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表小姐又争又抢》沈遂心

2、再遇

　　萧彦虽然留在了府上，住的却是最偏僻荒凉的西院，府中上下皆因谶言对他避之不及。

　　而他似乎也不喜与人交往，住进来之后极少出门，除去三餐由侍从相送之外，便像不存在似的。

　　与之不同的是，姜白芷的院子却快要被下人们踏破门槛。

　　因着不祥谶言，府中众人畏惧，唯恐谶言哪天应验在自己身上，所以但凡有点头疼脑热便要来寻姜白芷医治。

　　姜白芷恰好借此机会精研医术，对于看病之人来者不拒。

　　只是来看病的人越来越多，其中不乏侍从小厮，男女有别、闺阁不便，姜白芷犯了难。

　　翠平见主子这般，建议道：“表小姐既是大夫，看病的人又这样多，何不直接寻处空院子，专门用来行医问诊，如此一来，大家都有了去处。”

　　姜白芷豁然开朗，开心道：“好翠平，你可真是长了个七窍玲珑心。”

　　此事很快报与萧老爷，萧老爷大力支持，并派由张管事全权处理。

　　短短两日，院子便收拾了出来，里面的药材应有尽有。

　　姜白芷将院子取名为——岁安居，取岁岁平安之意。

　　至此之后，姜白芷便开启了忙碌的生活，晨起她先是去往萧老太太屋中，替她把脉针灸，待结束后便又回到岁安居坐堂问诊。

　　问诊的第一天，陈嬷嬷便捂着心口前来看病。

　　“嬷嬷请坐，你这是怎么了？”姜白芷仔细观察着她的脸色。

　　陈嬷嬷一见到姜白芷，便眸中含泪，委屈地控诉了起来。

　　“表小姐，你是不知道，我这几晚老是做噩梦，梦里厉鬼嚷嚷着要来索我的命。吓得我心嘭嘭直跳，整宿整宿睡不着觉。我如今年纪也大了，身子骨也不行了，这般下去只怕老命要早早交代了去。”

　　“嬷嬷莫急，我先替你看看。”姜白芷将手指搭在陈嬷嬷的脉上，细数着她的脉息。

　　脉搏弦细、结滞，明显是思虑过甚，心情压抑所致。

　　“此前可会整夜睡不着？”姜白芷问道。

　　陈嬷嬷摇头，“就是这几日才睡不着的，平日里丫鬟们总笑话我鼾声如雷，九头牛来拉都不醒，哪里会像现在这般整夜梦魇。”

　　姜白芷已然有了诊断，她开了几副安神药，从药柜里抓好递给陈嬷嬷。

　　“嬷嬷身体并无大碍，切不可太过忧思，这安神药交给厨房，熬煮成汤在睡前喝下，坚持几日，便可安稳入睡了。”

　　陈嬷嬷虽得了药，却又欲言又止，睡不着事小，这梦中厉鬼更为可怕。

　　她愁眉苦脸地对姜白芷说道：“表小姐有没有什么疗法，能让人不做噩梦的？”

　　姜白芷朝翠平使了个眼色，翠平配合地将屋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陈嬷嬷不解，姜白芷掩嘴轻咳了一声，忽而从荷包里掏出一张黄色的符纸来。

　　她凑近陈嬷嬷，神秘兮兮道：“嬷嬷，这符纸可是我从金佛寺里求来的驱鬼符，听寺里的圣僧说，这符纸能震天下厉鬼，甚是灵验呢。有了它，再不必惧怕那劳什子的梦中厉鬼。”

　　金佛寺乃皇家寺庙，寻常人等根本进不去，这寺中的符纸更是千金难求。

　　陈嬷嬷惊诧地接过符纸，欣喜得左看右看，萎靡不振的神情重新迸发出精神与活力。

　　“多谢表小姐，表小姐真是兰心蕙质、菩萨心肠，有如那瑶池仙女···”

　　陈嬷嬷不曾读过书，此刻却恨不得生出三寸不烂之舌来，把姜白芷夸上天。

　　“好了好了。”姜白芷微笑着制止了她，嘱咐道：“嬷嬷夜里睡觉，记得把驱鬼符放于枕下，此后便可'高枕无忧'矣。”

　　陈嬷嬷再度应下，将符纸小心翼翼地揣入怀中，感激不尽地走了。

　　待陈嬷嬷走后，趁着其他人还未进屋，姜白芷赶忙打开一旁的漆盒，从密密麻麻的符纸中抽出一张，然后重新装进荷包。

　　此举太过鬼鬼祟祟，翠平不由地跟着紧张起来，她两只眼睛一顺不顺地盯着门口，就怕有人夺门而入，发现主子有一整盒的符纸。

　　第二个来看病的是专门负责浣洗衣物的妇人。

　　姜白芷打量着她蜡黄疲累的脸色，问她觉得哪里病痛，何处不舒服？

　　“腰疼。”妇人说着便露出劳损严重的腰来。

　　姜白芷替她把了脉，发现她脉相浮濡无力、阴虚亏损，应是太过劳累所致。

　　于是姜白芷让妇人撩起衣服，趴在塌上，给她的腰做了半个时辰的针灸。

　　疼痛缓解，妇人开始幽幽道：“表小姐不知，我这腰伤许久未复发了，昨日打水时不知为何突然酸痛难忍，那木桶盛满了水，怎么也拉不上来，不仅如此竟反将我往井底拉。我洗了十多年衣服，从未遇到过这等情形，难道，难道是厉鬼···”

　　妇人越说越骇，越说越离谱。

　　姜白芷叹了一口气，收起她腰上的银针，复又偷偷塞给她一个驱鬼符，叫她戴着，用来驱鬼辟邪。

　　待妇人走后，姜白芷问翠平：“方才妇人的名字你可记下了？”

　　翠平点头说记下了，姜白芷交代道：“晚时你且去夫人院中一趟，叫夫人换了这妇人浣衣的差事，她的腰肌劳损过甚，连一个水桶都提不起来，因是做不得体力活了。”

　　“是。”翠平应道。

　　第三个来看病的是个马夫。

　　他说自己昨日坠马，差点死于马蹄之下，好在被人拉了一把才堪堪避开，得以保命，只是躲避时不慎伤了腿，成了个跛足。

　　姜白芷给他看过腿后，叫他好生歇息修养，随后再次送出驱鬼符，命他以后安心驱车，不必害怕。

　　后面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个病人，姜白芷每一个都送去驱鬼符，安抚人心。

　　忙累了一天，夜里回到休息的院子。

　　姜白芷早已疲惫不堪，可她的怀里还抱着那个装满驱鬼符的漆盒。

　　翠平憋了一整日，终于寻了个机会，问出疑惑了许久的问题。

　　“表小姐，你人人都送驱鬼符，就不怕他们认出这符是假的吗？”

　　姜白芷闻言，急忙伸出食指抵住唇，做出噤声的动作，“嘘，好翠平，千万不要把事情说出去。”

　　翠平猛地捂嘴，警惕地朝外看了看，好在并无外人旁听。

　　姜白芷躺在摇椅上，捶了捶因过度劳累而酸疼的腰，缓缓解释道：

　　“这符纸是在白塔寺求的，也是真的驱鬼符，然白塔寺只不过是一间小小的佛寺，比不得大名鼎鼎、高僧林立的金佛寺。我虽假借了佛寺之名，但符纸是真的，护身之效亦是真的，所以算不得作假。”

　　决定在岁安居坐诊之前，姜白芷便发现了府中众人因太过畏惧谶言，没病的忧虑成疾、辗转难眠，有病的无暇顾及己身，反将病因归结于厉鬼。

　　若任由这种风气蔓延，岂不人心惶惶，整日只顾担惊受怕耶？

　　所以要想安抚人心、消除恐惧，便只能下一剂猛药，金佛寺的驱鬼符便是最好的猛药，毕竟普通人家这辈子都不可能踏足皇家佛寺。

　　即便最后大家发现了她的意图，可谁又敢真的质疑神佛之意呢？

　　于是在岁安居开诊之后，姜白芷便给每一个来此看病的人赠出符纸，直至几乎人手一个才作罢。

　　******
　　这日午后，姜白芷帮一个咳嗽的老嬷嬷看完诊，忽而天色大变。

　　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被漫天乌云所遮蔽，狂风卷着尘沙，将院子里晒着的草药吹得歪七倒八，洒落一地。

　　草药甚轻，落地后沿着风向飘出院外，一路滚着跑。

　　这些都是萧老太太理疗需用到的草药，很是珍贵稀有，翠平忙不迭地收拾，姜白芷则去追被风吹跑的党参。

　　大风胡乱地刮着，党参像长了腿一般，越滚越远，姜白芷提着裙子快步去追。

　　然而才走出院子不远，风愈加大了起来，姜白芷被沙迷了眼睛，难受得蹲在地上缓了一阵，等她再次站起来时，没注意到裙摆被脚踩住。

　　因而提步往前时，整个人便要往前摔去。

　　“啊！”姜白芷惊慌叫出声，双手下意识地护住头，做出自我保护的姿态。

　　然而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只节骨分明的大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整个人稳稳托住。

　　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未袭来，姜白芷睁开紧闭的眼睛，视线疑惑地沿着大手往上看去。

　　“是你。”姜白芷惊诧地发现，扶她之人居然会是萧彦。

　　自从上次在回廊上撞到萧彦之后，姜白芷就再没在府上见过他，她只听说他住在西院，不喜外出，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他。

　　“谢谢你扶住我，不然我可能要摔惨了。” 姜白芷仰头看着萧彦，声音很是清脆俏丽。

　　因站在风里，她头上的发带随风飞舞，脸颊因方才的跑动而微微发红，显得红润而有气色。

　　“嗯。”萧彦放开姜白芷的手臂，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依旧冷峻淡漠。

　　姜白芷揉了揉被抓疼的胳膊，他的力气很大，一只手便能将她的手臂完全圈在手心。

　　萧彦注意到她的动作，不可察觉地挑了挑眉，随后将手中的党参递给她，“你的。”

　　姜白芷接过党参，表情忽而变得不可思议起来，他是什么时候去捡的？

　　她分明离党参只有几步之遥，可她并未在周围看到他，他又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捡起党参，然后又扶住即将摔倒的她的？

　　姜白芷这边还在怔愣，萧彦却已然走远了，待她回过神来之后，发现他正在往府外的方向走。

　　“请等一等。”姜白芷开口叫住了他。

　　萧彦顿住脚步停了下来，姜白芷提群追上他，问道：“你可是要出府？”

　　萧彦沉声：“是。”

　　姜白芷抬头看了眼天上堆积如山的乌云，声音略微着急道：“你稍等一下，我有东西要给你。”

　　说完，她也不管萧彦会不会真的等她，径直往岁安居跑去。

　　不一会儿她返回，手中拿着一把墨色的油纸伞，“谢谢你方才帮了我，这把伞拿着吧，快要落雨了。”

　　她指了指乌云密布的天空，萧彦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确实快落雨了，可他就是专门等落雨才出门的。

　　不过姜白芷并不知道，她把伞强行塞到了萧彦的手中，然后朝他笑了一下，跑回岁安居和翠平一起继续收拾被风吹落的草药。

　　秋风凛凛，沙尘卷起，萧彦看着手中的油纸伞，不知在想什么。

　　******
　　白昼慢慢落下帷幕，漆黑的夜色掌控着整个应天府。

　　大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滴砸在地面上，很快又向四周溅去。

　　一个带着面具的黑衣人，身姿矫健地出现在了知府衙门上空。

　　雨天屋顶湿滑，黑衣人却如履平地，随心跳跃，可见其轻功之精湛绝妙。

　　这个黑衣人不是别人，正是萧家大公子——萧彦。

　　他之所以失踪多年突然归家，不是出于什么寻亲归宗的拳拳之情，而是想借萧府大公子的身份，遮掩他真正的目的。

　　刺杀督察院的右都御史——许承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