完,他翻了个身,脑袋往温颂怀里一钻,让温颂的手指穿梭在自己发间,闻着他身上那种好闻的洗衣液味道,贺言铮心跳很快,慢慢慢慢,软和地睡着。

      温颂见他睡去,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初来乍到,因为赵宏盛表演欲上头的一时兴起,将小少爷得罪狠了,为了日子好过,一般不同他唱反调——小少爷不说让他走开,他就坐在边上不动。
      这个“小少爷睡觉,他看小少爷睡觉”的状态,一直持续到林姨来叫人吃饭。

      温颂是真的很喜欢自己。贺言铮于是想,从这件事就可以看出,他也不愿走,就是要黏着自己,赖在身旁。

      无非是一开始自己对他太坏,所以只要递个台阶,温颂巴不得自己缠他。

      可就是这么好,这么宽容的温颂,现在居然要忍气吞声,自己巴不得温颂衣食住行、一日三餐都在自己跟他的家里,赵竞明倒好,个烂人一天到晚地不着家,居然还嫌温颂,要把他往外赶……真是岂有此理!

      贺言铮本来心情就不好,听到那两句短暂的交谈,更是雪上加霜。

      楼上一片令人的窒息的黑暗蔓延,贺言铮垂眸看向赵竞明,眼底的狰狞一闪而过。

      客厅里,一碗虾蟹粥下肚,又有冬瓜清口,赵竞明停了筷子,看温颂说:“你最近,实在有点太出格。”

      温颂知道他要说什么,本来心里又急又燥,不想理他,可是他还是顿了顿,道:“晚上聚餐,都是同事,最近公司的情况你也知道,难得请我一次,我没办法拒……”

      “这是理由吗?”赵竞明反问,“小颂,你觉得这是理由吗?”

      “……我会跟爸说的。”温颂心里犯虚,低眉搭眼,也不想再辩解,“你不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

      “这是跟爸说的事吗?”赵竞明似乎气笑,“好,既然你说到公司,年前翻出胡兆鹏的事你有跟我商量过吗?整个宏盛上下,难道就你看得出来他有做账?很多事你明不明白,它不能摆到台面上讲……都是一家人,你非要闹成这样……”他气息不稳,仿佛受了很大委屈,用力喘一口气,“老婆,有时候我都想问,你到底想没想过我……很多时候,我真的被你搞得很难做。”

      两人面对面坐着,相顾无言,曼姨不声不响把碗筷收了,再整理了客厅。一切整理妥帖时,赵竞明已经进屋睡了。

      “不要多想。”曼姨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拿手轻轻拍了拍肩膀,“夫妻俩哪有不吵架的。”

      温颂靠在椅背上,轻拍她手背:“我没事。”

      曼姨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心里有千言万语要讲,但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往自己房里走去。

      她前脚刚走。
      贺言铮就下了楼,一点没有想要掩饰自己听完全程的意思。

      “你快滚吧。”温颂就着靠在椅背的姿势,仰起头,施舍给贺言铮一个眼神,“别再来了。”

      “我来会怎么样呢?”贺言铮狠狠握紧拳头,冷言冷语,嗤笑,“影响你本来就四分五裂的家庭吗?”
      “还是影响连在一个佣人跟前,他都敢这么讲你?”

      “这好像是我自己的事情吧?”温颂闭上眼,轻声道,“我愿意,你管不着。”

      好,好一个我愿意。
      贺言铮青筋乱绷,眼眶充血,眼神变得冰冷而阴狠。你怎么,怎么能这么不自爱?

      他伸出手,用力掐住温颂的下巴,拇指指腹发力,擦出红痕。

      温颂苍白的脸似乎对此无动于衷,他睁开眼,直勾勾地盯着贺言铮,像在看一道穷极此生都迈不过去的坎。

      然后他抬出手,掰开下巴上的手指,一节一节,没有用很大的力气,贺言铮就松开了。

      “行……你说得对,你的事,我的确管不着。”
      贺言铮牵起嘴角,留下一个令人胆寒的微笑。他转身就走,像是无法再在这里停留。

      人走后,空寂的客厅里只余光线昏暗的无主灯光,陪伴着一言不发的温颂。
      良久,他弓起身,将整张脸深深埋入屈起的双膝中。

      整个清明假期里,贺言铮都没再骚扰过他。电话没有,短信没有,上门更没有。
      分明得偿所愿,但奇异地,温颂也没有感到心里有多好受。

      那晚离开前,贺言铮的那个眼神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像一只受伤的野兽,黑瞳深得如同无底洞,仿佛把所有的痛与恨都吞噬在里面,只在那个瞬间有一刹那倾泄而出的流露。

      这种浓郁的、不顾一切的感情,让他从心底里感到恐惧。
      温颂只能承认,那是他的软弱。

      节后复工,到公司的时候,温颂还沉浸在那一刻的情绪里,但现实等不得人缓过劲儿,温颂才进办公室,里头早有人在等他。

      “大姑。”

      看到温颂,赵锦芳一年少说花费几十万保养的面庞牵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这几天没在樾宫见到你,你家老爷子又不高兴了。”

      温颂笑笑,不说话。

      赵锦芳似乎也不在乎他说什么,低头看眼手表上时间,倒数一般转动着食指上的大碧玺,保养得宜的指节难免因岁月布上皱纹。

      九点零七、九点零八……九点十五……

      正当温颂终于忍不住开口,皱着眉道:“大姑,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就在这个时候,行政部跟工程部的负责人一脸天塌地连滚带爬过来。
      赵锦芳面上带出心中的忧虑,话语里透出不耐,厉声:“什么事啊?忙成这样!”

      “是消防!消防来人!”
      “啊?”

      宏盛作为滨城龙头地产商,每年花不少钱在公关打点上,消防和卫生从未出过岔子——怎么偏偏这个时候?

      “不知道哪个举报,新批的6号地和已经投产的体育馆都要停工整顿——”

      赵锦芳顿时停下转动戒指,眼珠转向温颂,就见温颂停住片刻,扭头,缓缓对她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苦笑:“天呐……怎么会这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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