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七》飞来

2、中

　　第七个八月十七

　　石华的电话把珞珈吵醒，他说：“珞珈，不要出门，街上乱的无法控制了。锁好门窗，除了我，谁来也不要开。”
　　珞珈打开电视，只有很少的几个台在正常播放。也是，珞珈想，自己也有一个星期没上班了，不是特别敬业的记者，谁还坚持工作呢？
　　上了班也没有用，做好的工作到第二天就归于无形，银行户口里的钱也不会多出一分一毫。
　　珞珈看新闻，现在的电视节目只有新闻了，电视新闻里，各地都在发生暴乱，枪杀、抢劫、□□、集体哄抢，世界变的惨不忍睹。警察们大部分都不工作了，任由一切发生——反正明天醒来又会还原。

　　第十个八月十七

　　珞珈醒来，再睡，再醒来，再睡。为什么还要起床，起床也没有意义了，时间已经停顿了。

　　第十二个八月十七

　　终于没有任何电视台播放节目了，所有的消息只能来源于网络。
　　可是网络上也越来越没有可看的东西了，都是些感叹、哀嚎、酸的流水的生命感悟。还有，最多的就是把科学家们的随便一句话在各个网站上转来转去。

　　第三十五个八月十七

　　秩序渐渐归于平静。
　　中午起床，珞珈决定去超市帮自己找点好吃的。这些天吃方便面吃的她倒胃口。
　　街上三三两两的行人，全部和姚珞珈一样，形容呆滞，面无表情。
　　现在的世界，几乎达到了从前难以想象的和平。除了□□，各种犯罪事件均告消失。
　　打劫？你打劫了阔太太的珠宝，第二天又会回到人家的手指上。抢运钞车？现在的钞票已经完全形同废纸。仇杀？你杀的人明天依旧会好端端的出现在你面前。
　　现在大家每天早上起床，不过是去超市或者商场，拿一些食品，书籍，影碟，唱片。只拿一日用量，反正过了零点，一切都会消失，或者说，一切都会回复。
　　临街建筑物突然冲出一个人，珞珈后退一步。
　　那个人歇斯底里的叫着：“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手中一挺机关枪喷出火苗。
　　街上的人四散躲闪，但也不见得如何惊恐。
　　珞珈突然觉得胸口巨痛，意识消散之前，她想：“如果能真的死去，就好了。”

　　第三十六个八月十七

　　珞珈在自己床上醒来。
　　想想昨天，她叹一口气。
　　石华坐在她床头，她惊喜：“你怎么来了。”
　　最初几天石华日日泡在姚珞珈处，后来变成只过来吃一餐饭，然后呢，几天才来一次。
　　石华不经意的问：“昨天你中枪了？”
　　姚珞珈点点头，不是什么大事，最早的暴动时期，石华也在街头死过一次。
　　石华同她说新闻：“我表哥昨天自杀了，癌症晚期，他实在痛的受不了了。”
　　珞珈呀的一声：“有什么用？”第二天一早，还是会活转回来，继续痛。
　　石华说：“他决定了，以后每天早上醒来就自杀，这样一天里的其他时间至少是不痛的。”
　　珞珈恻然，每天早上自杀一次，永永远远继续下去？
　　“我们结婚吧，石头。”
　　石华吓了一跳：“怎么结，婚姻登记处的人早就不上班了。”
　　“找一天早上，给亲戚朋友打个电话，叫他们都来我家，去超市拿点酒拿点熟食，大家祝福过就算是婚礼了。”
　　石华叹一口气：“好，你说怎样就怎样吧。”

　　第四十二个八月十七

　　婚礼的事没有再提，珞珈和石华都故意装做忘记了。
　　姚珞珈请沈楠吃饭，因为去超市去的早，颇拿了不少好原料，沈楠吃的赞不绝口。
　　珞珈自嘲：“厨艺是一天比一天进步了，要是哪天世界恢复正常了，我都能开餐馆当大师傅了。”
　　沈楠笑：“我在学法语，我发现我挺有语言天分呀，回头法语学好了，就去学西班牙语。”
　　“真无聊，不然我们也去报名当志愿者吧。”
　　说归说，两个人都没真去。

　　第五十个八月十七

　　志愿者自发组织起来，部分行业恢复了一点点。
　　最早是新闻界，然后是航空业，接着是一些服务业。生产制造业完全没有恢复，因为人人都知道它在这个扭曲的世界里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
　　各国政府相继宣布恢复运作，每个国家的志愿警察队伍也慢慢组织起来了。
　　沈楠来电话：“我和我老公已经说好了，我们决定分手。”
　　姚珞珈默然。第一个八月十七日的时候，沈楠的老公正在外地出差。虽然他也曾经跟着志愿者的飞机回来过本市，可是每次第二天一早就又回到千里之外。
　　除了分手还有第二条路可走吗？
　　“对了。”珞珈问：“你姐姐，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每天生一遍。有时候是早上，有时候是晚上。现在我姐夫已经能熟练的帮她接生了。有一次姐姐跟我说，她看到婴儿的脸的一瞬间，真想伸出手去把他扼死。”
　　姚珞珈默然。
　　“姐姐说她也知道，总有一天姐夫会厌烦，会离她而去。她巴不得自己能发疯，变的什么也不知道。”

　　第七十二个八月十七

　　姚珞珈醒来，打开电视看新闻。
　　新闻里说，科学家的研究还是没有进展。
　　珞珈想，可能要永远这么过下去了，也好，青春永驻长生不老是真的实现了。
　　她去找石华。
　　用备用钥匙打开石华家门，珞珈坐在客厅，一个穿睡衣的美丽女人突然推开浴室门走了出来。
　　珞珈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转身就走。
　　石华追出来，拉住珞珈：“珞珈、珞珈，到明天一早，一切都会变的不曾发生过。”
　　不对，珞珈望着石华，记忆不会恢复。所有发生过的事，还是会记得，只要记得的，就是发生过。
　　那夜她辗转难眠，原来经历过这么翻天复地的巨变，感情上的痛，依旧会叫人流泪。

　　第一百五十个八月十七

　　姚珞珈终于报名参加了志愿者。
　　她原来的专业是商贸，已经没有用了，她申请去学校。
　　学校曾经一度荒废，随着越来越多人加入志愿者，他们的孩子没有人照管。于是志愿者恢复了少量学校，好让孩子们有个放心有趣的去处。

　　第一百五十五个八月十七

　　姚珞珈第一天上课，或者严格点说，不算是上课。
　　有五十名学生归她照管，她带他们做游戏，照顾他们，讲故事。
　　有专门的老师开正规的课堂传授知识，但是听与不听，不强求学生。
　　学生们是否学习完全靠自愿。反正他们学习知识的时间长着呢，世界漫无尽头。
　　珞珈看着这些红扑扑小脸，带可爱微笑的孩子们，心里一阵酸楚。
　　他们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长大是什么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