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土》老大根

4、第 4 章

　　老人喂完自家鸡，抱着空掉的和食盆，蹒跚挪到自家院子前侧斜斜向远处望去。

　　院门下一条好几年都鲜少被踩踏的小道近来常有动静。

　　老人瞥见一抹白色，于是收回视线往家里走，还没等走两步，就被叫住了。

　　“春枝，等一等......”

　　叫住她的是王阿婆，两家就隔一户，不过近年来也鲜少相互走动。突然间听见来人沙哑而沉闷的声音，元春枝不知觉定住了。

　　她没有转身，就站在原地，“有什么事？”

　　王阿婆站在院门，双手拄在拐杖上，嗓音微微颤动，“小水家......他家，什么人在？”

　　元春枝一刻都没有停留地回答：“小岸回来了。”

　　沉默片刻，随着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院门外的人走了。

　　元春枝也迈步进了屋子，把门锁上。

　　老头在屋里准备晚饭，背对着回来的人随口问道：“要不叫小岸过来？”

　　元春枝摇头：“没什么事儿。”

　　那屋上早午都飘着烟，洗净的布料在阳光下扬了一下午，不久前才被人收回去，证明人确实没什么事。

　　本来，刚开始一两年，只是偶尔有人发现小水家晚上的门会被打开，但是第二天又关好了。村里的人大多信一点儿鬼怪之谈，不过大家对此没恶意，都是感慨小水那小孩的不容易。对于死去的人的家门会被打开这件事，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年节处理小道两边杂物时也不会忘了那儿。

　　没想到在第三年的时候，有人死在了屋里。

　　死去的人面色青黑，眼珠暴凸，爱看热闹的小孩都被吓傻了。

　　于是接近屋子的人逐渐变少。

　　之后，外面来了人，在屋里又死去一个。

　　再之后，事态就不同了。因为，屋子外也有了其他死状凄惨的人。

　　两户邻家新房修好还没几年却决定厚着脸皮先回各自娘家住一阵，到现在仍未回来。

　　两家人退避的态度使得村子里紧张的氛围达到了顶峰，那一片的最早人走楼空。

　　即使这样，还有很多人留了下来。只是后来为了工作、为了生活，一批又一批青壮年出去，一批又一批老人被接走，只剩下几户固执留守的或者儿女不管的老人家。

　　于是一个原本的大村子几乎没有了多少人烟，氛围因此被衬得更加古怪。

　　元春枝和老伴儿的一双儿女不只一次问他们：“留下来干什么呢？”

　　他们只说：“等。”

　　现在，他们觉得等到了。

　　一大一下两团影子已经憋屈了好几个晚上，因为占着他们床的人始终没离开。

　　元小漓抬头看到爸爸起伏的胸脯，以为这下终于要把床上的人赶下去了。但是爸爸始终只是气愤地站着。

　　他不满地哈气，两只泛着微青色的手扒住床沿，费劲地往上爬，还拨开了爸爸伸过来的手。

　　他以为爸爸要把自己从床上抱下去，但实际上元小水只是想把他抱到床的另一边。

　　等到元小漓发现自己的腿迈不过床上的人，才转过头来向爸爸求助。元小水看他双手颤巍巍地撑在人的另一边，双脚还蹬着床沿，小肚子努力吸得扁扁的，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眼周还是青色，像一个小鬼小玩偶，不由感到好笑。

　　特别是脑袋还转了快180°。

　　元小水把他的脑袋转回去，抱起他放在男人的身边，然后把自己缩薄，侧身贴着墙躺在床上，闭上眼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