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丞阅》常俞

171、转校生 9

　　“寂静谷”内部比入口处更加幽暗深邃。月光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阻隔在外，只有零星几点惨淡的光斑勉强穿透浓重的黑暗，勾勒出嶙峋怪石和扭曲枯树的轮廓。空气凝滞，带着一股混合了铁锈、腐土和古老血腥的沉闷气息，足以让任何普通人感到窒息。
　　叶苍纪在前引路，步伐稳定，仿佛对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了然于心。他手中托着那本散发着污染波动的黑书，如同举着引路的灯火，只是这灯火散发着不祥。许庄舟紧随其后，身影几乎融入黑暗，只有那双猩红的瞳孔在绝对的黑暗中闪烁着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山谷内的能量场果然混乱不堪。在许庄舟的感知中，这里仿佛一个能量风暴过后留下的废墟，各种狂暴、负面、破碎的能量因子如同无头苍蝇般四处冲撞、湮灭，形成了天然的干扰场。在这里，任何精细的能量追踪和远距离感知都会大打折扣。
　　叶苍纪选择了一处相对开阔、三面环有巨大黑色岩石的空地。这里的地面布满龟裂，中央有一块表面光滑如镜、仿佛被什么东西长期侵蚀过的巨大石板。
　　“就在这里。”叶苍纪停下脚步，将黑书放在那块光滑的石板中央。书本落下的瞬间，石板表面似乎泛起了一圈极其微弱的涟漪，随即隐没。
　　两人不再交流，迅速行动起来。叶苍纪从背包中取出准备好的材料——那些闪烁着星辉的粉末、封存着奇异液体的水晶、刻画符文的金属片。他开始以黑书为中心，在地面和周围的岩石上刻画复杂而隐秘的符文阵列，动作精准迅捷，如同演练过千百遍。粉末洒落时无声无息，液体滴下时融入地面不留痕迹，金属片被嵌入岩石缝隙，瞬间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许庄舟则负责外围。他按照叶苍纪事先的标记，在几个关键的方位埋下了能量引导和束缚装置的核心部件。这些部件形似黑色的金属锥，触手冰凉，上面刻满了反向汲取和禁锢的符文。当他将吸血鬼之力注入其中时，金属锥微微震动，散发出无形的力场，与叶苍纪正在布置的核心阵列隐隐呼应。
　　整个过程寂静而高效，两人之间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只有行动时带起的微弱风声和能量流动的细微嗡鸣。他们像两台精密的机器，为了同一个危险的目标协同运作。
　　约莫半小时后，陷阱布置完成。从表面看，这片空地依旧荒凉死寂，与山谷其他部分毫无二致。但在能量感知层面，这里已经变成了一张无形的、蓄势待发的蛛网，中心便是那本作为诱饵的黑书。
　　叶苍纪退到空地边缘一块巨石的阴影下，气息完全收敛，仿佛化作了岩石的一部分。许庄舟则隐匿在另一侧一片枯死的灌木丛后，猩红的瞳孔紧盯着空地中央，左手指间的“守望之戒”微微发热，力量在血脉中缓缓流淌，随时准备爆发。
　　等待。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逝。山谷内只有风声穿过石缝发出的呜咽，如同亡魂的低语。那本黑书静静地躺在石板上，散发出的污染波动在混乱能量场的干扰下，变得断断续续，却更加难以捉摸，仿佛随时会熄灭，又仿佛在积蓄着下一次更强的信号释放。
　　许庄舟的感官提升到极致。他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中流动的声音，能感觉到脚下大地深处混乱能量的躁动，也能隐约捕捉到叶苍纪那边几乎不存在的心跳和呼吸。
　　突然——
　　他感知到一丝极其细微的、与周围混乱能量截然不同的波动，从山谷入口的方向传来。那波动带着一种刻意压抑的、与黑书同源却更加精纯和冰冷的能量特质，正以一种不快但异常稳定的速度，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靠近。
　　来了。
　　许庄舟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他看向叶苍纪藏身的方向，阴影中，那双金色的瞳孔也同时亮起，与他交换了一个冰冷的眼神。
　　对方很谨慎，没有直接空间移动或高速突进，而是选择了潜行靠近，显然也顾忌着山谷内的能量混乱环境。
　　那细微的波动越来越近，最终，在空地边缘的黑暗中，一个模糊的身影缓缓浮现。
　　正是那个在旧书店外见过的灰衣人！
　　他依旧穿着那件不起眼的灰色夹克，戴着压低的鸭舌帽，看不清面容。但此刻，在许庄舟和叶苍纪的感知中，他周身萦绕的那股精纯的黑暗能量清晰无比，如同在他体外形成了一层无形的铠甲。他站在陷阱范围的边缘，停下了脚步，似乎在仔细感知着空地中央的黑书，以及周围的环境。
　　许庄舟屏住呼吸，将杀意压制到最低。叶苍纪布置的陷阱具有极强的隐匿性，只要对方不踏入核心区域，就不会触发。
　　灰衣人静止了片刻，然后，他做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动作。他没有走向黑书，而是缓缓抬起了右手。他的手掌苍白，手指修长，指尖萦绕起一缕凝练如实质的黑暗能量，如同活物般扭动着。
　　他轻轻一弹指。
　　那缕黑暗能量如同拥有生命的黑色细蛇，悄无声息地射向空地中央的黑书！他竟打算远程摧毁或者回收这本书，根本不打算亲自踏入可能的危险区域！
　　好狡猾！
　　就在那缕黑暗细蛇即将触及黑书的瞬间——
　　“嗡——！！！”
　　整个空地猛然一震！以黑书为中心，叶苍纪布置下的符文阵列瞬间被激活！无数道银灰色、由纯粹能量构成的光索从地面、从岩石中迸发而出，如同天罗地网，不仅瞬间将那缕黑暗细蛇绞得粉碎，更是朝着边缘的灰衣人疯狂缠绕而去！
　　与此同时，许庄舟埋设的束缚装置同时启动！数道强大的引力场和能量壁垒在灰衣人身后和两侧骤然形成，封堵了他的退路！
　　陷阱发动了！
　　灰衣人显然没料到陷阱的触发条件如此精妙，竟然连远程能量接触也能引爆。他反应极快，在光索临身的刹那，周身黑暗能量爆涌，形成一层厚重的护盾，同时身体如同没有骨头般诡异扭动，试图从光索的缝隙中穿出！
　　“嗤嗤嗤！”
　　能量光索与黑暗护盾激烈碰撞，发出刺耳的腐蚀声，黑烟弥漫。灰衣人的护盾异常坚韧，光索一时竟无法完全突破，但他突围的动作也被强行阻滞！
　　就是现在！
　　许庄舟动了！
　　他从藏身处暴起，速度快到极致，在原地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左手指尖，“守望之戒”光芒大放，一股冰冷而古老的庞大力量顺着手臂奔涌而出，凝聚在他的拳锋之上！他没有使用任何花哨的技巧，只是将这股力量压缩到极致，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一拳轰向灰衣人因抵抗光索而露出的后背空档！
　　这一拳，蕴含着他初步掌握的戒指之力，以及纯血吸血鬼全部的爆发力！拳风所过之处，连混乱的能量乱流都被强行排开，形成一道真空轨迹！
　　灰衣人感受到了身后致命的威胁，他猛地回头，帽檐下露出一双毫无感情、如同深渊般的纯黑眼眸！他仓促间抬起左臂格挡，手臂上瞬间覆盖上厚厚的、如同黑色水晶般的能量角质！
　　“轰！！！”
　　拳臂相交，爆发出沉闷如雷的巨响！狂暴的能量冲击波以碰撞点为中心，呈环形炸开，将地面龟裂的石板彻底掀飞，周围的岩石也被震出无数裂痕！
　　许庄舟只觉得一股阴冷、粘稠、带着强烈侵蚀性的反震力传来，拳骨剧痛，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滑出数米，脚下犁出两道深沟。
　　而那灰衣人更不好受！他仓促间的防御根本无法完全抵消许庄舟这蓄力已久、蕴含古老力量的一击！覆盖手臂的黑色能量角质瞬间布满裂痕，随即轰然破碎！他的左臂呈现出不自然的弯曲，显然骨骼已经断裂！他闷哼一声，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后抛飞，重重地撞在后方一道刚刚升起的能量壁垒上，又被弹回地面，喷出一口带着黑气的鲜血！
　　然而，战斗并未结束。
　　几乎在许庄舟出手的同时，另一侧的叶苍纪也动了。他没有选择近身攻击，而是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复杂的手印，口中念诵着古老而晦涩的音节。他脚下的影子如同沸腾的墨海般汹涌而起，化作无数道细密如针的阴影之刺，如同暴雨般射向刚刚遭受重创的灰衣人！这些阴影之刺并非实体，而是直接针对能量体和灵魂的攻击！
　　灰衣人刚刚遭受重创，旧力已尽，新力未生，面对这避无可避的阴影暴雨，只能勉强撑起残破的黑暗护盾！
　　“噗噗噗噗——！”
　　密集的穿透声响起！阴影之刺如同热刀切黄油般，轻易地穿透了本就摇摇欲坠的护盾，尽数没入灰衣人体内！
　　灰衣人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发出非人的、痛苦的嘶嚎，他周身的黑暗能量如同沸水般翻滚、溃散，那双纯黑的眼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怒和一丝……恐惧？
　　他显然低估了这两个年轻人的实力和狠辣。
　　陷阱的束缚光索趁势收紧，如同巨蟒般将他层层缠绕，强大的禁锢力量开始压制他体内狂暴的能量。
　　胜负似乎已分。
　　许庄舟稳住身形，压下胸腔内翻涌的气血，一步步走向被光索束缚、倒在地上的灰衣人。叶苍纪也从阴影中走出，金色的瞳孔冰冷地注视着猎物。
　　然而，就在许庄舟即将触碰到灰衣人的瞬间，异变再生！
　　灰衣人猛地抬起头，纯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疯狂和决绝！他不再试图压制体内的阴影之刺和能量反噬，反而以一种自毁般的方式，将残存的所有黑暗能量，连同被阴影之刺引爆的能量乱流，疯狂地向着心口位置压缩！
　　“不好！他要自爆核心！”叶苍纪脸色骤变，厉声喝道！
　　许庄舟瞳孔猛缩，想也不想，将“守望之戒”的力量瞬间催发到极致，在身前形成一道凝实的、闪烁着古老符文的暗红色能量护盾，同时身体急速后撤！
　　“轰隆——！！！！”
　　比刚才拳臂相交猛烈十倍的爆炸发生了！
　　灰衣人的身体如同一个被点燃的黑色太阳，瞬间释放出毁灭性的黑暗能量冲击！叶苍纪布置的束缚光索在第一时间就被撕裂、湮灭！能量壁垒如同玻璃般破碎！
　　恐怖的冲击波混合着狂暴的黑暗能量，如同海啸般向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许庄舟撑起的能量护盾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裂纹迅速蔓延，他整个人被狠狠地掀飞出去，撞在一块岩石上，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
　　叶苍纪的情况稍好，他在爆炸发生的瞬间，整个人融入了身后的阴影，仿佛遁入了另一个层面，但剧烈的能量震荡依旧让他从阴影中被强行逼出，脸色苍白如纸，嘴角溢出一丝金色的血液。
　　爆炸的中心，出现了一个直径数米的焦黑坑洞，灰衣人已经尸骨无存，只在原地留下了一团缓缓旋转、散发着最后余烬的黑暗能量残渣，以及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属于“虚无之噬”的腐朽气息。
　　陷阱被彻底摧毁，山谷内一片狼藉。
　　许庄舟扶着岩石，艰难地站直身体，抹去嘴角的血迹。左手的“守望之戒”光芒黯淡了许多，显然刚才超负荷的防御消耗巨大。他看向爆炸中心，眼神冰冷。对方宁可自毁，也不愿被俘虏。这种决绝，印证了“噬之后裔”的疯狂与难缠。
　　叶苍纪走到他身边，看着那团逐渐消散的黑暗残渣，金色的瞳孔中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只有更深的凝重。
　　“他只是一个弃子。”叶苍纪的声音因内腑震荡而有些沙哑，“用来测试我们的实力，以及……确认‘守望之戒’是否真的重现。”
　　许庄舟沉默着。他明白叶苍纪的意思。灰衣人的死亡，并非结束，而是意味着，他们真正进入了“噬之后裔”的视线，未来的麻烦，只会更多，更危险。
　　山谷内的混乱能量因这场爆炸而变得更加狂暴，风声呜咽，如同为这场短暂而惨烈的战斗奏响的哀歌。
　　叶苍纪弯腰，从焦黑的坑洞边缘，捡起一块没有被完全摧毁的、属于灰衣人衣物的碎片，上面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与众不同的能量印记。
　　“至少，我们拿到了新的线索。”他捏着那块碎片，目光投向山谷之外，那片被更加深沉夜色笼罩的世界。
　　“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