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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神仙树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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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京立身这株声名在外的海棠树下,望着它稀疏的花叶间突兀的果子,心想,这就是悦擅梦中那个转世的妖君么?未来的某一日,他真的会从这果子里诞生?
“小公子也发现了,这不是海棠果?”阿黎问。
说实在的,惠京也不识得这是不是海棠果。他侧首道:“哦,原来这不是?”
“当然不是了!”见他神色认真,阿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海棠果实约莫指尖大小,满树都是,这差别实在太大了。”
他话音刚落,只见这株神仙树突然如炸毛的小猫一般,朝着他们俩“叽里咕噜”了几句。
还真是只小树精。
阿黎感叹道:“哟,它还生气了。”
就是它抢了遂愿坊的生意?惠京觉得多少有些牵强,有没有一种可能便是其实他们原本就不想来?
此刻,祢上也正抄着手远远打量着这株海棠,不知道在考虑什么,没过多久,定远寺的住持便被他们三人惊动,让僧人们操着棍棒斧头迎了上来。
“几位施主,突然造访小寺到底有什么事呢?”住持十分和善地说,“要不,先来斋堂喝两口茶谈一谈?”
见祢上压根没理人,而阿黎正痴迷于去挠神树痒痒,惠京双手合十朝老住持还了个礼:“打扰诸位师父了,我们只是来看一看神仙树。”
“只是看看?”住持问。
“只是看看。”惠京颔首,赶紧问,“师父,宿元国师此时可在寺中?”
提及宿元,住持心里生出了几分警惕,“你们是来寻找国师的?有什么话,老衲可以代为转述。”
看来宿元并不在。
这不是让他们钻空子了么?情急之下,惠京向住持道:“师父,我们是从穹疆过来的,我们国师与贵国宿元国师交情甚好,便想拜访一二,可否请他……”
“那这可不太巧了。”住持听到这里,命僧人们收起了棍棒,向他和声解释道,“河内发生水患,说是有水妖作怪,宿元国师去收服妖孽,已经去了好几日了。”
完了。
这下可好,又让祢上赶上了好时候。
惠京有些许失落。见他如此,老住持安慰地笑了笑,问:“小施主,那你们杭阙仙使近来可好?”
呃,这个……看来是方才惠京没有指名道姓,让老住持理解错人了。
“杭阙仙使在二十年前已然仙逝了。”惠京只得硬着头皮向他说,“现任的国师悦擅,也与宿元国师有些私交,念及此,后辈才特来拜访。”
听了他的话,老住持的目光中略过一丝惊诧与哀伤,一句“怎会如此”几乎就要问出口了,最终还是忍了回去,长叹一声道:“世事无常。杭阙是一位至善至美之人,他心怀大义,胸襟宽阔,这样的一位国师竟然已经仙逝,实在可惜。”
惠京不知该怎么同他聊下去了,由他领着从寺院之间行走,随口应着声。他比较担心祢上待会一把斧子把那株海棠树给劈了,引起不必要的纷乱。
毕竟那果子里还孕育着一个祸害妖怪。
但既然都到了斋堂,惠京还想替祢上问两句。
“师父,与我们同来的那一位前辈近来心情郁结,请问可有什么办法开导开导呢?”
老住持道:“施主可知他心情郁结的原因?”
“呃……他可能,他被人说中了伤心事。”惠京替他找了一个理由。
听了这话,老住持笑了。
“老衲说的是真正的缘由。”他提起茶壶,为惠京添上了茶水,“施主可有问过他?关怀过他?如若只是小事,些许关怀也许可以帮助他度过难关。”
关怀祢上的伤心事?
惠京的确没有去关怀过。他想了想,明白了,向老住持道谢:“多谢师父指点。”
“不客气。”
惠京喝了一口清茶,意外的,茶香十分馥郁。他刚刚搁下茶盏,一滴雨水从窗外忽飘落进来,滴进了茶中。转瞬,豆大的雨点迅速落下,而此时此刻,分明天边还是晴空万里。
这雨水不太寻常。
是谁在搞鬼?惠京起身走出斋堂,老住持也跟了出来:“这雨真是妖异,莫非是宿元国师那边的水妖所为?”
很有可能。
惠京以手指轻点雨水,捻于指尖,这水虽与雨无异,下坠时却甚是迅猛有力,仿佛带着怒气。
他朝海棠树的方向望去,祢上已不在那儿,而阿黎淋了雨,正朝着他们奔过来。“小公子,这雨不对劲,怕是有妖孽刻意而为之!”
阿黎身后,那株海棠树受此雨水浇灌之后,忽而猛猛长了一头,稀疏的花叶变得无比茂盛,其间的果子也迅速长了一圈,缭绕着一股黑气。
糟糕了,看起来这雨可以滋养树精。
再这么滋养下去,树果里的妖君就真要出世了。此时此刻,别说祢上,就连惠京自己都想取个斧子去劈了那株海棠。
“阿黎,请保护好僧众。”
说罢,惠京提起方才那群僧人拿来的斧头便朝着海棠而去,他刚走到雨下,就听见天际传来闷闷的雷声,抬首一看,乌云正在迅速逼来,云层相撞,很快擦出了一道骇人的火光。
而这乌云来后,空中似乎又飘起了正常的大雨,两种雨交替洒落,像是在斗法一般。
惠京又朝前走了一步,只闻“啪擦”一声,一道落地雷打到了他的脚下,阻止了他向前。这道雷实在精准,但凡有一点点差池他已经被劈成渣渣了。他不由得回首一看,果然见到祢上在他身后不远处,以指轻弹,引天雷落地。
祢上又一次弹指,一道闪光后,天雷劈向了海棠树,但是仅仅劈开了宿元建立的结界,还没有伤到它分毫。
“轰刹、轰刹、轰刹……”
三道天雷再次应声而落,没想到失去了结界保护的海棠树居然动了,它以狡黠灵活的走位将前两道天雷全部避开,最后一击躲无可躲,却打在了飞来替它挡刀的飞禽小妖身上。
此刻,被祢上招来的乌云已经通通散开,雷电的能量也不再够用。
祢上眉头一皱,操纵傀儡悬丝一端系于海棠树间,另一端系于寺院高处,随后凝神念咒,试图重新汇拢云层召集天雨,利用银制悬丝将雷电引到海棠树上劈了它。
但这一次,乌云还没有完全聚拢,雨中的祢上忽而僵住了手,喉中呛出了一口鲜血。他错愕地伸手抹去下颌的血迹,像是完全没料想到会如此。
喂喂,没事吧?惠京将手中的斧子一松,迅速朝他而去。
阿黎见天际的乌云忽然散开,也急忙赶了出来,走到已经失去重心、险些跌倒的祢上身边,赶紧将其扶住。
“想来是主子灵脉有损,强行动用法力召雨,躯体一时间承受不住。”阿黎与他道,“主子,我们还是回去吧,一会儿宿元若是回来了,怕是事情不太好办了。”
“惠京。”无奈之下,满手是血的祢上自袖中取出了琉璃盏,声音微弱、目光恳切地向他交代道,“……务必帮我取到那只妖兽。”
此刻大雨倾盆,惠京从祢上手中接过了琉璃盏,惊慌地望向阿黎。
“小公子放心,他就是旧伤,应该没什么事。”阿黎知道惠京是被这场景吓到了,与他道,“我先带主子回去,一会儿再回来接应你。”
随后他持笔写下遂愿坊,带着祢上消失在了大雨中。
惠京回过头去望那硕大的果子,原来这妖兽也是十二妖兽之一么?
他清楚记得悦擅与他讲起过宿元的立场,也知道后者为了保下这棵树耗费了多大心神,但现在的情况是,这树精在拼命维护树果,要想取走这妖兽,只能先除掉树精。
一边是被他质疑过道德问题的祢上,一边是仙道高洁、心怀苍生的宿元。
一边是悄悄吸引着他、游戏人间的人生态度,一边是他放不下的良知。
此时此刻,风雨皆停,祢上的傀儡悬丝依然系还在海棠树身上,在阳光之下折射出一丝寒光。惠京一手握着祢上交给他的琉璃盏,一手拾起地上的斧子,缓缓地走向了海棠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