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得意》桑葭邀月

6、暗涌

　　幽回城内，行人熙熙攘攘，叫卖的，赶车的，杂耍的，一派热闹。有“天下第一楼”之称的望江楼，更是客似云来，车水马龙。
　　“哎，王兄，听说了吗？曦王的大军已经到了合炎了，不出三日就要回来了。这次栎城一战可是把那个平丘老儿打得个灰头土脸的。整整二十万大军呀！听说折了一大半。”一青衣男子对同桌的一位书生道，发现酒楼里的人似乎都被他的话题所吸引更是有些洋洋得意。
　　“咦，不能吧？”书生疑惑道，“这栎州城可是出了名的易守难攻，前几次派去的将军都损兵折将的，虽说这曦王骁勇善战，可他这次只请了十万兵马，能夺回栎城已经是了不得的事了，还能把平丘的兵马折一半？赵兄未免有些言过其实了吧？”
　　青衣男子见书生质疑，不由得面红耳赤，正要与之辩驳。邻桌的一位江湖人士打扮的长须男子愤然拍桌而起，怒喝道：“奶奶的，你一白面书生知道个屁！曦王是什么样的人物呀？他是天下人公认的‘战神’。莫说是折了平丘的一半兵马，就说是他灭了平丘，老子也信！你敢说什么言过其实，信不信老子今天就先灭了你？”说着作势便要拔刀。
　　书生在众人面前受此大辱，自是不甘，可怜他手无缚鸡之力，刚站起来想与那长须男子理论一番，又着实害怕男子手上的钢刀，站了坐，坐了站的。引得酒楼中的人哄堂大笑，与书生同来的青衣男子见朋友受辱，起身要为朋友出头，向那男子拱手道：“这位好汉，圣人有云，君子非礼勿听。我与好友闲聊，您在旁听我们闲话本已非君子所为，现又出口伤人，威吓我好友，岂非强盗之举。”
　　长须男子是个粗人，虽听不明白那青衣男子，和他绕什么圣人不圣人，君子不君子的，可一听那男子说他是强盗，呀呀地便骂开了，“奶奶的，想我洪老六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你个小白脸敢骂我是强盗，今天不给你点厉害瞧瞧，我洪老六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洪老六倒过来写，不就是六老洪。哈哈。”此时，店堂门口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接口道。
　　酒楼里的众食客见这少年接得有趣，不由得又是一阵哄堂大笑。洪老六自江湖成名起，岂受过这等鸟气，拔起钢刀，扑向门口少年。正当众人为那少年捏把冷汗之际，一位身着紫衣的女子“嗖”地一声将手中的筷子掷向洪老六，洪老六未曾提防，显是被吓了一跳，硬生生地将手中钢刀收了回来，众人见洪老六丢了个大脸，又是一阵哄笑。洪老六恼羞成怒：“奶奶的，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敢暗算老子！”
　　洪老六耳边只得“啪，啪”两声，只觉得脸上是又辣又痛，却全然没有看清是谁出手，自知今天是碰到了高手了。
　　这时，紫衣女子开口了，“嘴巴放干净点，天子脚下，岂容你如此放肆？”
　　洪老六见是位年轻貌美的女子，心中不免起了轻敌之意，“哪里来的娇滴滴的小娘子？惹恼了老子，伤了你细皮嫩肉的那就不好了么！哈哈！”
　　“呸，你这种只会欺负女人和手无寸铁之人的狗东西也称得上是男人，还配提曦王的名号？真正丢尽了习武之人的脸面。”紫衣女子痛骂道。
　　酒楼众人听那女子骂的痛快，也附和起来，纷纷指责起洪老六。洪老六见众人都倒向了那女子，自知理亏，面上不由地有些讪讪，正不知如何下台之时，与那紫衣女子同行的一位年轻男子微微一笑，站起身，向洪老六拱手道：“这位好汉，舍妹说话冲撞了些，还望您见量。来这望江楼无非是买个消遣，不必未些小事伤了彼此之间的和气。来，来，来，今天算我作东，洪好汉这桌，还有王兄、赵兄这桌都算我的帐上，大家只当是交个朋友。”
　　洪老六见那男子气度不凡，风度翩翩倒也是起了结交之意，抱拳还礼道，“今日之事是我洪老六卤莽了，敢问英雄高姓大名？”
　　紫衣女子见兄长为洪老六解围，撇了撇小嘴，脚一跺，不满道：“小哥，这人如此无礼，你还帮他，真正是气死我了！”
　　洪老六见状，红了红脸，倒也豪爽，斟了三杯酒，举杯向紫衣女子敬道：“适才多有得罪，还望小姐见量，我老六自罚一杯。”说罢便一饮而尽。随后，又转身向王、赵两位书生道了声得罪，又是一杯。众人窃声道，这个洪老六知错能改，也倒是条汉子。最后，洪老六端起最后一杯酒，敬向那男子道：“这位仁兄，今天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若是看得起我就跟我干了这杯。”说罢，一仰头，又是一杯。
　　“哈哈，洪兄果然是个痛快人！请！”那男子拿起桌上的杯子也是一饮而尽。
　　“什么吗？这个洪老六胡子一大把，还好意思叫别人仁兄也不知羞！”紫衣女子嘟囔着。
　　洪老六听了，不免是有些尴尬，旁人暗笑，这小女子好厉害的一张嘴。
　　男子听到妹妹如此损人，忍不住也是一阵好笑，嘴上却轻责道：“小柔，不得胡闹！”
　　小柔扁了扁嘴也就不再多言了。男子向洪老六告罪，“请洪兄切莫见怪，我这小妹自幼就被家里人惯坏了，说话办事都冲了些，可她本性不坏，只是性子直了些。”
　　洪老六此时只得苦笑。那男子邀洪老六同桌攀谈了起来，自称姓石，单名一个源，家住幽回城内，以行商为生，今日带小妹去城外幽隐寺祈福，回城后便到望江楼稍作休息。正说话间，一个侍从打扮的男子俯身，在石源耳边说了些什么，只见他面带喜色，将手中的纸扇一合，往桌上一敲，“碰”得一声。洪老六正聊得兴起，见石源如此高兴，生起了好奇之心，打听道：“石老弟什么事那么高兴呀？”
　　石源自觉有些失态，抱拳道：“呵呵，洪兄，失礼了。刚才家人来报，说是我二哥做买卖回来了，家父唤我和妹妹回去呢！今日就此别过了，他日有缘再聚！”
　　洪老六是个粗人，对兄弟情意却是看重的很。虽说与石源相交不深，但石源为他解围在先，又见石源相貌、气度皆不凡，也大约觉出这个石源觉非池中之物，对他也是彬彬有礼，虽说是有个厉害的妹妹，但大户人家的千金多少都是有些娇贵，况且他一汉子，也不能与这女娃一般见识，心中早就将石源当作兄弟一般了，见石源要走，虽是不舍，但也看出他归心似箭，也不好再挽留，便起身抱拳要送石源一程，两人又是一番推脱。
　　此时，小柔在门外早已等的不耐烦了，“我说，洪老六，你不是自称是江湖豪杰吗？怎么行事如此拖拉？我哥说不要你送，你非要送，你烦不烦呀？比女人还婆妈！”
　　“你……”洪老六心念着好男不与女斗，可听小柔把他比做女人，不免有些了恼意，怎能叫个女子小看了去，有些赌气地一个抱拳道：“那石老弟就此别过了！”
　　石源抱歉地笑了笑，伸手一个抱拳，转身走出了望江楼，跨上早已备好的马，扬鞭而去。小柔在马上回头一望，看到洪老六还站在望江楼门口，正在目送他们，不免觉得这个土头土脑的家伙还算有点意思，不由地对他一笑。这一笑倒是把洪老六的七魂六魄，勾走了三分，不免觉着这个小娘子除却这身刁蛮气，倒确实是个美人，脚站在望江楼门口，竟象是生了根似的，恨不得跟着他们一起去了。望江楼的小二见这尊门神往门口一站，挡住了不少客人，却也没人敢上去劝他走开。
　　直到城门那传来了开道铜鼓的声音，远远地听到，有人喊着，曦王大军凯旋而归了。
　　望江楼中的客人们纷纷奔了出来，想到大街上占个好位子，好好瞻仰下曦王殿下的风姿和曦王妃那名动天下的美貌。洪老六听见这动静，才如梦初醒地向着人群涌去。
　　而望江楼上雅座上的客人却不急着起身，这望江楼上最高点设的三处雅室“风”、“雅”、“颂”，是整个幽回城看全城风景最清楚的地方了，自然不用下楼去凑这个热闹。可这三间雅室的客人，对曦王的凯旋却有着全然不同的反映。
　　“风”
　　“外面怎么那么吵？单武？”一个墉懒地声音问道。
　　单武毕恭毕敬地答道：“启禀主子，是曦王大军凯旋而归了。”
　　“呵”男子轻笑道，“这个曦王正是不简单，年纪轻轻的，倒真是战无不胜了。这个平丘老儿偏要在别人时运正旺的时候，为别人添把火。这个平丘也差不多了。”说着便从软塌中起身，倚在了窗前，静静地望向了窗外。
　　“单武，准备一份贺礼，晚上送去曦王府。”男子突然转声吩咐道。
　　“是。”单武脸上似是红了红，马上便低下了头。
　　男子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地低笑出声。
　　“雅”
　　一位身着华衣的老者，愤然夺过了面色有些惨白的男子手上的酒杯，怒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醉生梦死，非要别人把刀架在脖子上才会醒么？”
　　男子有些醉意了，低声喃喃道，“这种风头现在让他出出又何妨？将来还不是我的奴才！”
　　老者气结，“你个不争气的东西，将来谁是谁的奴才还指不定呢？你这副样子，要是被老爷子看到了，又是一顿好骂！”
　　见男子昏沉沉地像是要睡了，老者无奈暗道，竖子不足与其谋也！话虽如此，却仍嘱咐身边下人，“去，弄盆凉水，把你们家爷弄醒了，等他清醒了，就让他快滚回去，不要在这时候惹老爷子不痛快！”
　　说罢，也不等人回话，转身便推门出去了。
　　“颂”
　　“老板，听说这次曦王妃生了个漂亮的小郡主呢！”一个丫头打扮的女子道。
　　“咦，是个女孩呀！那倒是可惜了！”书童沉思道。
　　丫头不干了，“呸，什么叫女孩可惜了呀？”
　　“你……”
　　“宝妹，玉童，不要吵了，闹什么，真是越大越没规矩了！”一个年纪稍大的丫头轻责道。
　　“小怀，算了。你们都下去吧！我一个人静静！”老板轻按头，似是被吵到了的样子。
　　宝妹、玉童互相扮了个鬼脸，做了个“都怪你”的表情。却也不敢在造次，随着小怀一起退出了“颂”。
　　这男子正是望江楼的老板，此时也正看这窗外，轻扶了下被风吹乱的发，似笑非笑地低语，“这下天下可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