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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象形妖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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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夜时分,遂愿坊的梧桐木门忽被人给推开了,惠京、阿黎一并被推门声吸引了过去。
惠京细细一看,来者是一位十来岁的小姑娘,她眉目清秀,眼下却有一道旧伤疤。小姑娘的目光在阿黎和惠京之间来回转换后,下定了很大决心似的问:“有……有人吗?”
“有人。”惠京赶紧应了一声。
他走到客人跟前,问:“遂愿坊可以帮到姑娘什么?”
小姑娘眉眼稍低,话音更是低微:“是……是这样的,我爹爹被官爷下大狱了……我娘亲听说以后便气得病倒了,我想……让我爹爹能够早日回来。”
这……
惠京与阿黎对视了一眼,问道:“姑娘可知晓令尊犯了什么事才被下狱?”
“他……他……”
小姑娘似乎变得更加犹疑,不敢再说下去,还没等下一个字音冒出来,她已经一溜烟似的跑掉了。
惠京本想追出去看看,阿黎却叫住了他:“小公子不用再去管她了,这小孩一看就是在编瞎话,现在编不下去了才跑掉了。”
话虽是这么说,惠京却对此持有疑问。
编这瞎话于她似乎也没有好处,总不可能她只是想进来看一看遂愿坊?只是小姑娘已经离去,他只能无奈地回到算盘之前,把之前拖欠的账目继续做完。
没有想到的是,还没过半刻钟,小姑娘便又回来了。
“灵验,太灵验了!”她这一次回来,竟带着满眼的感激与光辉,方才的怯懦全都消失不见,“谢谢你们,谢谢!”
嗯?
惠京与阿黎面面相觑,都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听小姑娘接着说道:“失踪的小皇子回皇宫了,陛下他老人家一高兴,便下旨大赦天下啦!这下爹爹终于可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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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京用手指摩挲着下颌苦思。
阿黎:“会不会,其实你根本不是小皇子?”
“呃……不会。”
阿黎:“会不会还有别的小皇子失踪,你只是其中之一?”
“……”
阿黎:“那皇宫里的那一个,肯定是假的了。”
“他们怎么能确定那个人是我?”
阿黎来回踱步,给出推断道:“他与你外貌相似。”
“仅仅是外貌相似,声音和举止应该会有差别。”惠京挠了挠脑袋,“宫中那么多人,都分辨不出么?”
连他的亲娘都分辨不出真假?
阿黎接着说道:“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是……他的目的是什么?仅仅是为了享受锦衣玉食,还是别有用心?”
是啊,他以惠京的身份接近皇室众人,是否别有用心?
惠京一定要弄清楚这一点。他随即道:“阿黎,我要回宫。”
“小公子冷静。”见他有此打算,阿黎不由劝告道,“现在所有人都认为他是你,你没有说服众人的铁证,还是不要贸然置身于危险之地。”
惠京记起此前见过一条可以使人隐身的毛毯,阿黎却说不大可行。“此物不能遮蔽全身,若是行走起来,很可能会露出破绽。”
惠京想了一下半个屁股在空中前行的样子,也觉得不妥。
阿黎思考片刻,手持戒尺,敲开了立柜中的某一格,“我知道有样东西,或许可以帮到你。”
阿黎为他选的是一张面具。不同的是,这一张面具可以变幻出许多不同的脸,而且不易被人察觉,即便是对方会法术也不一定能够看出端倪。
“小公子想好要扮成谁了么?”
“想好了。”
惠京扮成了卢皇后宫中的一个小宫人。扮成母后宫中的小宫人,一来可以离母后近些,二来不引人注目,也不会打草惊蛇。
替惠京上好面具以后,阿黎又道:“主子上次回来后不久就又出门了,但并没有用游仙笔,等着,我把它取出来借给你用。”
说着他果真取来了游仙笔,递给惠京。
这支笔,真能够送他到任何想去的地方么?
惠京提起笔来,忽而想起祢上写字时那种洒脱不羁的架势,与之相比,自己则是一笔一划地写出“穹疆宫”三个字,生怕哪一竖长了一点,哪一横又不太直。
他规行矩步,穹疆宫里的每一个人都规行矩步,虽然他明知祢上骨子里有股邪气,却还是不受控制地想起他。
他抓妖兽到底为何?自己又是否在助纣为虐?
算了,还是以后再找机会翻典籍吧。
想罢,惠京已然因着游仙笔置身于穹疆宫里。他左右看了看,正巧赶上宫人们在朝某一个方向而去,人人都忙得不行,这时候,惠京的头顶上有一只黎青长羽、毛色亮丽的鸟儿盘旋不停,还冲他叫了两声。
他抬起头,鸟儿与他说道:“小公子,你放心去,我替你把那个你顶替的小宫人带走了。”
原来是阿黎。
阿黎的原身竟是一只好看的仙鸟?妙哉妙哉!难怪他有这么一张能说会道的嘴。
惠京已经来不及深究,被身后追来的老宫人用力地拍了一下:“小兔崽子,在看什么呢?还不快走!”
“师父,这是怎么了?”惠京见状赶紧跟了上去,“这么着急做什么?”
老宫人道:“哎哟哟,我就知道你这小兔崽子刚才在梦游!小皇子殿下回来了,陛下下令在永霖池为他接风洗尘呢!”
父皇赐浴永霖池?惠京低下头一看,自己手里端着的也正是温养体肤的药汤,他自幼身子虚弱,一向使用药浴,但自从祢上从他梦中抓走妖兽后仿佛好了许多,想来以后是不必再用了。
宫人们排成水流般的长队,依次朝永霖池而去,轮到惠京入内时,他对这久违的深宫却生出几分迷惘,说真的,他的这群至亲之中,没有一个发现里面的人根本不是他么?
这也太夸张了吧?
“小兔崽子,你又在做什么!”老宫人发觉他没有继续往前走,劈头就是一顿辱骂,“耽误了殿下沐浴,几个脑袋够你割的?”
“不碍事,不必责罚他。”
忽而,那轻飘飘的暮色纱屏后传来了惠京自己的声音。
惠京被惊得一怔,肩膀便被老宫人摁住了,被摁着直直朝那个人影跪了下去。“快谢恩!若非七殿下宽仁,你这小兔崽子少不了挨一顿痛打!”
“多谢……多谢七殿下宽仁。”
里面那一位不仅模仿他的声音,连同他说话的语气也都模仿得惟妙惟肖,使得惠京自己都难以分辨。
那人影已经沐浴完了,他抬手,被宫人们披上了惠京最常穿的那件牙白色广袖春衫,衣衫上绣有名手未虞所作的水墨山河,衣带柔软,随着行走轻轻拂动,更显得身姿挺拔。
他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了惠京面前。
这是惠京第一次见到他人眼中的自己。似乎是颜面清俊,温润如玉,再细看,一双清澈的眼眸中尽是人畜无害的温和,一笑起来唇色淡淡、眉眼弯弯。
“起来吧。”假皇子对惠京道,“你叫什么?”
“我……奴才叫阿水。”
假皇子听罢一笑,向他道:“阿水,你不用害怕,以后你就跟着我吧。”说完他拍了拍惠京的肩膀,便飘然而去。
惠京在一众小宫人艳羡的目光中赶紧跟上了他,好奇道:“七殿下为什么要搭救奴才?”
他问罢,假皇子脚步稍滞:“若让你继续留在那,可能就要被人欺负了。”
他人还蛮好的。
惠京低声道了句“多谢”,假皇子听得眉眼舒展,同他说道:“我自幼身子不好,养在深宫,也没有什么可以说话的人,若你想要谢我,多陪我说说话便好。”
他好像特别了解惠京,将惠京的底摸得透透的了。
他知道惠京自幼体弱,也知道惠京出宫是源于孤寂、认为自己被围困于深宫,这些信息可不是随便哪一个人都知晓的。
想来想去,惠京打算先从他在宫外的经历下手,“七殿下离宫这么长时间,可玩过什么比宫里还好玩的东西?”
一说起这个,假皇子脸上的笑意便更加浓烈了,他道:“宫外有个地方叫做遂愿坊,说是,无论你有什么愿望,他们都可以替你实现。”
???
惠京凝视着这张熟悉的脸,加之他提及遂愿坊时眉飞色舞的神色,加之阿黎说过,“主子又出去了”,他沉默了。
片刻后,他抄起了手。
又过了一会儿,他自信抬眸勾唇一笑,抬手往假皇子脸颊处用力一捏,随后便是卖力一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