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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界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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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有一条长长的隧道,每当白昼交替之际,这山道就会像被反盖上的红色塑胶镜子。
只那一个动作,不论白天车厢里的人如何在山林险峻机械般地前进,只要到了这一刻天地分明的交界线,夜的底色就彻底容纳世间纯粹的情感。
李蔚曾是这节车厢内的乘客,她从家乡芜市去往心中向往的江城。那时列车正是在山间穿梭,天空仍然是青绿色的,才下过雨,透着一股沁凉又朦胧的忧郁。
是对未将到来的所有事物而感到忧郁,她忽觉自己还没有把握去赴各种必然的挑战。
不论是父母之间的互相折磨,还是与家里所有关系的撕扯。
她一直迷茫如汪洋里的行舟,偶尔光芒会从云层里折射,随即乌云密布。
儿时也曾得到家人的关怀,最印象深刻的就是一家人去游乐园陪伴她游玩。
当时坐在旋转木马上,每到她转至家人眼前时,父母就会挥手叫她看过来,刚好欢乐的笑脸被用相机拍了下来。
但是这些照片都被记录的人亲手烧毁了。
她游离在了那片汪洋里,如果有一天触礁了,她该是庆幸终止了这场虚无地挣扎。
在十八岁的今天因为踏上了去往异乡的路程。
一直坚定地离开生活了十八年的芜市,满怀对未来把握在自己手中的憧憬和决心。
车厢内弥漫着乘客的气息,从四面八方而来的人们,说着自己家乡的方言,奇怪的是也可以使坐在身边的人听懂。
那是绿皮三座椅,李蔚被夹缝在其间。仿若一株苜蓿草,存在于无垠时间之海,希冀命运将她落根未曾踏足的地方。
她忍受着旁边的男人吐出的烟气,还有女人哄着怀里哭闹的小孩。
车厢里的人们为着自己的生活奔波,大家都是海面的行舟,为鸡毛蒜皮的柴米油盐,为心里的一片求知净土而行驶。
这一刻,她感同身受。但也仅仅只是这一秒。
她没再把目光穿梭在周围人的身上,拿出耳机戴上,听着王菲的《邮差》,粤语就像是一杯味道醇厚的咖啡,声声悦耳的歌调、词曲背后的故事沉入其中。也使她不知不觉入了梦境。
梦里是乘坐的列车在无边的天地里,化身夏夜的萤火虫,繁星点点相随。
车里的她目光坚定地看向前方的路。前方是一成不变的铁轨,转向一个轨道却是不同于以往的风景。
此刻,她心里有了方向感。
进入大学后,每天的课程任务都被安排的满满的,她努力跟上任课教师的进度,慢慢发现大学课程并不像高中的授课方式,不懂的知识要完全自学。
她对自己一丝不苟的求知态度,几乎每门她的课程都达到了A级,已经得到许多教师的青睐。
她的目标直接,就是进入实验室,能有一个为后面考研做铺垫的经历。
最后,她因个人能力足够,先一步进入实验室科研。并且教师也会给她发放津贴,偶尔靠着一些兼职,加起来也够她生活费了。
在生活方面,李蔚就只是简单的饮食维持自己的生理机能,她认为只要自己还能喘气,一切就都满足了。
姚瑶看她一直求知上进的样子,倒希望她不必太苛求自己。
但是李蔚回她:我没得选。
姚瑶并不缺物质方面的东西,她有着父母无限的宠爱,认为每天健康快乐的生活就好。
当“没得选”跳脱在眼前,姚瑶一时没反应过来。
“那就倾尽自己的能力去大干一场吧!”
随之把一张纸条放在桌前,“这是我之前做过的家教,呐,联系方式在上面了。”
“她家孩子升高三,学业挺重的。给的工资也挺多的。我是你姐,你背后强有力的支持者,希望你好好把握喔!”
李蔚自然没虚假客气,她目前确实需要这份即时的工作。
刚好忙也是忙周末,不会耽误自己的学业。
此后她的生活具体到学校的课业、校外的辅导。不敢停下来,她是那样脆弱到害怕自己没有明天的状况,却也坚强到可以为此作出反抗。
每天为各种事奔波的过程里都让她甘之如饴,她太想成为一个有价值的人,太想被需要。
某种意义上来说,李蔚享受命运的所有赠予。
她不觉得自己生命征途里只有带来覆灭的苦难,还有未知的探索欲让她沉浸,忘却实质的压迫感。
在大二时,她辅导的一个孩子因为恋爱而“耽误”了学业。可孩子绝口否认成绩倒退并不是因为恋爱。
可惜家长显然不听她的辩白,之后让她断绝与那个人的往来。
女孩堵着一股气,已经几天没理父母,学业也不再上心,自然被老师叫到跟前说教了。
家长知道后,家里当然是一场拉锯战,各自都在耗着等对方先低头。
李蔚本不想管,自然也不会管,只想自己尽责把课时上完离开。
她也确实顺利的完成课时了。
“这样,你把今天我讲的这章节再巩固一下,之后我再发现问题解决问题好吧。”
“李老师。”
女孩认真地看着她,眼神冷漠却又迷茫。
“嗯?还有什么问题吗?”李蔚放下背包,回应女孩。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李蔚发现女孩是一个敏锐细腻的人,有自己的想法,也不按常路出牌的人。
当她知道女孩发生的一些事情,倒也没多嘴过问,只是女孩突然开口叫住她,她心中似乎有了预感。
“我挺好奇你是怎样的人。”
“在我面前你是一个认真负责的教师,在我家人面前你是一个严谨有条理的教师。好像这些对他们来说的好老师专属特征,已经让你有了一层保护壳。”
她继续说道“好让你更加有底气一样。可是我觉得你好不真实。”
李蔚自然想不到会有这一番话从自己耳朵进出。
她一时尴尬住了。
“也许吧。”
“我有喜欢的人,她在我眼里就是多样的,我们毫不避讳各自的情绪发生。”
“我以为我们会待在一起很久,久到我没有久一点的概念。”
李蔚瞬间懂了那个喜欢的人是谁。
“你们发生了什么?”李蔚自觉这个问题有点唐突,正想怎么中断,只是女孩的声音响起。
“她几天前检查出了一个病,好像活不了多久了。我真的……真的好难过。”
女孩控住不住情绪,哽咽着。
“她昨天躺在病床上看着我的时候,那个眼神就是有把刀子一样生生割离了我们,我懂她已经麻木了。”
李蔚伸手轻轻拍了拍女孩的肩头。
女孩张开双臂抱住她,泪水已经洇湿了李蔚的衣服。
李蔚动容。“我想她现在还没有勇气面对你吧,你们并不是就要分开了。你要振作啊。”
李蔚并不擅长用暖心话安慰别人。
之后很长时间,李蔚再没从女孩口中得知她们的近况如何。
只是女孩擦干眼泪说出的那句话还在脑海回荡:“我很好奇这样的你是否会因一个人经历痛彻心扉的事。到时你是否还是冷静的样子。”
会吗?
李蔚不知道。
这个时候,她已经与阮京京相识。
她还没开始知道怎么去了解一个人,怎么走入对方的世界。
她只靠每一天的简单问候,而拉开一天有对方在场的幻想,简直是自导自演一出假象。
阮京京生日那天晚上,外面刮了很大的台风,
窗户被撞得“砰砰作响”,就像这里阁楼里的古旧钢琴弹奏它醇厚的音符,衬得这个夜晚的神秘。
李蔚忙完课业,就拿上自己的礼物往阮京京的宿舍去。这一幕她已经在心里暗自排练了多次,顾不上多大的风阻挠她往前走。
学校的榕树移植在道路两旁,它们细长的藤须快要触碰到李蔚的头顶。只要再拐个弯就到宿舍楼了,虽说是刮台风,但也有学生自如的穿梭在校园。
因暴风而飘扬的头发丝遮住了半只眼睛,李蔚小心走过有积水的地方,再把乱舞的头发顺过耳后。
随之看到楼下的身着一白一黑的两人。
好像这场狂风于两人无关,静静地站在一起,就是一对璧人。
正是阮京京与她的男友在相互道别,与别的情侣并无两样。
恋爱中的人是如此吧,一双眼里只有对方,于旁人该是怎样的滋味呢?
李蔚放慢脚步走过去,阮京京就像机灵的白兔已经转身要走入宿舍楼。
“阮京京!”李蔚大声喊住她。
“学姐?你怎么到这来了,是取快递还是去小吃街吃东西呢……”
阮京京一如往常热情。
李蔚默默回应“今天你生日,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阮京京扬起璀璨夺目的笑容,“你专门过来送我礼物的吗?哇!我很开心!谢谢学姐!”
忽而语气稍显低沉“但是,学姐真的不用对我这么好的。”
“我愿意。”李蔚坚定的看着她。
说完,阮京京张开双手拥抱了李蔚。
李蔚觉得自己全身心都放松了下来。
她脑海里浮现那个女孩说的话,奇怪的是她并没有经历痛彻心扉的事,此刻自己的心却“砰砰砰”地跳动。
人与人的情感之间是否存在着界限,它们穿越多久远的时空,多辽阔无垠的浩瀚。没有机缘是不是就永远相遇不了,看不见,也触不到。
不,情感之流本就寥寥,只要她还坚定地爱着。
而“爱”于她的观念里是动词,是要行动,让对方知道。不仅仅只是一句“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