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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洛水经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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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州的白天最是热闹,烟火最盛的时候,街上满是来来往往的人流。
所以这也是蓼蓼最开心的时候,揉好了面团拉成细长的丝,再往锅里一扔,不一会一碗热腾腾的面就煮好了。
“蓼蓼,这我在市场上买的小黄鱼,帮婶婶我处理下的。”
“好嘞,莫婶,您坐那等下。”蓼蓼接过莫婶递来的小桶,抓起小黄鱼麻利的处理起来。
小面摊开在这街上最热闹的地方,对面的福如楼是这潮州最大的客栈,福如楼背后的老板乃是潮州首富江家。
这江家不仅有钱,听说江家夫人的娘家还是做大官的,她的大儿子更是在前年金榜题名,如今正在京都为官呢。商户家出了官员,全家身份都抬了一阶,这县府老爷见了那江老爷都得好声好气的。
二儿子如今管着江家大半的生意,在商场上那也是叱诧风云。
只见楼里走出一锦衣少年,摇摆着镶金的折扇,正是江家最小的三少爷——江骆年。
他自小娇宠着长大,整日的吃喝玩乐玩虫斗鸟,正经事不曾做过一件,打架斗殴的却少不了他。
这也导致了他成为潮州出了名的纨绔,潮州百姓几乎没有敢招惹他的,甚至见了他都要躲得远远的,背地里提起他也要吐两口唾沫骂上两句。
可蓼蓼却从来不觉得他是个坏人,看到他朝着这边走来,她很开心的冲他挥着手。
“小少爷,你来啦!”
“今儿还是一样,给我来碗素面吧。”
蓼蓼开心的点点头,“嗯,等我帮莫婶处理好这条鱼的。”
江骆年不满的皱了皱眉头催促道:“那你快些的。”
一旁的莫婶心惊胆战的走过来小声的同蓼蓼说着,“蓼蓼呀,要不你还是先给三少爷做面条吧!”
“莫婶,没事,我很快的。”蓼蓼却满不在意,因为她知道小少爷从来便是个嘴硬心软的大好人,记得很小的时候,蓼蓼家的小面摊差点便被别人诓了去,是年纪小小的江骆年出面帮自己阿爹保住了这面摊。
后来又时常照顾自己的生意,罩着她家的小面摊,让那些地痞流氓不敢来欺负自己家,这么好心的人怎么会那么容易就生气呢。
做好了面蓼蓼赶紧给江骆年端了过去,江骆年也是真心喜欢吃她家的面条,这不一拿起筷子便开始大快朵颐,吃得那叫一个香呀。
蓼蓼瞧着也愈发开心,做起事来手脚都轻快了许多。
“蓼蓼,蓼蓼~”好友欢儿匆匆奔来。
“怎么啦!”蓼蓼笑看着她。
“你爹正在给你说亲呢,你快回去吧,摊子我给你看着。”
“啊!”蓼蓼匆匆净了手,解了围裙正要奔回去,却被人一把拽住了手腕。
“小少爷!”原是江骆年拽住了她。
“什么说亲?”他皱着眉头低低的问道,看起来很是生气,欢儿在一旁战战兢兢的应道:“蓼蓼这不是年纪到了么,就有媒婆上她家说亲了。”
江骆年不满的瞥了眼,又转回脑袋盯着蓼蓼问道:“那你成了亲,以后还会来这里卖面么。”
蓼蓼歪着头思索了会,才想起如果成了亲以后应该都不能出来了吧,那以后便再也见不到小少爷了,她不由得惆怅的叹着气,摇摇脑袋应道:“应该,不能了吧!”
“哼!”江骆年冷哼一声拽着蓼蓼就要离开,欢儿着急的跟在后头直喊,“江少爷,蓼蓼她爹还等着她回去说亲呢~”
江骆年回头做了个鬼脸,狠声狠气道:“说什么亲,你回去跟她爹说,小丫头我江骆年收了。”
“啊?”欢儿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蓼蓼没有想到江骆年会因为喜欢吃自己做的面而收自己做小妾,可是想吃自己做的面,聘了自己做厨娘不就成了么,为何要纳自己为妾呢?
蓼蓼实在是想不通小少爷的脑回路,而且听说那日爹爹哭天喊地的跪在江府门外,闹得邻里都在说是江骆年凭着家世压人强抢民女。
明明后来江夫人唤了阿爹进门,并且商量好了一切婚姻事宜,虽然只是妾,之后也是正正经经迎进门的,怎么就成了抢呢。
谣言越传越夸张,蓼蓼只恨自己已经入了门,不能随意出府,更不能亲自出去同那些人解释缘由。
江骆年自己也是浑不在意,好似乎外人无论说他什么他都无所谓,蓼蓼对此也很是无奈。
蓼蓼说是江骆年的小妾,其实干的却是丫鬟的活,每日她都需贴身跟在江骆年身边伺候着,热了要扇风,渴了要喝水,饿了需要她做吃的,累了还要她抱着她睡觉。
虽然只是单纯的抱着她,可是这大热天的,江骆年不嫌热旁人看着都觉着热得不行。
她这一人便兼任了丫鬟小妾的工作,有时还会帮着江夫人督促江骆年的学习。江夫人身边的香嬷嬷都总是打趣她说江家这一份钱买了她,却像请了三个人似的,很是划算。
可蓼蓼一点也不觉着做这些事情麻烦,在江府她有吃有喝还有人伺候,江骆年虽然总是吆喝自己干活,但其实每一项都很是轻松。再说了,江骆年生的这么好看,蓼蓼每天光是看见他心情都无比的好。
不过这几日江府忙的很,江骆年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了,江夫人最近相看了许多的姑娘,有时还会将蓼蓼唤过去一起参考。
蓼蓼哪里懂得这些,一听媒婆夸那些姑娘美若天仙纯良淑德的,就一个劲的点头说好,她没怎么见过那贵家小姐,但是江府的小姐确实一个个的气度不凡,她便想那外面的小姐也定然和府里是一样的。
然后她便抱了一堆的女子小像送与江骆年相看,谁知江骆年看完这些小像后很是不满的瘪瘪嘴。
“这一个个瘦不拉几的,看着就不舒服,都扔了吧。”
“啊~全扔了?”蓼蓼惊的合不拢嘴,可是这些都是夫人精挑细选过的,怎么就不好了呢,蓼蓼不甘心的选了几个自己觉着顶好看的,递到江骆年面前。
“小少爷,你再看看,这个柳家小姐,生的模样可好看哩,听说还会弹琴。还有这个何小姐,这身段多好哇,跳舞也老好了。还有还有……”
“你怎么这么啰唆!”江骆年一气之下将所有小像甩到了地上,低头盯着蓼蓼那不停张合的小嘴,不知怎得便咬了上去。
“哎呀,少爷,你怎么咬我。”蓼蓼委屈极了。
“你要再这么啰唆,我便咬到你不能说话为止。”江骆年凶狠的说着,蓼蓼受了惊吓捧起地上的小像匆忙逃至江夫人处。
同夫人告了状后,江夫人只是笑着,却并未怪罪蓼蓼办事不利。还让香嬷嬷安慰了她几句,好声好气的送她出门。
等到她离开,香嬷嬷才道出心中疑问。
“这么多好姑娘,怎么就没有少爷能看上眼的呢?”
江夫人抿了口茶淡然放下,“他不是看不上人家,不过是心中另有谋划罢了。”
香嬷嬷脑海瞬间闪过刚刚离去的蓼蓼。
“可,这蓼蓼虽然也是正经人家,但是要做江家的少奶奶怕还是身份低微了些。”
江夫人闻言幽然一叹,“我又何尝不是苦恼这个,当年骆年被拐子拐了去,好不容易逃生出来,却险些饿死,是蓼蓼这丫头给他喂了几天的饭食这才活过来,我原本一直等着他们家上门来讨赏,可这许多年过去,人家只字未提,怕是都未曾放在心上。”
“蓼蓼确是个心善的孩子,可……”香嬷嬷虽然很喜欢这孩子,却还是觉得不妥当。
“可又能怎么办,骆年这些年不肯好好读书每天不务正业,还搅黄了这么多门婚事,你以为他想要什么?”
“这?”香嬷嬷很是懵然。
江夫人幽幽叹道:“罢了,他平安回来的那日我便同佛祖立了誓,只愿他此生平安顺遂,蓼蓼家面馆拓展之事,你让冯掌柜多多留心,适时的帮上一把。至于婚事,你这边也多费些心思,我固然想他快活些,但也绝不能肆意放纵。”
“是。”
蓼蓼入门的第三年,被江骆年搅黄的亲事又累积许多,每一家都因他的刻意胡闹结下了梁子,现如今已经无人敢要嫁进江家做这三少奶奶。
不过蓼蓼家的面馆生意越来越好了,如今她爹爹手中银钱越来越多,许多事情已经不再亲力亲为,店里聘了新的掌柜和伙计,年前他还从老家过继了位族弟,如今养在膝下读书认字,看着甚是乖巧。
蓼蓼每每回家心情都会好上许多,只因江府这两年气氛愈发紧张,她家小少爷似乎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横竖不肯应下夫人替他寻的亲事。
这不,今日隔街的黄员外又命人抬着聘礼送了回来,说是攀不起江家这门亲事,听说是小少爷带着人来路上偶遇了黄员外的女儿,对着人家的外貌冷嘲热讽了顿不说,竟还命人编了歌谣,让那些无聊的孩童满大街的吆喝。
这事少爷做的着实过分,蓼蓼从家里听了消息,便急匆匆的赶回来。
一到家便听下人们说小少爷被夫人叫去了,蓼蓼心里紧张的突突直跳,匆忙便赶到了夫人的院里。
“香嬷嬷!”见香嬷嬷也站在屋外,蓼蓼担忧更甚,“夫人是不是很生气呀!”
她紧紧揪着手中的丝帕,竖着耳朵试图探听屋内的消息。
香嬷嬷侧头望着她,安抚的摸了摸她的脑袋莞尔道:“放心吧,他们再怎么说也是母子,母子哪有隔夜仇,一会便好了。”
“真、真的么?”
房内江骆年倒是老实的站在江夫人面前,低着脑袋一副乖乖受教的模样,地上满是碎了的瓷杯,江夫人冷着脸色便这么静静的瞧着他。
两人谁也不说话,紧张的气息在母子两之间悄然流淌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究是母亲率先败下阵来,她幽然一叹轻声问道:“面馆如今生意如何了?”
江骆年知道,自己赢了,他灿然一笑应道:“如今已经要开第三家小馆了,另外我让岳父又多买了几家铺子,打算试试其他的营生。”
江夫人冷嗤道:“你倒是有经商的天分,怎么就不帮自家多筹谋?”
“母亲,江家的生意二哥打理的不是很好么,我又何必掺和,便让我闲云野鹤一生不也是很好的么?”
江骆年一派无谓的模样让江夫人极为无奈,她幽幽的望着自己打小便最疼爱的宝贝儿子,终究是败下阵来。
“罢了罢了,你既如此喜欢,为娘的又能如何呢,选个吉日,把婚事办了吧。”
江骆年当下再也不掩饰心中欢喜,直接蹦着过去搂住了母亲,“娘,我便知道您对儿子最好了。”
正在门外紧张的蓼蓼忽然被冲出房门的江骆年一把抱起,吓得她花枝乱颤,双手紧紧锁住江骆年的脖子。
“啊~~~”
“救命啊,少爷你快放我下来,好高呀,呜呜呜~”
江骆年却不管不顾的抛着她,一路抱回了院中,惊得下人们目瞪口呆躲至一旁,他们小少爷又发疯了!
蓼蓼这一日刚从外面买完菜回来,如今家里生意越来越好,每次回家阿爹便会塞给她许多的银钱,她吃住都在江家,平日也没什么需要用钱的地方。
不过小少爷特别爱吃自己做的饭,所以她特意去菜场买了新鲜的大鱼想要给小少爷加餐。
这一进门就看见江骆年穿着身红色的喜服向她迎来,喜庆的红色衬得他肤白貌美、明眸秀眉,煞是好看。
蓼蓼盯着他不自觉红了脸,看了好一会才想起问话。
“小少爷,这喜服定好啦,那新娘子的呢?对了,您还没告诉我,新娘子是谁呢。”蓼蓼近来一直都在忙活着成亲的事宜,说是小少爷已经有了成亲的人选,不日便要成亲了。
按理如今解脱了该高兴才是,可真正看见江骆年穿上这喜服,不知怎的心底却有一丝丝酸涩。
江骆年冷哧一声,望着她应道:“傻丫头,如今还有谁愿意同我结亲,你个小没良心的,除了你我还能娶谁。”
蓼蓼指了指自己很是讶异,“我?可我不是已经……”
“先前那不算,这次才算是真正的成亲。”江骆年不知怎得满面通红。
蓼蓼担心的抚上他的额头,却也没有很烫,江骆年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揽入怀中。
“蓼蓼,你少爷我讨不着夫人了,所以我娘说了,以后你便是我的夫人。”
蓼蓼睁大着双眼不敢置信,江骆年瞧着她这震惊却又可爱的神情,伸出手点了点她的鼻头,忽然凑近了,相互磨了磨鼻子。
“有什么好惊讶的,你家少爷我筹谋了这么多年,难不成连个媳妇都娶不成。”
“少爷。”蓼蓼喑哑着声呢喃不已,眼里闪烁着晶莹的泪花,小手紧紧揪着江骆年的前襟猛地一下钻入他的怀中。
江骆年笑了笑,紧紧的圈着她,两人静静的相拥着,隔了许久江骆年忽然将蓼蓼打横抱起。
“走,少爷帮你试试喜服。”
不知为何,蓼蓼总觉得这话哪里奇怪,脸色通红的躺在他的怀中却不忍心拒绝。
青天白日里,淡红的纱帐忽然掉落,羞躁的声响从房内传出,惊呆了路过的丫鬟,她们匆匆拾起自己的东西奔出了这座静雅的小院。
只留下一串咯咯的笑声向着远方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