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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美瓷,红与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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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刀后甜,带点诡异。文中的美本来就不是人,但是无法自拔的爱上了人类,瓷。然后他就以人类的身份留在了瓷的身边,但这并不能维持太久的时间,所以说美需要寻找另一种。可以待在爱人身边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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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se are Red, Peonies are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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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十七分,手机屏幕刺眼的白光在黑暗中突兀地亮起,像一把冰冷的刀划破了沉寂。瓷被惊醒,心脏在胸腔里不安地撞击。屏幕上显示着“120”,一个冰冷的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他。他几乎是跌撞着冲出家门,凌晨的街道空旷死寂,只有引擎的轰鸣和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在耳边回荡。
赶到医院时,刺鼻的消毒水味混合着一种更深沉的、属于终结的气息扑面而来。急救室的灯已经灭了。护士低声的告知像隔着一层水幕传来:“……伤势太重……已经……尽力了……很遗憾……”后面的话模糊不清。瓷的指尖冰凉,他站在那扇紧闭的门前,仿佛灵魂被抽离了躯壳。没有预想中的天崩地裂,只有一种巨大的、沉甸甸的虚空,像深海一样压下来,淹没了所有感官。他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沉默地签字、缴费、接收冰冷的通知单,处理着所有关于“死亡”的手续。脸上没有泪水,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警方例行公事地告诉他初步调查结果:一场纯粹的意外,路面监控清晰显示车辆正常行驶中突然失控翻滚,没有任何外力痕迹,没有酒驾,没有超速。美在巨大的撕扯力下,五脏碎裂,送医后不久便宣告不治。
“你永远都不知道意外与明天哪个先来。”这句老话像幽灵一样飘过脑海。但瓷的心底,一个更冷的声音在低语:若是早有预谋呢?
他回到那个曾被称为“家”的地方。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在空旷的玄关显得格外刺耳。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条苍白的亮带。餐桌上,还摆着昨晚他精心为两人准备的晚餐——用保鲜膜仔细封好,静静地躺在冰箱里。昨晚美确实说过有重要的跨国视频商谈,会很晚,让他别等。瓷听话地早早上床,在爱人归家的期待中沉沉睡去,浑然不觉命运的绞索已然收紧。
刚换上拖鞋,口袋里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是一条短信,来自美的号码。瓷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点开,短短一行字,却像淬了毒的针扎进瞳孔:“我工作室沙发柜第二个柜子里有东西。”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瞬间让他出了一身冷汗。他几乎是冲进工作室,手指有些发抖地拉开那个熟悉的柜子——里面躺着一个朴素的白色信封。信封上用美一贯潇洒不羁的字体写着:“别拆,我的甜心。把它交给警方。”
瓷拿着信封,掌心一片濡湿。是定时发送?他试图说服自己。昨晚美那么忙,可能是提前设置好的。但警方随后查证的结果却像一块巨石砸碎了他最后的侥幸:这条信息是美在昨天傍晚时分设置好的,发送时间精确地指向今天早上八点整。
刚才八点。一个他们通常共享咖啡、晨光与亲吻的时刻。一个他绝不可能在家以外的地方收到消息的时刻。
除非……美早已知道,自己永远无法在那个时间,回到这个家。
这个认知像冰冷的蛇缠绕上瓷的心脏。警方也陷入了更深的困惑:这究竟是意外,还是精心策划的自杀?抑或是……某种无法言说的预知?
在警方的见证下,信封被拆开。里面是一份用英文写就的遗书。经过翻译,内容清晰地呈现:
我名下的那套公寓,我已委托律师办理出售手续,两天后会有新业主前来接收。所得款项,连同我名下所有动产、不动产、股票、基金、存款等一切财产,全部无条件归属于瓷。
我在东郊,靠近城市边缘但交通便利之处,另有一栋别墅。那栋别墅及其所属的一切,也归瓷所有。请务必让瓷看到下一段话:
瓷,我亲爱的:
对不起。有太多事,我无法向你解释,也无法求得你的原谅。关于这次的事件,请告知警方不必再深入调查,不会有任何结果。这是我唯一的、也是最后的请求。
另外,请替我,也为你自己,照顾好别墅后院里的那些花。好吗?这是我最后的牵挂。答应我。
“照顾好花……”瓷喃喃地重复着,指尖抚过遗书上那熟悉的字迹,仿佛还能感受到书写时的温度。巨大的悲伤后知后觉地汹涌而至,却又被遗书中那份决绝的“不必再查”和诡异的花语死死压住,堵在胸口,闷得他喘不过气。
又是一系列繁琐、冰冷的手续。财产交接、文件签署,每一次落笔都像是在心上划下一刀。当他在警局签完最后一份文件时,负责的警官提醒道:“瓷先生,医院那边联系了我们好几次,说是有东西需要您亲自去接收。”
瓷疲惫地揉了揉几乎要炸裂的太阳穴,低低应了一声。他收好属于他的那一叠厚厚的、承载着爱人最后安排的纸张,再次踏入了那个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地方。
抢救美的主治医生在办公室等他,脸上带着深切的同情。他拿出一个比寻常录音笔稍大、质地温润如玉石的小盒子,郑重地递给瓷:“先生,这是您的爱人……在最后时刻,托付我务必亲手交给您的。”看到瓷眼中瞬间涌起的巨大疑惑和痛苦,医生叹了口气,声音低沉而充满敬意:“您拥有一位……令人震撼的爱人。他的伤势……坦白说,从医学角度看,当时已经没有抢救的必要了。他没有严重的颅脑损伤或致命性失血,但内脏的碎裂……那种痛苦是常人无法想象的酷刑。但他拒绝了所有镇痛药物,极其清醒地要求我们不惜一切代价维持他的生命体征,哪怕多延长几分钟。他拿着这个盒子,录了很久。大约在您赶到医院前的两分钟——他亲手把这个盒子交给我,让我给你,然后……就闭上了眼睛。先生,请节哀。他……很爱你。”
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彻底崩塌。瓷颤抖着接过那个尚带着一丝微弱体温的盒子,滚烫的泪水终于决堤,无声地滑过脸颊,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他哽咽着向医生道了谢,像一个失去所有支撑的人,紧紧攥着那小小的盒子逃离了医院。
回到那间即将不属于他们的、充满回忆却又无比空洞的公寓,瓷蜷缩在客厅的沙发上,那是他们曾经依偎着看电影的地方。窗外暮色四合,室内一片昏暗。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按下了盒子上的播放键。
一阵轻微的电流声后,美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剧痛喘息,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
“咳……嘶……瓷……我的……甜心……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今年……你的生日……我恐怕……要失约了……”
长时间的沉默,只有压抑的、痛苦的抽气声。
“别……别为我……太伤心……好吗?我…不会……真的离开……我会……一直在……也许……就在……某个……你看不见的……角落……安静地……看着你…守着你……”
“别墅后院……那些花……是我很早……就为你……准备的……生日礼物……咳……第一份……真正的惊喜……在……两年后……你生日那天……会……揭晓……别怕……瓷……相信我……无论……发生什么……记住……我爱你……我绝不会……伤害你……”
又是一阵剧烈的、仿佛要把内脏都咳出来的喘息。
“一定……要……照顾好……那些花……好吗?它们……是……惊喜的……基石……是我们……未来的……钥匙……”
“别来找我……答应我……我会……回来……无论……以何种方式……我会陪你……走到……最后……听我……说完这些……的时候……相信我……我就在……你身边……也许……坐在你身旁……也许……就在……你身后……轻轻……抱着你……别害怕……我的爱人……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我爱你……”
声音戛然而止。盒子里只剩下死寂。
美在忍受着非人的、足以让人瞬间崩溃的剧痛中,为了保持绝对的清醒,为了录下这最后的告白,拒绝了任何可以缓解痛苦的药物。那断断续续、饱含痛楚的几句话,是他用生命最后燃烧的意志力,一字一句刻录下来的绝唱。
泪水早已汹涌成河,浸透了瓷的衣袖。空荡的客厅里,只剩下他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在四壁间回荡,更添凄怆。直到此刻,他才猛地记起,今天,正是他的生日。蛋糕、蜡烛、爱人的拥抱和亲吻……所有关于生日的温暖想象,都在这个冰冷的现实前粉碎殆尽。他感到一种彻骨的寒冷,仿佛生命里所有的光都随着美的离去熄灭了。美话语中那些关于“存在”、“守护”、“两年后礼物”、“不要害怕”的暗示,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带来一种混合着深切思念与诡异不安的颤栗。他真的……以某种形态在这里吗?就在这空无一物的空气里?
“只要……你还在就好……”瓷对着虚空,泪水模糊地低语,声音破碎不堪,“就算是……鬼魂……我也认了……”
(两年间)
瓷搬进了东郊那栋遗书中提及的别墅。房子很大,也很静。他花了些时间整理好一切,然后怀着一种近乎朝圣的心情,推开了通往后院的门。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瞬间屏住了呼吸。
后院并非寻常的花园,更像一片精心规划的花圃,甚至带着一丝神秘园的气息。大片大片盛放的花朵铺展在眼前,构成了震撼心魄的景象。占据绝对主角的,是深邃如子夜、丝绒般质感的黑色牡丹(注:现实中多为极深紫红或墨紫色,此处取其象征意义的“黑”)。它们硕大的花朵在阳光下泛着幽暗神秘的光泽,花瓣层层叠叠,如同凝固的暗夜星辰。在浓重的墨色花海中,间或点缀着几丛热烈如火的红玫瑰,红得惊心动魄,如同凝固的血液,又似永不熄灭的爱火。黑与红,两种极致色彩的碰撞,营造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瑰丽与深邃的哀伤。瓷几乎可以想象,在满月清辉的夜晚,这片花海会呈现出怎样一种魔魅而惊心动魄的美。
从那天起,瓷辞去了工作。照料这片由美留下的、意义非凡的花海,成了他生活的全部重心,是他与逝去爱人之间最坚韧的纽带。他像呵护最珍贵的宝物一样呵护着每一株花,浇水、施肥、修剪、除虫,日复一日,倾注了所有的爱与思念。他对着花儿说话,仿佛美就在花丛中倾听。他爱这些花,如同深爱着将它们种在这里的那个灵魂。
第一年。
瓷的生日又将来临。前夜,他毫无庆祝的心情。夜幕低垂,他独自坐在后院的石阶上,望着眼前的花海。早春的寒意尚未完全褪去,大部分牡丹还只是鼓胀着花苞,稀稀落落地开了几朵,离盛放似乎还差些火候。今年的春天,来得格外迟。
他枯坐了许久,直到夜色深沉,寒意侵骨,才带着一身萧索回到屋内。
生日当天的黎明,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瓷习惯性地走到二楼的露台,目光无意识地投向庭院。下一秒,他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
开了!全都开了!
仅仅一夜之间!仿佛被无形的魔法催动,后院里所有的牡丹,无论之前是含苞还是半开,此刻全部毫无保留地、极致地盛放了!成千上万朵墨色的牡丹在熹微的晨光中怒放,层层叠叠的花瓣舒展到极致,如同铺开了一幅巨大的、流动的黑色锦缎。那些红玫瑰也开得更加娇艳欲滴,在墨色的海洋中如同跳跃的火焰。整个后院,变成了一片盛大、华丽、却又带着死亡般静美气息的花的海洋!
瓷的震惊只持续了片刻,随即一股巨大的、带着酸楚的暖流涌上心头,冲垮了所有的堤防。泪水无声滑落,他对着那片无风自动、仿佛在无声诉说的花海,露出了一个带着泪光的、无比温柔的笑容:
“谢谢你……美……”
晨光中,花海微微摇曳。是风吗?还是……某种温柔的回应?
第二年。
这一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早。生日尚未来临,后院的牡丹和玫瑰便已开得如火如荼,绚烂到了极致。黑与红的交响曲比往年更加宏大、更加摄人心魄。
生日前夜,瓷没有睡。一种强烈的、无法言喻的预感攫住了他。他整夜都守在二楼那扇俯瞰后院的窗前,目光紧紧锁住那片在月光下流淌着神秘光泽的花海。夜风习习,花枝轻摇,如同暗夜中无声的舞蹈。
午夜过后,风势毫无预兆地骤然增大!狂风呼啸着穿过山谷,猛烈地拍打着门窗,发出呜呜的悲鸣。院中的花海在狂风中剧烈地起伏、倒伏,脆弱的花瓣被无情地撕扯下来!
“不!”瓷的心猛地揪紧。美最后的嘱托——“照顾好那些花”——在他脑中轰然炸响。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它们被摧毁!他冲出房间,飞奔下楼,冲向储藏室去取保护花卉用的薄膜。
然而,当他抱着薄膜,气喘吁吁地冲回后院门口时,眼前发生的一幕让他瞬间如遭雷击,血液仿佛凝固,脚步死死钉在了原地!
狂风之中,那些盛放的黑色牡丹和红色玫瑰,并没有被摧毁!相反,它们的花瓣——整朵整朵的——正以一种违背物理常理的姿态,从枝头轻盈地、主动地脱离!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召唤,无数的花瓣,黑的如墨玉,红的如宝石,汇聚成两道色彩的洪流,旋转着、飞舞着,逆着狂风,朝着后院正中央的一点奔涌而去!
在那里,在狂暴的风眼中心,月光似乎格外明亮地聚焦着。无数飞舞的花瓣围绕着一点高速旋转,像在编织着什么。一个模糊的、由纯粹花瓣构成的、人形的轮廓在风暴中心若隐若现,越来越清晰。
风,奇迹般地开始减弱了。如同完成了使命般,渐渐平息。
瓷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他忘记了呼吸,忘记了思考,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在月光与残存花瓣中逐渐凝实的身影。他下意识地、梦游般地向前迈了一步。
一个无比熟悉、带着一丝戏谑和无限温柔的声音,清晰地穿透了寂静的夜,直接响在他的耳畔,带着久违的暖意:
“嘿,亲爱的……先别急着过来抱我,当心……我身上可能还带着刺呢。”
泪水瞬间模糊了所有的视线。瓷浑身颤抖,几乎无法站立,他用尽全身力气,才哽咽着发出破碎的声音:“美……?真……真的是你吗?!”他又向前踉跄了一步,几乎要扑进那片尚未完全消散的花瓣漩涡里。
月光如水银般倾泻而下,清晰地照亮了庭院中央。那个由无数黑色牡丹与红色玫瑰花瓣汇聚、凝结而成的身影,终于完全显现在瓷的面前。他有着美的身形,美的轮廓,美的眉眼。月光透过他略显透明的、仿佛由花瓣脉络织就的躯体,散发出柔和而奇异的光晕。他的发梢、衣襟上,甚至还残留着几片未曾完全融入的墨色花瓣和玫瑰的尖刺,带着鲜活的生命气息。
不是冰冷的鬼魂,而是由爱意浇灌、由生命之花凝聚的——花灵。
时间、空间、生死的界限,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瓷再也无法抑制,呜咽着,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久别的恋人,穿越了死亡的鸿沟,在清冷的月华之下,在见证了他们所有思念与誓约的花海之中,紧紧相拥。瓷的泪水浸湿了美那带着淡淡花香的、微凉的胸膛,而美的双臂,以一种超越实体的、却无比真实的力量,将他牢牢圈在怀中,温柔地、珍重地抚慰着。
“我回来了,瓷。”美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失而复得的喟叹和无尽的眷恋,“我说过,我会来找你,陪你到最后。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生死离别又怎样?阴阳相隔又如何?这一刻,汹涌的爱意冲垮了世间一切冰冷的规则与桎梏。花朵的芬芳在夜空中弥漫,月光温柔地包裹着这对跨越了生死界限的恋人。
爱,是唯一的奇迹,是打破所有常规的钥匙。在这片由红与黑交织的、象征着不朽之爱的花海中央,他们终于再次完整。未来或许依旧莫测,但此刻的相拥,足以照亮所有前行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