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传.下》秦安鹤

1、我从神山来

　　“金珠玛米！金珠玛米！”
　　女人站在帐篷外冲着草原唤着。此时是冬季，远处的草原上一群牛羊马低着头找干草吃，两只獒犬互相追逐。一红衣藏袍少年骑在马上静静的立在。女人见怎么唤少年也没反应手指递到嘴边一记响哨打出，天空中一只翱翔的幼鹰俯冲下来。女人带上护腕看着幼鹰举着手臂，幼鹰速度降了下来稳稳的停在女人手臂上。女人摸了摸幼鹰头。
　　“好孩子，去叫金珠玛米回家”
　　幼鹰侧着头眨巴眼睛，女人说完一抬手臂幼鹰便飞了出去。女人看着，幼鹰扑腾着翅膀站在少年肩膀上，见少年不理探着头看着少年的脸。伸出嘴一口叨住漆黑的头发就往后扯。
　　“哎呀、迦楼罗，别叨我头发。”
　　摸了摸被扯得有点疼的头皮，迦楼罗一展翅膀便往回飞。少年扭头就见帐篷外在招手的女人，一扯缰绳掉头朝女人跑去。
　　“刚刚叫你，怎么不理人啊？饭做好了，吃饭。”
　　女人伸出手护着少年问道，少年下马理了理袍子看着女人。
　　“阿妈，我听见有人在叫我。”
　　女人挖了少年一眼没好气道。
　　“不是阿妈叫的，难道是天神叫你的吗？”
　　“不是的，阿妈。那个声音从神山来。”
　　卓玛牵着金珠玛米进帐篷，少年坐在桌前。卓玛提起炉子上的水壶给倒了碗热气腾腾的奶茶。
　　“那阿妈的金珠玛米这是受到天神的保护了。”
　　“阿妈，是真的。有一个女人在喊我，我看见了。在神山上一个白色头发的女人跟一头巨大的狼。”
　　“。。。”
　　卓玛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侧过头仔细的看着金珠玛米又垂下眼看着碗里的馕。金珠玛米看着卓玛手里拿着一块馕扣着。
　　“阿妈，我的来历跟那个女人有关系吧？”
　　卓玛转动眼珠对上金珠玛米的眼睛无声的点了点头。帐篷里一下就安静下来了，金珠玛米扭过头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羊肉放到卓玛的碗里。
　　“阿妈，你不用怕，是你和阿爸养我长大的。我不会离开你们的。”
　　卓玛看着金珠玛米欲言又止，显然她担心的不是这个。忽的，卓玛叹了一口气。
　　“等你阿爸回来，我们好好聊聊。”
　　“好。”
　　吃完饭，金珠玛米站在帐篷外看着远处的神山——昆仑山。山顶上常年银被披肩，蓝天白云现下阳光照在草原上。神山发着光，金珠玛米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今天是一个好天气。
　　金珠玛米骑着马配合两只獒犬将羊群赶进圈里，又驱赶着牛。忙活完之后金珠玛米挽起袖子拿了一块羊肉放砧板上切成肉条。将肉条装进碗里将手洗了洗，打了一记响哨。迦楼罗从天空中盘旋而下，落在金珠玛米身边颠颠的走了两步挨着金珠玛米。
　　金珠玛米看了一眼，用筷子将打在肉上的蛋黄给搅散了拌匀。迦楼罗侧目看着。
　　“喏，吃饭。”
　　夹起肉条递到迦楼罗跟前，迦楼罗探出脖子去勾肉条。金珠玛米立马把筷子收回去，迦楼罗看着眼前的人张开翅膀扑腾梗着脖子叫唤。喙笃笃笃的砸吧着，金珠玛米夹着迦楼罗这一侧的腰。
　　“哎呀、哎呀、别咬、别咬、给你吃、给你吃、不逗你了。”
　　金珠玛米把肉条递到迦楼罗嘴边，肉条吃进嘴里马上安分下来。一人一鹰就这样静静的进行喂饭行为，金珠玛米搅合着碗里剩下的肉条裹上蛋黄液。余光看着迦楼罗的动作，迦楼罗的动作悄咪咪的伸着脖子探向金珠玛米的手臂张开嘴。
　　“哎！说好不咬人的呢？”
　　迦楼罗收回脖子头扭向一边跺了两下脚，金珠玛米拿着碗递到迦楼罗跟前筷子上夹着一条肉条。
　　“喏，吃吧。还有点。”
　　迦楼罗扭回头把肉条嗦掉，喂完肉条。金珠玛米把碗放地上一条獒犬扑上来两口就给碗舔了个干净。看着昆仑雪山，迦楼罗站在旁边来回侧目看着金珠玛米忽然跨了两步靠在人的腰侧。金珠玛米伸出手臂拢住迦楼罗。
　　离天最近的地方天黑的很晚，但当天擦黑的时候多吉才回来。金珠玛米跟卓玛站在帐篷外看着远处的小货车车光越来越近，跟前的两只獒犬已经跑了上去。两只大尾巴甩来甩去，汪汪呜呜的叫着。多吉从车上下来，獒犬跳起来扒拉人。
　　“哎呀、哎呀、回家、回家、我回来了。”
　　“快进帐篷，晚上了冷。”
　　“好”
　　卓玛喊着先进帐篷里去准备热奶茶，金珠玛米掀着帘布。多吉笑着拍了拍肩膀，金珠玛米脸上也挂上了笑容。
　　“拿去喝了暖暖。”
　　“哎。”
　　多吉接过卓玛递过来的奶茶吹了吹一口喝完，金珠玛米跟卓玛一起把准备着的饭食摆上火炉在旁边坐下。多吉拿了块馕沾了沾奶茶塞进嘴里。
　　“嘿嘿，今天的羊可卖了不少钱勒。我还担心今年羊价又掉了，不过遇到一个阔气的老板。出的价格不少，这下金珠玛米跟央金上大学的钱也有了。回头我带你上城里买两件首饰去。”
　　多吉兴高采烈的说着，看向卓玛的时候才发现，卓玛脸上没多少笑意。多吉放下手里的碗问道。
　　“咋了？”
　　卓玛手里拿着火钩划拉着火炉盘，听见多吉的问话抬头看了眼多吉转头又看了眼金珠玛米。显然卓玛还记着中午的时候金珠玛米的事情叹了口气。多吉看着两人的眉眼官司也明白了，有事情发生了。
　　“多吉，你还记得金珠玛米怎么来到我们家的吧？”
　　多吉看了眼金珠玛米的脸色又看回卓玛。
　　“不是，瞎说什么呢？怎么说起这个了？孩子还在呢。今年羊价好，供得起孩子上学。”
　　卓玛白了多吉一眼一火钩子抽在多吉的手臂上，打得没多疼。多吉都没捂，金珠玛米看着接过话头。
　　“阿爸，我今天听见有个女人叫我了。”
　　“嗯，然后呢？”
　　多吉端起碗吃着糌粑听金珠玛米说话。
　　“那个声音来自神山。”
　　多吉的动作一顿把手里的碗放了下来跟金珠玛米的目光对上，多吉抿着嘴巴腮帮子鼓动。
　　“然后呢？说什么了吗？”
　　“她说时间到了该履行我的职责了。阿爸，我有什么职责吗？为什么你跟阿妈会叫我金珠玛米？”
　　金珠玛米，在藏语里是：解放军好，打碎铁锁的兵、救苦救难的菩萨兵。
　　多吉拿着筷子慢慢的夹了筷子羊肉递进嘴里咀嚼着。
　　“我需要去解放谁吗？还是说有什么苦难需要我去救？”
　　卓玛静静的听着，多吉看着金珠玛米的眼睛。帐篷里咕嘟咕嘟的沸腾声跟帐篷外偶尔的牛羊叫闯进三人之间静谧的氛围，多吉看着卓玛。
　　“你还没跟孩子说吧？”
　　卓玛摇摇头，多吉看着金珠玛米拿过一块馕掰开塞进嘴里。沉默了片刻娓娓道来。
　　“金珠玛米，阿爸阿妈也从来没有瞒着你。你不是阿爸阿妈亲生的孩子，但是你来到我们家是在16年前的一个冬天。就是你生日那天，12月21号。那天是冬至一整天都在下雪，到晚上的时候雪下得更大。大坨大坨的跟羊毛似的，大概是11点多吧。我跟你阿妈都打算睡了。”
　　“那个时候你哥益西拉姆才4岁，记不了多少事。第二天跟他说你阿妈给你生了一个弟弟，他还真的以为你是一个晚上就生下来的。”
　　多吉说着哈哈的笑了几声，夹了块牛肉塞进嘴里。
　　“继续刚才的话，我跟你阿妈刚躺下来。门就被人敲响，当时还以为是藏马熊敲门给我们一顿吓。我悄摸的去摸枪，悄悄地等着看藏马熊会不会离开。结果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又给我们吓一跳。她一边敲门一边问有人吗？开开门啊。我让你阿妈去开门，我拿着枪警戒。”
　　“结果门一打开，一个白头发的女人就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一个篮子，你阿妈让人快进来。那个女人不进，把装着孩子的篮子塞到你阿妈手里。”
　　“跟我们说，她来自神山。奉令把孩子托付给我们。那个女人说着就看向神山，我们也看过去了。当时大雪天你也知道，天上都没什么星星月亮。但是那天晚上昆仑山正上方一颗金色的星子发着光。喏，就跟这灯泡子一样。雪下得正大就这样挂在天上一闪一闪的发着金光。”
　　多吉指着挂头顶的黄色灯泡跟金珠玛米说道。
　　“那个女人跟我们说这个孩子背负着拯救世人的使命。让我们好好待他，说完那个女人骑上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巨狼。一下子消失在我们眼前。不是那种跑太快不见的，是那种一下子从我们跟前消失那种。”
　　金珠玛米看着多吉半晌道。
　　“阿爸，你就不怕人家是妖精吗？”
　　“怕啥啊，都那邪乎劲了。那雪下得跟羊毛一样。就穿了件裙子，不是脑子有病就是妖怪。都找上门来了，真要害我们也没什么办法。你阿爸我就一把喷子能干得过吗？就没管是神是鬼了。能确定的是确实不是人，因为她不见之后雪就停了。”
　　“你阿妈说怕不是神山上的雪妖下来了，你小的时候你阿妈也跟你讲过。就是一种侍奉神明一生都在行善积德一心向善的雪妖。这种雪妖出没都会伴随着一场大雪，在传闻里这种雪拥有净化世间罪恶的能力。”
　　“我们就觉得你是天神派遣下来，让侍从送到我们身边。如今金珠玛米你也长大了，想知道的阿爸阿妈都会告诉你。你的由来就是这样。”
　　金珠玛米点了点头笑道：
　　“我还以为我是那个女人的孩子呢。吓我一跳。”
　　卓玛看着金珠玛米问道：
　　“现下你的来历你也知道了，你打算怎么办？真要去的话，你也才16。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啊。你能担起什么责任？”
　　金珠玛米抬起头看着卓玛伸手握住卓玛的手。
　　“阿妈，我来自神山。我迟早要回去的。”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让你阿爸陪你去吧。”
　　“我过两天自己去看看就好了。阿爸这个年纪上神山太劳累了，你们就好好在家。”
　　“你担心你阿爸年纪大了身体吃不消，你就吃得消吗？你才16，你以为自己很大吗？”
　　“阿妈，你别生气。我这么说是因为我预感到时候会有人来接我。就让我一个人去看看吧。别太担心我。”
　　金珠玛米把站起来的卓玛拉着坐下，头轻轻的靠在卓玛的肩膀上。卓玛想说什么又说不上来最后叹了口气摸了摸金珠玛米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