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玖归逸》谩有鸢

5、第 5 章

　　学术研讨会当天，谢逸站在酒店会议厅的洗手间里，对着镜子调整领带。镜中的男人穿着深蓝色西装，眼睛里藏着不易察觉的紧张。他深吸一口气，回想着宋辞南今早帮他熨烫这件西装时的样子——青年踮着脚尖，专注地让熨斗滑过每一寸布料，嘴里还哼着走调的小曲。

　　"谢医生，还有十分钟就开始了。"张医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谢逸最后看了一眼镜子，推门走出去。张敏站在走廊里，今天她穿了一套米色套装，头发整齐地盘在脑后。

　　"紧张吗？"她递过一杯水，"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谢逸接过水杯，摇摇头："只是没睡好。"他没说昨晚又梦见了顾渊，也没说宋辞南是如何在他惊醒后抱着他，轻声哼歌直到天亮。

　　会议厅里已经坐满了人。谢逸的目光扫过前排，立刻找到了宋辞南——青年穿着浅蓝色衬衫，头发似乎特意打理过，手里举着手机准备录像。看到谢逸的目光，他咧嘴一笑，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接下来有请谢逸医生，为我们带来'音乐治疗在创伤后抑郁中的应用'。"主持人的声音响起。

　　谢逸走上讲台，灯光有些刺眼。他开始展示林向阳的治疗数据和音频片段，声音平稳而专业。当播放到林向阳创作的那首给逝去爱人的歌时，会议厅里一片寂静。

　　"通过音乐这个媒介，患者找到了表达情感的途径..."谢逸的讲解被一阵突兀的掌声打断。

　　陈教授从后排站起来，掌声孤单而刺耳。"很感人的案例，谢医生。"他的声音里带着假惺惺的赞叹，"但我不得不问，这种高度个人化的治疗方法，真的具有普适性吗？还是说..."他意味深长地停顿，"它只适用于某些特殊关系的患者？"

　　谢逸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陈教授知道了什么？

　　"所有创新疗法都需要从个案开始。"谢逸保持着专业语气，"我已经在另外三名患者身上尝试了类似方法，数据同样令人鼓舞。"

　　"是吗？"陈教授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那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你的'特殊方法'只用于年轻男性患者吗？特别是那些...长相出众的？"

　　会议厅里响起一阵低声议论。谢逸看到宋辞南猛地转过头去瞪着陈教授，手指紧紧攥住座椅扶手。

　　张医生突然站起来："陈教授，这种含沙射影的质疑很不专业。谢医生的研究数据已经说明了一切。"

　　谢逸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正准备继续演讲，突然注意到陈教授手中的纸上似乎印着一张照片。即使隔着距离，他也认出了那个侧影——顾渊，在大学时的照片。

　　"我想我们该回到学术讨论上。"主持人急忙打圆场，"谢医生，请继续。"

　　后半段演讲谢逸几乎是在机械地完成。他的目光不断飘向陈教授手中的那张纸，以及坐在前排、表情越来越阴沉的宋辞南。

　　问答环节结束后，谢逸立刻被几位同行围住询问技术细节。等他脱身时，宋辞南已经不在座位上了。

　　"看到宋辞南了吗？"他问张医生。

　　"刚才急匆匆出去了。"张敏皱眉，"谢逸，陈教授今天不对劲。他平时虽然苛刻，但不会这样人身攻击。"

　　谢逸正要回答，手机震动起来。是医院行政办公室的号码。

　　"谢医生，很抱歉打扰您。"行政主管周女士的声音异常严肃，"有人匿名举报您违反职业道德，与前任患者保持不正当关系。院里已经启动调查，请您明天上午九点到伦理委员会..."

　　谢逸感到一阵眩晕。挂断电话，他冲出会议厅，在酒店大堂找到了宋辞南。青年站在落地窗前，背影僵硬。

　　"辞南。"谢逸轻声唤道。

　　宋辞南转过身，眼睛里闪着水光："他是在暗示你和我的关系，对吗？"他的声音颤抖，"而且...他认识顾渊？"

　　谢逸没有立即回答。他拉着宋辞南坐到角落的沙发上，简单转述了刚才的电话内容。

　　"是我连累了你。"宋辞南脸色发白，"如果当初不是我主动..."

　　"不。"谢逸握住他的手，"我们之间的事与我的专业能力无关。陈教授今天的举动..."他想起那张照片，"可能有其他原因。"

　　他们沉默地坐了一会儿。谢逸注意到宋辞南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击着一段旋律——这是他在焦虑时的习惯动作。

　　"那是什么曲子？"谢逸轻声问。

　　宋辞南愣了一下："林向阳写的那首歌。不知怎么就..."他勉强笑了笑，"音乐确实有魔力，对吧？"

　　谢逸突然想到什么："你下周不是要带校园项目的孩子们做汇报演出吗？"

　　"嗯，但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取消..."

　　"不，正好相反。"谢逸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我想邀请伦理委员会的成员们来观看。让他们看看音乐治疗的真实效果。"

　　宋辞南的眼睛亮了起来："你确定？那些孩子...他们可能不会表现得像专业乐团那么完美。"

　　"正因如此才真实。"谢逸说，"就像林向阳的第一首歌并不完美，但那才是突破的开始。"

　　回到家，谢逸径直走向书房，从最底层的抽屉里取出一个多年未碰的文件夹。里面有顾渊留下的几封信和照片。他翻开第一张照片——大学心理系的合影，年轻的顾渊站在后排，而前排正中央是当年的系主任陈教授。

　　"原来如此。"谢逸轻声说。他想起顾渊生前最后几个月越来越频繁地提到与导师的冲突，当时他以为只是普通的学术分歧。

　　宋辞南端着两杯茶走进来，看到照片时微微一怔："这是...顾渊学长？"

　　谢逸点点头："他和陈教授之间有过节。现在看来，陈教授对我的态度可能与此有关。"他苦笑，"多么讽刺，我一直在治疗别人的创伤，却忽略了自己的。"

　　宋辞南放下茶杯，轻轻抱住他："明天会很难，但我会一直陪着你。"

　　谢逸靠在这个拥抱里，闻着宋辞南身上熟悉的柑橘香气。他突然明白，治愈从来不是一条直线，而是像音乐一样有起伏、有休止，但永远不会真正停止。

　　第二天早晨，谢逸站在医院行政楼前，手指不自觉地整理着领带。宋辞南站在他身旁，西装笔挺的身影比平时多了几分压迫感，修长的手指正翻阅着一份文件。

　　"我自己进去就行。"谢逸轻声说，声音比平时软了几分。

　　宋辞南抬起眼睛，那双总是带笑的眼睛此刻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坚定："我说过，每一步都陪你走。"他伸手替谢逸调整了一下领带，动作娴熟得像做过千百次，"别担心，有我在。"

　　伦理委员会的会议室里，五双审视的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他们。周主任坐在首位，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刀。谢逸注意到陈教授坐在角落，脸上挂着似有似无的微笑。

　　"谢医生，"周主任开门见山，"匿名举报称你与前任患者宋辞南保持不正当关系，严重违反职业道德。你有什么要解释的？"

　　谢逸刚要开口，宋辞南已经站了起来。他居高临下地扫视了一圈委员会成员，一米八五的身高在会议室里投下一道阴影。

　　"在谢医生回答之前，请允许我说明几点事实。"他的声音低沉有力，完全不像平时在谢逸面前那个爱撒娇的青年，"第一，我们的关系开始于我的治疗结束三年后，完全符合伦理规范。"

　　他将一份文件推到桌子中央："这是我的治疗终止证明和这三年的心理状态评估，由第三方机构出具。第二..."他目光锐利地看向陈教授，"所谓的'举报'明显带有个人恩怨色彩，与事实严重不符。"

　　陈教授脸色一变："年轻人，注意你的言辞！"

　　宋辞南不为所动，反而向前迈了一步："陈教授，您昨天在研讨会上的言论已经构成了诽谤。如果需要，我可以提供完整录像作为证据。"

　　谢逸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气场全开的宋辞南，心跳突然加速。这不像是原来的宋辞南了。

　　周主任推了推眼镜："宋先生，请冷静，不要激动，我们只是按程序调查。"

　　"我很冷静。"宋辞南嘴角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微笑，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U盘，"这是谢医生过去五年所有患者的匿名满意度调查，以及他获得的各项专业认证，如果你们是在质疑他的职业道德前，请先看看这些数据。"

　　整个质询过程中，宋辞南牢牢掌控着节奏。每当委员会的问题过于尖锐，他就会适时介入；每当谢逸需要思考，他便自然而然地接过话题。谢逸发现自己不自觉地依赖着这份强势，就像暴风雨中的船只依赖灯塔。

　　会议结束后，走廊里，谢逸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材料？"

　　宋辞南松了松领带，瞬间恢复了平日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昨晚你睡着后。我知道你会担心得睡不着，所以故意没告诉你。"他伸手揉了揉谢逸的头发，"怎么样，你男朋友帅不帅？"

　　谢逸耳根一热，轻咳一声："帅是帅，但是委员会只是暂缓决定，还没结束。"

　　"但至少争取到了时间。"宋辞南突然将谢逸推到无人的转角处，双臂撑在他耳侧的墙上，声音低了下来，"现在，告诉我陈教授和顾渊的事，全部。"
　　书房里，谢逸坐在扶手椅中，看着宋辞南利落地从书架顶层取下那个尘封的纸箱。青年有力的手臂肌肉在T恤下若隐若现，搬运重物时背部的线条舒展又漂亮。

　　"这些都是...？"宋辞南轻声问，但手上动作不停，已经麻利地拆开了箱子。

　　"顾渊留下的东西。"谢逸的声音有些哑，"他走后，我几乎没动过。"

　　宋辞南蹲在纸箱前，像对待考古文物般小心翼翼地取出里面的物品。照片、笔记本、几本心理学专著在他手中被分门别类地排列整齐。当他翻到那本黑色封面的研究笔记时，谢逸不自觉地绷紧了身体。

　　"《音乐治疗在创伤后应激障碍中的应用研究》..."宋辞南念出扉页上的字，眉头微皱，"这是顾渊的毕业论文？"

　　谢逸点点头："但他后来换了题目，说是和陈教授有分歧。"

　　宋辞南快速翻阅着笔记，目光敏锐得像在扫描。突然，他在某一页停住了，手指点在一张便条上："'建议修改研究方向，现有数据不足支撑结论'...陈教授的笔迹？"

　　谢逸刚想起身查看，宋辞南已经拿着笔记走到他面前，单膝跪地将本子摊开在他膝头。这个姿势让谢逸不得不抬头看他，却见青年眼中闪烁着猎人发现猎物般的光芒。

　　"看这里，"宋辞南指着下一页夹着的信草稿，"顾渊在控诉陈教授剽窃他的研究思路，日期是他去世前两周！"

　　谢逸的手指微微发抖，宋辞南立刻握住他的手，温暖的掌心传来安定的力量。

　　"我们需要更多证据。"宋辞南果断地说，起身回到纸箱前继续翻找。他的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很快在箱底发现了那个U盘。

　　当插入电脑后，里面是完整的实验数据和顾渊录制的治疗音频样本。最后一个文件夹名为"给谢逸的话"，里面只有一段音频文件。

　　宋辞南的手悬在鼠标上，转头看向谢逸："要现在听吗？"他的眼神坚定而温柔，"或者等你准备好了再说。"

　　谢逸深吸一口气："现在吧。"

　　音频开始播放。顾渊的声音从音箱里传出："嗨，谢逸。如果你听到这个，说明我可能又犯傻了...最近事情有点复杂，陈教授他..."

　　录音戛然而止。宋辞南立即拖动进度条检查，但后面全是空白。他皱眉思考了几秒，突然转身将谢逸拉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让人疼痛。

　　"不是你的错。"他在谢逸耳边斩钉截铁地说，"听清楚了吗？不是你的错，你要明白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谢逸的脸埋在宋辞南的肩膀上，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柑橘香气。青年有力的心跳声透过胸膛传来，稳定如鼓点。

　　"我们会查清楚真相。"宋辞南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但现在，你需要休息。"说完，他不由分说地将谢逸拦腰抱起，惊得谢逸轻呼一声。

　　"放我下来！我又不是..."

　　"病人"二字还未出口，宋辞南已经低头堵住了他的唇。这个吻强势而温柔，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当两人分开时，谢逸已经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睡一会儿。"宋辞南将他放在床上，拉过被子仔细盖好，"我去准备晚餐，一小时后叫你。"

　　谢逸看着宋辞南离去的背影，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这个曾经需要他治疗的青年，如今已经成长为他最坚实的依靠，希望以后都可以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