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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第八章?行云无定 ...


  •   “绝云霓,负苍天,足乱浮云,翱翔乎杳冥之上。龙不应如此吗?”

      “龙生来不就是祥瑞吗?”

      “又为何殚思竭力,求取一封神,得道成仙?”

      我不服。我不甘。

      敖广在电闪雷鸣中嘶吼,声带断裂,七窍流血。可他不管不顾,任由血肉如雪,衣帛如絮,眼前白光绚烂,视线扭曲。

      “敖广——为了敖丙,押上性命也在所不惜吗!?”

      不惜吗?我分明很惜命的。我也想位列仙班,畅行世间,信徒满布,只可恨一句“依循故事,天道所命”。

      “敖广!”

      天道降下劫数,锁定一人,愿新神脱胎换骨。可我已无力成神,以肉眼凡胎,抗衡天道——

      天道,你究竟是望我福寿绵长,还是望我罄竹难书?

      雷海倾泻而下,砸在单薄的躯壳上,吞没了伤痕累累与血泪交织,将小小的人影包拢其间,白光席卷四周,转瞬便涌至昊天眼前——玉冕落地,长延磕飞一角,细绳绷断,玉藻在天帝悲切的喊叫中飞掠胸前,串珠滚动反弹,清脆的碰撞声响彻归正场。

      敖广只觉自己被架在熊熊烈火上炙烤,冗余的能量堆积在体内,额头青筋暴起,细嫩的皮肤似乎包裹不住天雷带来的光与热,温热的血沿着因瘦削而凹凸不平的面骨汇成溪流潺潺,如同沙漠中突兀地出现一条条可怜的径流。

      好渴,好热。敖广早已叫不出声,口中艰难地溢出“嘶嘶”倒气声,四肢百骸的水蒸发殆尽,徒留萎靡的枯枝败叶,支起肥大的衣袍。

      痛得如万蚁噬骨,痛得如十指穿针,是如此刻骨铭心的疼痛,甚至难以辨别痛源在何处——敖广遍身通红,如煮熟的虾,在沸水中徒劳求生,他也不知是酷热难耐,还是鲜血直流。

      雷劫无休无止,果断穿透天帝为敖广竖起的光罩。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长空万里,硕果累累,少年依偎在树冠之下,听仓庚嬉闹,望春日载阳。敖广多么依恋身边人怀中那经久不散的檀香,多想时光止步,桃杏永茂。

      他看见红唇张合,吐出暖丝丝的气流迎面袭来。

      他被牵着绕过屏风,跃过门槛,步伐轻盈,身姿矫健,在漫无尽头的青石上奔跑,熙熙攘攘的仙官向他们摆手招呼。

      穿过桥洞,踏过乱石,青衣飞扬,银铃笑声。

      “我在这里,敖广快来……”

      我来了,你等等我——

      他被推进空荡荡的厅堂,背脊顶到了供案的边沿。

      “广儿……”

      父亲……敖广狼狈地搓着脊梁,抬头张望隐匿于供案后的身影。

      “你看窗外,那是为父赠你的生辰礼。”

      敖广顺着手指指向望去——庭中有奇树,食清风,饮明露,一年一花开,一岁一结果。敖广目瞪口呆,透过低矮的窗框,他望见古木参天,枝繁叶茂,红花在绿叶的庇护下娇涩地绽放笑颜,风过之处,花瓣起舞。

      “去外面看吧……”

      那人催促他,带着冰封的期许与鼓励。

      “为父亲自栽了这株桃树,每到广儿生辰,便是满院桃芳。你看那树冠荫荫,广寻明光。”

      可是……敖广蓦然回首,光只照见盖住脚尖的红纱。

      “谁也庇佑不了你,广儿。”

      父亲!

      宽袖一翻,平地风起,吹灭了无声的呼唤,将他掀翻在地。

      “如日之恒……”

      他缓缓爬起,红柱林立,歌声悠远。

      “如月之升。”

      红字福倒,张灯结彩,正楷描金的“孟诸”牌匾两侧垂下五彩绸缎,与柔风相拥,满怀爱怜地拂过脸颊。

      “恭喜恭喜……”年轻的仙官呼朋唤友,喜逐颜开,照面弓身作揖。

      ??你在恭贺什么?

      “龙王英姿不减当年啊!到底是我们老了……”鹤发童颜的老者抱拳扶袍,慈蔼地拍肩笑赞。

      ??你在唤谁龙王?

      “立在门外作甚,快进去啊——”

      敖广回眸,天帝眼角含笑。

      ??少年拔高了身量,褪去懵懂,束发戴冠,腰佩镶玉宝刀,肩披祥龙金袍。

      “敖广,别愣着,快进去。”天帝上前,亲密无间地勾住敖广的肩,“莫叫仙僚等急了,封神贺宴,新神正位,筵席方开,让诸位见一见……”

      风吹乱了鬓间发丝。

      “你生辰何时?”

      “臣不知。”

      敖广猛地推开凑到耳边的气息,迈过门槛——

      “敖广,你不要我了……”

      “我要他去死,我只要他去死!”

      “先生曾教我,凡间古往先民传唱一徒歌,名曰《桃夭》,是贺新人成双,家庭和睦。”

      他跌跌撞撞,什么仙官成群,什么赞不绝口,屏风后,庭院空荡,风扫落叶,只有那株桃树,树干裹金,遮天蔽日,芳菲依旧。

      “广儿,别看了,血本污浊,何以为金?”

      “长江水难将羞辱洗。”

      “贱龙,还不速速伏诛!”

      落陈桥上金雨如注,东海龙族太子嚎啕痛哭;上元戏台生旦净末轮番上台,图穷匕见拉拽入怀;三十三重天玉台刺骨,龙鳞脱落,乱鞭拷打。

      “广儿,父王望你此生平常,不堕凡尘,不忘始终,不……”

      “敖广,今日,你本将位列仙班……”

      “勿言别离,万望长生。永葆源清,可溯芳华。”

      数百年光阴汇聚于桃花朵朵,在瞳孔的暗金闪烁中,片片凋零。

      “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

      婉转乐曲萦绕在孟诸上空,婉转哀戚,似诉荆棘塞途,命舛数奇。

      他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孟诸主殿内阁,非起居之所,只供奉香烛明灯,以求此间长明,不枉画像上一袭红衣——不枉长熙。

      可我本没有生辰。

      可我五雷轰顶,七窍流血,落魄不堪。

      可我生剖仙髓,自毁仙道,擢发难数。

      ??“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乐声随残花衰退。

      我理应不堕凡尘,不忘始终,不经长寿。

      “敖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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