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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宫女绵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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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传来呱噪的鸟叫和连绵不绝的鸣锣声,花绵绵从不算温暖的被窝起身,另一侧的小婉刚从夜班下值,迷迷糊糊翻个身继续睡去。
利索地穿好衣服,花绵绵感受到脚上的绣花鞋略有些紧绷,自从入宫后吃的饱睡得好,反倒又长起了个子。
宫中侍女分不同等级,不同级别的穿衣花色样式也不同。花绵绵被卖入宫时穿一身灰扑扑的粗麻小褂子,头发被分成两股,交织成麻花叠在一起,从远看就似一只偷油小鼠。但现在不同,花绵绵兴奋地用手来回抚摸着自己身上一等大宫女的湖蓝色缎衫和翠油百褶裙,衣袖口裙角处分别绣着俏皮的小蝴蝶和彩色祥云。
没错,花绵绵进宫时间不算长,满打满算才两年零八个月,但圣人一入殿便直接指明她伺候,端茶倒水、更衣沐浴,花绵绵一跃成了这后宫内最是风光的御前贴身大宫女。
连高高在上又冷冰冰的尊贵侍君都要为她挤出个好脸色。
被封为东宫侍君的宁谦掌管着后宫内一切事物,却奈何不了她,“圣上在做什么?”
花绵绵躬身回答,语气不卑不亢,“回侍君,圣上此时正在御花园扑蝴蝶。”
宁侍君的眼神似正月天的寒冰般阴冷,“……好,那便不打扰圣上雅兴了。”
花绵绵抖上三抖,转身提着小草笼献宝,“圣人,我将装蝴蝶的笼筐编成了。”
展良手中虚虚拢着一个,“太好了,快拿过来。”
花绵绵小心翼翼将蝴蝶塞入小草笼内,体贴入微地为圣上擦拭额间汗水,旁边侍从想接手都被绵绵巧妙挡住,反过来将草笼交给展良捧着,“圣人千万看好它,否则夜里它会化为精灵自己开门飞走的。”
展良从未听说过蝴蝶还会自己开门逃走的,她没有将其放在心上,将蝴蝶草笼一并扔给侍从,“这可是你家乡的说法?”
花绵绵毕恭毕敬答是。
盥完手展良朝桌旁走去,“容朕喝口甜汤缓缓,下午还要去面见北?线跨境来的使臣。”
花绵绵伺候着圣人喝汤,神色略有些失落。
晚间,宴席已过大半,圣人从屏风后面偷偷溜出来,脚步仓皇不胜酒力,御前贴身大宫女花绵绵尽职尽责一把捞住圣人的腋下两侧,将人架住,避免圣人万分不雅地坐个屁股墩。
展良脸红的可媲美猴屁股,眼神涣散,说话都是大舌头,“绵绵,朕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圣上,接待使臣的宴席还没有结束。”花绵绵负责规劝,“既然北境派来王子和亲,圣上还是应该认真对待,莫要寒了周边诸小国子民的心。”
圣上不愿听她这话,一把推开花绵绵,自行离去。
花绵绵叹了口气,犹豫半刻才追上去。
“圣上,您别往湖边去啊。”
“圣上,这夜太黑了,您千万小心脚下。”
“圣上……”
假山石后侧等待的人将一把冰锥毫不留情地刺入花绵绵的腹部,花绵绵紧紧拽住对方行凶的手腕,眼珠瞪着夺命之人。
“你……”
而后丧命。
初一十五,规定的两日圣上都宿在东宫侍君寝殿内。
“圣人,圣人。”桃心跌跌撞撞跪在凤床前,明显是被吓破了胆。“奴……奴有事…事情禀报。”
东君宁谦掀起床帘,极为不满地睨一眼自己的心腹,让她前去‘督办后宫府库’,怎么半年过去还是一副不堪大用的懦弱模样。
展良打哈气,赤身裸体没骨头地趴在宁谦背后,“桃总管,发生何事,细细道来。”
桃心吓得只顾磕头,“圣上,奴该死,这事细细不来,只有您和东君才才才能……才能……”
“你实说便是。”宁谦不满她的豪放,忙将帘子扯下,又一件一件服侍宫内主母穿上衣物。
桃心打着颤,“昨夜,不,今晨,今晨御膳房掌勺小五来问奴该如何为北羽贤王之子预备早点,奴本照着‘来者是客,客随主便’的心思,按宫内‘侍郎’规格为王子备齐七点三粥,嘱咐小五亲自送去后,发现北羽贤王子他死了。”
“什么?!”此事非同小可,宁谦一惊,展良胸前的珍珠扣子被他扣破半颗。
桃心扑过去哭,“公子,公子您可千万救奴一命啊公子。”被走出来的东君嫌弃碍事一脚踹开。
真正的掌权人面色如霜,近侍心惊胆战去领新衣,空有一个‘主人’头衔的展良索性爬出来,静静坐在脚踏上等待,拉扯跪地磕头的桃总管发髻将她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王子他怎么死的?”
“回圣人,被馒头噎死的。”
“死时周围可还有旁人?”
桃心捏捏诺诺看向宁谦,宁谦心知有异,却依旧命她有问必答,桃总管逃不过只能硬着头皮答:“回圣人,还有宫中一等侍女花绵绵死在旁处。”
展良似乎不意外,只是平淡地问,“她也死了?”
“是,宫女绵绵被开膛破肚,五脏清空,塞满了馒头,尸体就堆在王子脚边。”
展良凝视着地上瘫软成一团,颤抖无力的桃总管,宁谦则安静凝视着她。
“东君认为,此事该如何处理?”
出乎意料地展良没有借机揽权,而是问询宫内真正的掌权人。宁谦心想此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既然事关北境外卿,便交由鸿胪寺依规处理吧。”
赔钱道歉,情绪上安抚安抚,稀里糊涂地将此事揭过去。这是一贯的处理方式,圣上倒吸一口气,展露出不满。
她直接将桃心拎起来,带着逗弄意味的颠两下,“桃管事,大理寺现在的主事是何人?”
桃心:………………救救,魂要颠散了…………
“臣杨琉金参见圣上,东君。”
展良熟稔地招人一起坐下喝点热粥,想必来的路上对方已经被告知宫中剖肚惨案一事,“杨琉金,既然你已是大理寺卿,就由你来亲自督办此事。鸿胪寺那边全权协助你,你想用便用不必顾忌,事关王子,不可轻视,如若懈怠,我取你项上人头。”
杨琉金半年未见,沉淀许多,早已不是当年鲜衣怒马抛物打人的那个女子了。“臣,遵旨。”
临别告辞之时,展良开口,“走之前去一趟西宫,西君有话嘱咐。”
杨琉金心如止水。
西宫。
“臣杨琉金拜见……”
“行了,这里没有外人。”已封为西宫侍君的王贤正握着剪刀修剪他的花枝,“展良许你来找我,怕是有事私下嘱咐你,你且稍等片刻。”
“是。”面对昔日挚爱,杨琉金沉默中带着感怀。
王贤本对她就没起过心思,自然态度大方中带着亲切,“听说你年前得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杨琉金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块金坠子,掀开盖子显露里面刻着的小画。
“眉眼很像你,”王贤评论,“但脸型不像。”
“应该是随了她父亲。”说起女儿,杨琉金的面容柔和许多。
王贤观她神色,不免心中自怜一番,“真好。”
“二位姐妹兄弟,”套着一身灰扑扑小宫女裙装的展良左右各搂一个,“我好想念你们。”
身份已是云泥之别,杨琉金不适应这般亲密,想绕开圣上的怀抱。
王贤则笑出声,“你又是从哪里钻出来的?”下人仆从一个都没通报,说明掩饰很是成功。
自身处境一言难尽的展良撇嘴,“他们看我看得太紧,如厕都有人在旁掀屁帘,我不乔装打扮根本出不来。长话短说,杨姐,此案非同小可,我近身宫女丧命于此,只怕这番是冲着我本人来的。”
说白了,展良现在的身份就是个傀儡。
宁谦身后的势力让她往西她就只能去西边撞墙,命令她趴下,她死咬着牙也站不起来。
宁谦本人享有多大的掌控力不太清楚,但展良是真真切切一丝权利都不曾拥有的。或者说,另一位‘展良’费尽心机筹谋已久,争取到的也无非就是这个任人摆布的傀儡之位而已。看起来光鲜亮丽,实际自身难保。
“咱们几个从小一起长大,你俩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死吧。”展良可怜兮兮地卖惨。
王贤嗯嗯两声,保证,“你既然脱不开身,我来做你的眼线,反正这几日我也闷得慌,正好借此机会出去转两圈。”
展良做个苦苦的鬼脸,她是真的想一同前去啊。
二人一言一语都安排妥当,杨琉金也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只能就这么同流合污,她左看王贤,右看展良,心下感叹二人变化太多,早已不是最初的那个她们了。
鸿胪寺卿林盛在礼宾院外等待多时。
大理寺卿杨琉金带着王贤等人迟迟而来,与林盛致歉。
林盛不愧是礼部最‘温柔’的官吏,笑容是真诚的,声调是柔和的,但迟到是难以原谅的。几人进入礼宾院内,自有女吏迎来介绍,被展良警告过的杨琉金信不过任何人,自带了大理寺的头等仵作,打算再次勘探一遍案发现场以及王子宫女二人的尸身。
女吏面容虽嫩,性格十分持重:“二位大人,此院便是北羽贤王之子落榻之处,此地位于北下角,有石山楼台相隔,十分僻静,只有这一个院门可通往别处。”王贤一脚踏空,被眼疾手快的女吏一把扶住,“请务必小心脚下,入院口有一方石池,由碎碧小石块堆积而成,极容易崴脚。”
王贤道谢。
女吏公事公办地点头,引领几人一起进入室内。
御膳房掌勺秦小五是今日早晨第一个发现凶杀惨案的,此时也被传唤过来,忐忑地等候问审。
杨琉金带着仵作二人一起进入,据秦小五描述,他当时笼子上蒸着各色糕点,每次正好要一刻钟换一次蒸屉高低,所以他一来一去路上的时间恰好是一次换蒸屉,而他进入礼宾院与王子近仆交涉的时间也是一次换蒸屉。
王子近仆拿不定主意,几人一同进入内室,获取王子的意见,却见王子仰首坐在椅子上,两眼翻白,口中全是馒头。
近仆当场跪地痛哭,用北境之语呼天喊地,捶胸顿首。
秦小五膝盖软了又软,最终吓得一溜烟跑回御膳房。之后又觉得事情极为不对劲,当下立刻转投到桃心桃大总管处告状。她还年轻,她绝对不要背锅。
杨琉金蹲身查看椅子前后和底座,又细密地探看桌子以及周围的所有家具,没什么特殊值得关注的。
“大人。”
大理寺仵作与大理寺卿杨琉金耳语,杨琉金眼睛瞪圆,“什么!?”几乎破音,“尸体凭空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