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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怀清 ...

  •   进秘境那一刻,尘述在凌望月手中塞了张条子,凌望月下意识欲甩开手,又因反应过来握紧了尘述,他捏着尘述的手,眼里满是笑意。
      不料一阵强光刺眼,他眼前一片白茫茫,等到回神,他竟身处落水洞,他环顾四周——当然,什么也看不见。
      他就这么定定地站着,不动声色地听着身后的动静,良久,那人才开口道:“你……看不见夜里的东西。”
      “见笑了。阁下是?”凌望月短促地笑了一声。
      “…月怀清。”
      凌望月听罢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似乎没有力气再多言,他的心思都集中在对抗心中的恐惧,那种密密麻麻的噬心感,他十分不喜。
      “世子,大昱新帝对你颇有心防,作为外姓王,你不曾居安思危?洛北不久便会越过边境,沧云也蠢蠢欲动,此为外患;北王之流已暗结人马,屡次向西域讨要蛊虫,大昱百姓皆因灾荒而占山为王,乱世将起。”
      “阁下说的,我皆知。西域打探这么多,是想坐收渔利?”
      “世子若想,亦可做这世间最后的胜者。”凌清怀郑重道。
      “大显……是我此生唯一故乡。”
      ·
      睁眼,是一片茅草屋顶,一旁的炉子烧着火,孩童正盯着炉子看得入神。
      那小手似乎是忍不住,想抓一缕小火苗来瞧瞧,刚出手,尘述便急道:“不可!”
      孩童一惊,又展开笑来,急忙跑到屋外,嚷着,“娘——神仙哥哥醒了!”
      尘述一愣,他曾耳闻秘境第一层为“幻”,可这……太真实了。
      屋外传来妇人咯咯的笑声,“扬儿可曾见过神仙?”
      孩童脆生生地答:“未曾。可娘,我就是知道他是神仙哥哥!”
      “好好好。”
      尘述走出屋门,对那妇人颔首道,“多谢。”又从怀里掏出几两银子,那妇人忙说:“不用谢,不过举手之劳,况且这银子在咱们这不过是石头罢了。”
      “…为何。”
      这无非有两种情况,一是官府剥削,二是富得流油。
      “咱们都是用黄金才能买卖。"想来是后者。
      “县令大人说一袋米要一两黄金,我们……实在是吃不起…… "妇人眼含泪水强忍地对孩子道,“扬儿,你一定要努力读书,为老百姓谋利。”
      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孩童,竟也用力地点头,认真地答应着母亲。
      旁人若见了此情此景,定会直接自荐,去找那县令寻理,但尘述,不会。
      世间万事万物不过一个忍字,丧国之痛,卧薪尝胆为忍;杀父之仇,认贼作父为忍。
      "忍辱负重"、"与虎谋皮"、"君子小不忍则乱大谋"。
      甚至……他可以只是尘述,也可以只是若讷。
      他不是养尊处优的皇子,这一路上,他见过人间百苦,受过人间百难,忍过人间百痛。
      就算他给了那妇人黄金,不过是饮鸠止渴,还可能引来无妄之灾,就算他找了县令,又从何得以保证他会善待百姓而不是变本加厉,忍忍……便过去了。
      ·
      “世上贪痴癫欲念者何其多,何来清明?”
      “唯有月怀清?”
      凌望月神眼空洞,但似乎笑了一下。"在下不敢说清明,但赤子之心日月可鉴。这世间确有心怀天下心系百姓,愿家国盛世,望百姓安居之人,只是难得。”
      “世子为国为民,敢问世子,凌将军呢?凌夫人呢?凌家上下二十四人,凌家军上下二千三百九十七人呢?听闻凌夫人……尚有一子,他又何在!”
      凌望月强压恨意,他素来心直口快,出手也不计后果,但并非是无脑莽夫,此番秘境,事关重要。
      他自嘲地笑笑,“是啊,凌家,唯剩一人。”
      “世子若愿意,吃下这蛊,西域愿在关键之时,保世子平安,届时世子便可放开手做大事。”凌清怀取出一枚药丸,正是共生蛊。
      凌望月十分干脆地吃了,“既如此,无论是非曲直西域自会保在下?只是不知,西域究竟是要什么?”
      风涌入衣袍,猎猎作响,看似平静之下——狂风怒作。
      “一个圆满。”这是凌清怀要的。
      ·
      尘述放下一大捆火柴,手里提着两条鱼,将鱼交给扬儿后又离开了。
      那户人家的命数就靠他们自己的造化了,尘述这般想。
      可他莫名有些心虚,眼前不断浮现凌望月的身影,那个一心为民,一身澄澈的少年郎。
      他心下一动,似乎有什么东西生根发芽,他那般苦学,不正是为苍生百姓,不正是守清明盛世,不正是这那一窗月光之愿?
      并不仅仅靠着报仇之恨而活,如果可以,他亦愿盛世清平。
      正思索着,一把刀尖已然抵在身后。尘述早就听见身后的动静,可那人似乎是不敢,一直犹豫不决,就连此时,手还在不停地抖。
      尘述还未动作,身后的人忽然跪下,他一转身便瞧见书生模样的青年含泪将刀在颈上一抹,喉口飞血,溅到尘述手上。
      青年手中掉落一纸血书……
      知春县县令贾立民,私吞粮款,强买强卖,光天化日强抢民妇,家中姬妾成群,日日酒池肉林……家父被拖欠工钱,家中实在无米可炊,上门讨钱被乱棍打死,家母被抢到贾府,上吊而亡,家妹寻母亦是随母而去。
      小生张德怀,以县试三甲之名起誓,句句属实。
      ·
      凌望月和凌清怀在昏暗无光的山谷里来回走了数次反反复复回到原点。
      “既然第一境为幻,那是否说周围之物都是假的?”凌清怀看着尘述留下的纸条道。
      凌望月摸了摸石壁,潮湿的感觉传来掌心,他摇摇头,“先前所经之处,水流击石的声音十分真切,要说假,我倒觉得那泉眼挺假。这秘境是为各国继位者与武者的磨砺之地,意志、心性、筋骨、头脑……”
      凌望月走到湖边,他这莫名的举动将凌清怀一惊,毕竟他不能视物。
      凌望月依着水声在离湖两三步之处停下,湖底泛起的柔光映在他的眼里。“还要眼神好。”
      “不过……”凌望月摸了摸鼻尖,“我不会水。”
      “我……略识水性。”
      “那就劳烦你了。”凌望月拍拍凌清怀的肩说道。
      “你不怕我将你扔水里不管了?”
      “怎么会呢?我一见你便合眼缘…… "
      “我戴这面具都让你合眼缘?”
      “咳咳,不是靠眼,是用心~”不过话又说回来,他看见月怀清的第一眼,即使是戴着面具,也有一种仿佛天生似的亲近感。
      今年的有缘人还挺多?
      ·
      正在结集父老乡亲们的尘述鼻子有点痒……
      凌望月从衣袖上扯下一条布带,随即缠到眼上,凌清怀瞥了一眼。
      "湖底有光,另一边应该便是出口,兀然见光,恐会失明,毕竟这里,太黑了。”凌望月调笑道。
      怎么感觉他身后长眼了,凌清怀古怪地想。
      ·
      簌簌的风声吹响竹林,不时有几点火光闪烁其中,几个家丁正高谈阔论着,突然间便没了声响。
      尘述与几位村民牵着牛羊光明正大地进了院子,尘述背着手,气定神似闲地散着步,指挥着几位村民将牛羊牵入各厢房。
      “这不太好吧?”刘二弟犹豫地看向尘述。
      尘述还未应答,另一边的严大哥便叫道:“这有什么的!他不是要月供吗?老子供上门!娘的,真把自己当皇帝了!”
      尘述见刘二弟仍犹犹豫不决,不禁无奈地笑笑,即便被压迫欺辱,依旧心怀善良,当年,若是没有这样的人,他也活不到现在。
      严大哥仍不停嘴,“你想想你娘饿成什么样了?你爹和你大哥去讨工钱却被要贾府的走狗打断了腿!”
      刘二弟抖着身子,不知是难过还是气的,他猛地将手中的鸡一扔,骂了句方言。
      还未等尘述从惊讶中回过神,那间飞进鸡的厢房里传来女人的尖叫与中年男人粗鲁的叫骂。
      尘述强压脸上的笑意,眉眼却弯极了,没了在京内故作沉稳、冷漠等等的一切,此时的他更像是一个鲜活的人。
      “咱们快走吧。”刘二弟虚心地搓着手。
      “哈哈哈,行,咱们走,真是畅快。”严大哥乐道。
      几人相继出了院子,而尘述亲眼看着一个油腻的胖子从厢房里跑出来,随即瞪着他无声地说,“这是一次警告。”
      ·
      与此同时,凌望月与凌清怀通过湖底来到了另一处地方。这里并没有凌望月意料中的光亮,而是……黑云翻涌银蟒腾跃。
      凌望月取下布带,便看见了令他夜夜难眠的景象,各种兵刃相磨的刺耳声音不断涌入耳蜗,刺痛着他的大脑,连心脏都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大祸临头了吗?”
      在有共生蛊的作用下,一部分痛感传到凌清怀身上,他猛地一顿,“世子?!”他急忙找出一枚护心丸给凌望月喂下,“这么莫名其妙地发作了?不应该啊……”
      话音刚落,一道十分洪亮,充满威严的话响起“在下凌成云奉……”
      后面的话凌情怀仿佛听不见似的,他只喃喃地念着,“凌成云。”三字。
      他突然间知道了凌望月的反应从何而来,这幻境是多年前的宫变!
      几名将士从身旁冲过,高声喊着,“凌家儿郎们,随将军冲锋陷阵!”
      “为国捐躯!”
      “杀!!!”
      ……
      凌清怀久久不能回神,可一旁的凌望月却眼神空洞,仿佛麻木,漆黑的夜里,唯独火光倒映在他眸中,鲜血洒在他脸上,只留温热与粘稠。
      一名将士倒在身前,凌清怀拿出所有的手段也无可奈何,他红着眼将各种药丸塞入将士的口中,凌望月皱眉地看着这一幕,“你在干什么?!别浪费你的那些——”
      凌清怀呆呆地转过头来,脸上的面具早已不在,两行泪痕挂在脸上,火光照耀下,那一张与凌望月无异的脸就这么直接暴露在凌望月眼前。
      凌望月的瞳孔一缩,却又很快冷静下来,这么多年顶着人皮面具的刺客不少……再说,他现在身处于“幻”境中,幻觉罢了。
      不断有将士倒下,凌清怀更是疯魔了似的将身上的药丸、蛊虫,草药耗尽,凌望月看着那高扬的“凌”“字旗,深深地闭了闭眼,“够了!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他们早已是死人了!”
      “死人?你看不见吗?你看不见他们还在呼吸吗?!”
      “我……确实,看不见!看见又如何?他们在我的记忆里已经死了十年了!十年!你又能做什么呢?你以为你能救得了死人?!”
      凌清怀崩溃地将凌望月从地上拖起,一只手紧握拳,一根根青筋在手背突起,似乎下一秒便会砸向凌望月的脸。
      凌望月勾起一抹充满嘲讽又带着凄凉的笑,缓缓闭上了眼,一滴滴水打在凌望月的脸上,凌清怀从酸涩的喉中吐出几个字,“哥,我们…什么也做不了……是吗?”
      凌望月猛地睁开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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