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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桃花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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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绵几日的倾盆大雨停在了凌晨,旧巷路晚风凄凉,卷起一地枯叶发出细碎的呜咽,昏黄的路灯下街道旁的涂鸦广告褪了色,颜料融进水洼里。
许绍嘉扔了个写着“谢谢惠顾”的瓶盖,便荡起层层彩色涟漪。
“大博哥,也就二十五万块钱,这点钱对你来说算什么呢?”陈止捧着电话,身影在楼道内晃着,“但我和绍嘉哥是真的有急用。”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三十出头男人的声音,粗粝沙哑,背景音里有混乱的歌舞声,异常嘈杂,纸醉金迷:“陈止弟弟,不是哥不借给你呀,哥最近手头真的有急事,如果我真能拿出二十五万来,我肯定是分分钟就汇给你和绍嘉了。”
“宁财博,”许绍嘉听完他刚刚的话乐了半天,坐在台阶上笑问,“你能有什么急事?你养小三又让你老婆发现了?”
话音一落,电话就被对面挂断了,只剩“嘟嘟”的响声。
陈止握着手机,看着自己拨不通的42则电话和刚刚被挂断的那则电话,心情沉闷。
许绍嘉彼时正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伸手接住一滴从房顶滑落的雨,在掌心转瞬即逝,只剩冰凉透骨的触感。
陈止皱着眉在他身侧坐下:“哥,没人肯借钱啊,我们怎么办呢?”
许绍嘉怒极反笑道:“广东这帮婊子,我好的时候都来巴结我,我落魄了连个人影都见不到。”
“不过,哥,”陈止收起手机,凑近问,“你要这二十五万是做什么的?”
许绍嘉没有回答,一脚踩进水洼里,起身朝商业大街的方向走去。
“是为了兰生的事吗?哥?”陈止在他身后问。
高兰生是许绍嘉几年前的小马仔,之前和许绍嘉关系一直不错,高兰生18岁那年去国外读了大学,又自己创业在巴黎建立了一家公司。
但最近出了税务问题,一周前打电话向许绍嘉借钱周转公司,偏偏祸不单行,许绍嘉那时家里刚刚破产一分钱也拿不出,却还是咬牙答应了下来。
他在风里停住脚步,沉默片刻后说:“兰生的事我另想办法。”
许绍嘉喝了酒,此刻醉意翻涌,又被冷风吹得头痛欲裂,睁不开眼。
身后陈止忽然说:“ 其实我银行卡里有二十五万。”
许绍嘉回头看他,陈止挠挠头发说:“本来想留给我妹做嫁妆的,但是这丫头也不争气,现在还是自己孤单一个人,我想这笔钱三年两年也用不上。”
陈止从口袋里掏出那张银行卡,递到了许绍嘉面前。
许绍嘉手指滞留在空中,片刻后收回了手:“留给陈安的,我不能要。”
“本来我所有的钱也都是你给我的。”陈止说着把卡塞进了他掌心,“密码是我妹生日,你应该还记得吧,哥。”
“我说不要……”
“哥,今天陈安值夜班,她上班的那个诊所离我家怪远的,”陈止搓了搓手,“我先去接她,你先找个酒店住下吧,我晚点过来找你。”
陈止临走前把随身携带的暖宝宝塞进了他怀里,随后身影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出了银行的门,他不分方向地绕了几个弯,头痛得厉害晃晃悠悠跌坐下去,捧着头喃喃自语说:“这他妈喝得是假酒吧。”
恍惚间面前晃来几个男人的身影,越来越近,脚步很重。
他没力气抬头,勉强吐出几个字:“魏艳叫你们来的?”
街道悄无声息,落地的话没有回音。
“告诉她我不回去。”
许绍嘉起身抬腿要走却被几个男人结结实实地挡住,他这才意识到了来者不善,抬眼打量起这几个人,个个都是人高马大,虎背熊腰的。
“丁家那群王八蛋叫你们来的?”
“你是许绍嘉吧?”几人将他团团围住,为首的男人脸上有道可怖的疤,肤色黝黑,开口便露出几颗金牙。
“丁家人给你们多少钱?”许绍嘉抬起头问道。
话音一落,为首的男人猛地出手去掐他脖子,许绍嘉偏头躲开抬腿一脚便重重踹在男人裆部,在男人捂着下身惨叫时,他从怀里猛地掏出一把刀,在月色下亮着银色的光,他径直抵在男人脖颈处,划出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我看谁敢过来。”
“许少,有些时候人就该学会低头,脾气爆不是件好事。”
远处忽然传来警笛声,闪着刺眼灯光的警车越来越近,风拂过耳畔,吵得人烦躁不安。
得知被算计,他合上眼重重叹了口气。
“许绍嘉,警车来了,”几个男人冲他吹起了流氓哨,“把刀放下。”
几个警察从车上跳下亮出证件:“接到报警说这里有人聚众斗殴,请你们跟我们走一趟。”
不停闪烁的光刺得许绍嘉眼睛痛,他抽回刀,男人拍了拍身上的灰得意地起身:“许绍嘉,你不是很威风吗?”
几个警察也在此时将几人团团围住,强光照亮许绍嘉的脸时几人都面面相觑。
“警察同志。”被许绍嘉划伤的男人跑向警车处,“他手里有刀。”
许绍嘉深吸一口气,下一秒像野兽般一样扑上去一脚将人踢翻在地,随后又被他直挺挺地捅了几刀,肆意泄愤,一时鲜血直流休克晕死了过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动了所有人,几个警察连忙压住已经红了眼的许绍嘉,大吼道:“叫救护车。”
房拘礼走进警局时便隔着一层玻璃看见许绍嘉低垂着头,手腕上戴着镣铐,懒散地后靠在审讯椅上,面前坐着两个年轻警员。
“姓名。”
“许绍嘉。”
听见这个名字,原本几个在岗位工作的警员也纷纷朝此处投来目光。
“人是你用刀捅伤的?”
“你们能不能问点有用的问题?”
“注意你的态度。”
许绍嘉闻言猛踹了一脚审讯桌,和手铐相撞发出“铛铛”的声响,在整间空荡的审讯室回响。
“和你们这帮贱货说什么都是浪费时间。”他晃了晃戴着银色镣铐的手,“把沐诚鑫叫来。”
两个警员听见这名字一时发愣,他便不耐烦地又喊了一遍:“市公安局的刑侦队长沐诚鑫。”
两个负责审问的警员一时面面相觑,许绍嘉敲桌子催促道:“沐诚鑫不认识吗?叫他过来,叫他过来!”
“沐队……”女警员停顿片刻后才说,“去省外出差了。”
许绍嘉猛地向后靠,扶住额头:“那就等他回来。”
“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这是警局!不是你想要叫谁来谁就能来的!”所长听闻有个伤人的罪犯拒不配合调查,怒气冲天地冲了进来,又见许绍嘉像个少爷似的吊儿郎当,一时急火攻心,“你持刀伤人是事实,现在要你一五一十地讲出来事情的前因后果。”
“你去问我捅死的那个,叫他和你讲啊。”
“他正在医院昏迷,我怎么去问?”
“没死啊?”许绍嘉轻嗤一声,“他在哪家医院?”
“你……”所长气得话都说不出来,“我们现在就可以把你扔进监狱里去。”
“你们这帮警察是没长眼睛吗?没有监控吗?是谁先找上谁的麻烦的?”
“除了受伤人员龙志强以外的几个人说是你们先前约好要清算以前的债务恩怨才大打出手,发生了口角所以你拿刀刺伤了龙志强。”
“我们从前不认识,”许绍嘉头疼得厉害,耳鸣严重,“他们故意找麻烦来的。”
“那你为什么随身携带刀具?”
“我带把刀犯法吗?”
“许绍嘉,回答我们的问题。”
许绍嘉疲惫地厉害,懒得再与他们争辩:“防身。”
“防谁?”
“仇家。”
“张所,”一个警员推门而入,“有人找你。”
张所长深深望了他一眼,便跟着警员走出了门外。
女警道:“你的仇家最近来找你麻烦的很多吗?”
许绍嘉耷拉着眼皮,没有回答。
男警敲了敲桌子,吵醒了昏昏欲睡的许绍嘉:“即便是他们来找你麻烦,我们到场时你早就安全了,为什么还要捅伤龙志强?”
“泄愤。”
男警看他坦然,一时有些出乎意料:“这么坦诚地说出来了?”
“不然还能因为什么?”
审讯室的门被推开了,一道刺眼的光照进许绍嘉瞳孔里。
张所长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眼神复杂:“龙志强方同意和解,你被保释了。”
许绍嘉毫不在乎地笑了笑,又抬起下巴望向张所,伸出带着镣铐的手:“你,给我解开。”
出了审讯室的门,许绍嘉望见了坐在休息上的房拘礼,那张脸正笑吟吟地看着他:“绍嘉哥,好久不见。”
许绍嘉活动了被锁了太久酸痛红肿的手腕,也勾出一个挑衅十足的笑来:“我认识你吗?”
“这是我哥的老毛病了,”房拘礼冲警局的其他人笑说,“经常会忘了我是谁。耽误了你们一点时间不好意思,人我先带走了。”
警员几个点点头,又看向许绍嘉,大有他不走就架着他离开之势。
许绍嘉盯着不远处的保释单上他的信息栏里填的“精神类疾病”以及最后的监护人签字“房拘礼”,冷笑道:“好啊,现在就走。”
“本月25日,本市最具影响力的许氏集团宣告破产,相关部门了解到许氏集团企业背后存在多条灰色犯罪链,集团董事长许致行现已畏罪自杀,后续消息请继续关注……”
司机伸手将车内广播调成了静音,后座上许绍嘉正在闭目养神,不知过了多久房拘礼才开口说:“节哀。”
“留着让别人说给你听吧。”许绍嘉眯着眼嗤笑一声。
“绍嘉哥,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脾气一点没变。”
“从前我见过你?”
“我是城南的。”
许绍嘉半晌后才说:“你是房拘礼。”
片刻后,他问:“你绕这么长一圈算计我,不可能只是为了找我叙旧吧?”
房拘礼笑问:“你都看到警车来了,还敢下死手捅龙志强啊?”
“反正都会有人捞我出来,为什么不敢?”
房拘礼这招叫醉翁之意不在酒,故意找几个长得像社会人的酒囊饭袋假模假样地找他麻烦,闹到警局,给他弄个精神病的名头,好顺理成章带他走。
“我没想到你会那么轻易跟我走,”房拘礼笑吟吟地说,“我以为还要在你身上再下点功夫。”
“我要是现在想走你也拦不住,我肯留下是因为我好奇你图我什么?”
房拘礼递给他一根烟:“这些天过得怎样?”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房拘礼收回手,掏出打火机点燃那支烟,烟气顿时在车内弥漫。
许绍嘉闻到烟味咳嗽几声打开车窗,斜眼看他:“要抽死外面抽去。”
房拘礼被气笑了:“绍嘉哥,这是我的车。”
许绍嘉一言不发地望着他,片刻后,还是房拘礼先缴械投降掐灭了烟。
迈巴赫也在此时停在了一家高档餐厅会所外,与此同时司机也打开了许绍嘉那侧的车门,房拘礼做了个“请”的手势:“绍嘉哥,喝杯酒吧。”
许绍嘉挑眉看向房拘礼:“没兴趣。”说着迈开长腿,转身就要下车。
房拘礼在他身后叫住他:“李辞谦回来了。”
许绍嘉闻言一怔,埋在阴影下的眼微微煽动几下睫毛。
房拘礼彼时凑近拍了拍他的肩:“你说和我没什么可叙旧的,和他总有话要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