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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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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等到‘春日节’,我在村子里住下后,三天两头地就会来一些人到我家坐坐,闲聊中不时会谈到我,打听、问询我的情况,这些人有些还是从外村来的。多多见怪不怪地告诉我,这是很平常的现象。每年‘春日节’前的一段时间,所有有适婚年龄的男孩的家里,都会热闹忙碌一阵的。谁家来的人多,这家人就越觉得脸上有光——家里养了一个好男孩。
我虽然记忆全失,但并非智力全失,所以对那些男欢女爱、男婚女嫁的事情多少还是懂的。平日里,我跟着多多村里村外的走动,少不了会碰上一些女孩。她们会主动跟我们搭话,套近乎,眼送秋波。这些女孩也大多说是认得我的,和我攀谈起来毫不生分。有些还会和我讲一些小时候的事情,说我小时候挺有正义感的,别的男孩都喜欢欺负女孩,我一般都不这样做,而且,有时还会保护她们女孩不受其他男孩的欺负。听她们这么说,我真是一头雾水。这些女孩一个个身高体壮,肩宽臂圆的,哪个男孩敢欺负她们呀。我在她们面前经常连头都不敢抬起来,不敢和她们对视,我还能保护她们?
说实话,看到这么多女孩愿意主动走近我,我心里感觉还是挺好的。家里人似乎也很关心我。他们总是热情地招待每一个来访的人,而且总会刻意地让我露露面,端个茶送个水什么的。我心里其实更喜欢在外面跟女孩们接触,那样看似被动,其实自然、随意。在家里,来人不管是老是少,只要我在他们面前走动,他们都会笑眯眯地上上下下地细细打量我,弄得我很不自在。二姐和‘二姐夫’对我的事似乎特别上心,平日里,‘二姐夫’和我在一起,总会热心地教我在女孩面如何前卖乖讨巧,如何眉目传情,如何欲擒故纵。有一次,他领了一个女孩到家里来,当时家里正好只我一人,他便让我招呼。我和这个女孩没谈几句,他就建议女孩带着我到后山去采蘑菇,说是昨晚刚下了雨,正是采蘑菇的好时候。我只好拎起篮子跟这个女孩出了门。
女孩是‘二姐夫’的一个远房亲戚,也是一个‘坨坨妹子’,身体浑圆,皮肤黝黑,一看就是个有一身蛮力的人。我对这个女孩没有什么感觉,跟着她出了家门后,也一直刻意地和她身体保持距离。女孩却总想和我靠近一些,刚走出村口,她就迫不及待地伸手过来要拉我的手。我赶紧避让,急不择词地说肚子疼,一扭头便一阵小跑回了家。为此‘二姐夫’有点不高兴,二姐听了这事,站在我一边为我说话。
“你那个表妹也太性急了吧,哪有刚见面就要拉别人男孩的手的呢?”
“是的,是的。”见二姐为我说话,‘二姐夫’立刻满脸堆笑。他身子靠在二姐身上,讨好地说,“小弟那里是那么轻浮的人呢?我知道。”
“你们也真是的,哪有刚见面就让人家孤男寡女地单独相处的?还让他们到山里去。小弟是个男孩子,这样和一个女孩在一起,只会吃亏,不会占便宜的。现在有些女娃挺野的,哪像我们当年真要是碰上有坏心,又蛮横的女娃,两人单独在山里,她要是对小弟动手动脚的,小弟就算千万个不愿意,他这细胳膊细腿的,在女娃眼里,还不跟狼见了羊似的。这次算是小弟机灵。真要是和哪个女孩拉拉扯扯上了,小弟的清白就说不清楚了。”大姐在一旁插话了,说着她语气一转,“你们是不是嫌小弟占了你们的房间呀。想让他早点离开家呀?”
“姐,你这说的什么呀……”二姐脸色微微有点不自在。
我爸妈都不是多话的人,大姐夫更是一个蔫蔫的主,平日在家里,也就我的两个姐姐话多,而且嗓门大。平心而论,她俩对我这个弟弟都挺照顾的。二姐虽然有一点小小的私心,但估计是‘二姐夫’对她有些影响,她本人还是出于真心地关心爱护我这个弟弟的。
在这样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村子里住着,我的心不知不觉地安定了下来,初时的陌生和不习惯也渐渐地褪去。我虽然依旧对身边的山水、人情找不出一点记忆,但我很快也很容易就融入了这片天地,并且努力地调整自己,使自己成为这里的一员。每天早上,我会很早起床,帮着大姐夫在厨房里做一家人的早饭,白天,我也总是努力地学习操持家务,农忙的时候,也会到地里帮着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儿。所有的这一切,我都尽心尽力地去做,只是效果并不好。做饭我还勉强可以,但我不会烧火,也总学不会,洗衣缝补的活更是做不好,弄得我爸和大姐夫对我颇有怨言,因为我经常非但不能帮他们减轻工作,反而会把事情弄糟,给他们忙上添乱。每每这种时候,家里的三个女人总是帮着我。她们会让我去休息,然后命令我爸和大姐夫去替我收拾残局。一般情况下,两个男人虽然很勉强,但还是会乖乖地听女人们的话,有怨气却不敢言。有女人护着我,他们还能对我怎么样呢?
这天,我到河边洗衣服,手脚笨拙的我一不小心,有一件衣服被河水冲走了。我当时并没有留意。接着,我感觉到有一个人从河里趟着水走向我,我抬眼一瞥,来人是一个高大健硕的女孩子。女孩边向我走来,边咧着嘴笑,笑容很灿烂。我四周看了看,确认没有旁人,女孩确实是笑着向我走来。正犹疑间,我看到了她手里的衣服。
女孩把衣服还给了我,并和我聊了两句,说她也是和我认识的。小学的时候,我们是同班同学。女孩个子挺高。我站起身接过衣服,当时我站在河边的石板上,她趟着水站在河里,我的眼睛也只是刚好和她平视。
我当时心里一动。
面对这样一个女孩,全身上下凸显着一种女人特有的力量,让二十岁的我春心小小一动是很正常的。
过后有一天,多多带着我到镇上走走,我又碰上了这个女孩。多多也认识她,我们闲谈了几句,她便问我们是否要回村,说她们正好要拉一船货回去,我们可以坐她们的船。
她是个拉船的纤夫。
我和多多跟着她来到河边上了船。
船在湍急弯曲的河道上行进着,很快就转进了一个安静幽暗的峡谷。我坐在船头,有点儿新奇,左看右看。这时,船停了下来。我顺着船头粗粗的纤绳看去,就在离船二三十米远的岸边上,刚才拉纤的这些女人,这时正背着身,开始脱衣服。她们脱完了上身的衣服,接着又脱下了裤子。我顿时看得目瞪口呆。多多拉扯了一下我的袖角,让我坐到了船的中间部位。我学着多多的样子,略略侧过了身子,转头看向另一个方向。接着,我感觉到这些女人踏水走到船边,又踏水而去。期间,她们还会相互说笑数语。不一会儿,船又动了。我转回头,看到船头多了几堆女人的衣服。
四周光线很暗,我眼光一扫,还是能看见七八个浑身赤裸的女人正前方几十米远的地方,拉着纤绳走着。虽然看不清晰,我也根本认不出这些赤裸的背影中哪个是领我们上船的那个女孩,但当时我脸上还是一阵发热。我一转头,正碰上多多的目光。
“她们为什么要脱了衣服拉纤呀?”我低着头问了多多一句。
“方便呗。你看,她们拉纤很快就会浑身湿透,又是汗又是水的,衣服湿了和皮肤摩擦,很容易磨破皮肤的。尤其是下半身,不单会磨破皮肤,这样湿湿的衣服长时间黏在皮肤上,很容易生皮肤病的。”多多说得挺在行,也很平静,似乎司空见惯了。
“我们这里拉纤从来就是这样的,以前男人拉纤,也是光着身子的。”多多又补充着说,“旁边有个县听说开发成了旅游区,现在他们那里拉纤是一定要穿衣服的。至少下身要穿裤子,而且不能是太短的裤子。他们那边船上坐的是游客,我们这里,你看,是货。而且这一路全是峡谷,除了她们拉纤的,没别的人。”
多多和我说话的时候,语气跟平常一样,脸上也没有流露出尴尬或难为情的表情。他看我有点不自在,便和我说起有一首流行很广的歌,就是唱的我们家乡这地方。说着他便唱了起来。
“妹妹你坐船头,哥哥我岸上走……”
唱了两句,多多收了口,脸色微红,说:“现在这歌要反过来唱了……”
多多的歌声显然调动出了某种情绪。很快,多多一停口,另外一阵歌声已从前方传来——哥哥你坐船头,妹妹我岸上走。唱歌的当然是那些拉纤的女人。她们此时一边拉纤,一边唱歌,一边还偶尔回头往船的这头看。我当然看不清她们回头时的表情,但能感觉出她们是在边笑边唱,唱得很开心。
耳听着这样的歌声,穿行在这幽静空落的峡谷,我的心思不禁阵阵萌动。
当天回到家后,我无意间哼起了这首歌的调子。家里人并没有多在意,只是我妈很小心地问我是不是记起一点什么了。她显然是以为我从记忆里找到了这首歌,我便如实说是刚学的,随便提起了从镇上坐船回来的事。家里人听了相互看一眼,隔了一会儿,二姐抬眼看了看我,说:“小弟,你可别和那些拉纤的好上了。拉纤的那些女人都是最穷的。没有田种,也不会其他谋生的活路,才只好去干着卖死力气的活的。以前,拉纤的男人也是很难讨到女人的。”
虽然当时我心下对那个高大的拉纤的女孩的确有好感,至少比‘二姐夫’那个远房表妹给我的感觉好,但听二姐这样说了,我还是记在了心里。后来再碰上那个拉纤的女孩时,我会尽量回避或刻意保持距离。虽然还是会偷偷地多看几眼她的背影。
我听到别人叫这个女孩‘阿水’。这个名字我记了下来,但我更记得二姐对我说过的话,所以没有再多和这个女孩接触。
随着‘春日节’的临近,每天几乎都会有人到家里来。这些来访的人有些会把女孩也一起带来,让我和我家里的人见见,彼此有个印象。这些女孩在我看来长得大同小异,都是‘坨坨妹子’,见得多了,我根本分不出谁是谁了,也没有哪个给我留下比较深刻的印象。当然,这些女孩长得都还马马虎虎,大多都比我妈和大姐个子高,身体也粗壮结实,家境也不错。这些女孩都是自己觉得和我比较相配的。我毕竟上进了城,上了大学的,而且,人也长得可以。
在过后的日子里,我在村里镇上走动时,总会有女孩上来和我打招呼,献殷勤。她们一般都会再次告诉我她的名字,并且尽可能近地站到我身前和我说话。我只好仰着头对她们笑脸相迎,虽然那笑容有点勉强。有些性急的女孩会在这时想着把她们的定情物——一个小小的铜牌递到我手上。这是不和规矩的,我当然不能接受。
这样的‘偶遇’多了,弄的我这些天没事便不愿意出门了,家里人看着我这样眉头紧蹙,心事重重的,便不时谈谈家乡的一些嫁娶习俗和一些‘春日节’的事。大意是这只是一些传统习俗,现在男女自由恋爱的方式太多了。‘春日节’也就是图个热闹,乐一乐,让我不要太当回事。大姐有一次对我说那个依依湖的水可深了,就是以前的男人,那样身高体壮的,也没有多少个能潜水到湖底摸铜牌的,现在是女人下水去摸,更不可能了。
二姐听大姐这么对我说,也凑过来说:
“一般是这样的,男孩女孩如果事先已经好上了,就会做两个一模一样的铜牌。男孩装模作样地把一个丢到湖里,女孩便跳下去,也装模作样地扑腾几下,然后手里高举着另一个铜牌游回岸边。大多数女孩也是图个乐,下水游泳好玩的。”
二姐的话印证了多多和燕子说的话,我于是略略放下心来。
这天,我从外面回家,刚进院门,便听到堂屋里传出我妈的声音。
“是龙伢子回来了吧。快过来,看谁来看你了?”
我迈步走向堂屋,在屋门口差一点和一个迎门而出的人撞个满怀。我的头眼看就要撞到来人的胸口了,身体便被人扶住了。我抬头一看,眼前站着一个女孩,正看着我笑。女孩的双手一直还扶在我肩上,笑容很亲切,而且显得很高兴。
这是我记忆中第一次和女孩这样亲密的接触,身体靠的这么近,肩膀还被女孩扶着。接着,女孩的双手还沿着我的肩膀滑到手臂,最后握住了我的双手。我一下子呼吸有点加快,赶紧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小手被女孩的一双大手握在手心里,一时不知所措。
“这是你四妹。”我妈在屋里说。
“三哥,你真的连我都不认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