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照梨花先雪》迟日寻竹

15、春日宴（十一）

　　自刺客一事后，冯景沅便静养在坤宁宫中。

　　她回忆那日的种种，心口便如同生刀剜心，而刀光剑影中，那道明黄身影奋不顾身的朝着不远处的女子奔去，甚至不顾自己的安危。

　　在即将昏过去的最后一刻，看见了那明黄身影终是穿过无数冰冷刀光，抵达那女子的身边。

　　冯景沅一直都清楚自己在这后宫中不过是挂着个名号的皇后罢了，少时，她就注意到姑母的这位皇子殿下，初见便一颗心放在了他的身上，从过去到如今丝毫未变。

　　当从姑母透露出想让她入宫成为纪洵舟的皇后时，冯景沅心中极其欢喜，在踏出宫门的那一刻，她望着天边的云彩，真心的弯起唇角。

　　最开始她是欢喜的，以为入宫这件事纪洵舟心里清楚，也是点头愿意的，可是事情似乎永远没有那么顺心如意。

　　她的的确确如少时所愿，成了他一人的皇后，以后的日日夜夜也将守着这偌大的坤宁宫，慢慢的那心中唯一念想也随着他的冷淡渐渐埋藏。

　　可偏偏在贵妃入宫后，她亲眼瞧见纪洵舟望着贵妃时的眼神，旁人或许看不出里面的门道，但她看出了他眼底的占有，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欲望。

　　要说她对贵妃，倒是也没有什么争权夺利的手段，她不讨厌贵妃，只是厌恶这样的自己，对这样的情况无能为力，也无法做出什么改变。

　　冯景沅总想着，只要一直陪伴在他身边，润物细无声的融入他的生活，捂热那颗真心。

　　想到这里，她心里好笑至极。

　　“皇后娘娘，慈宁宫到了。”香叶的声音在耳边落下，瞬间将冯景沅的思绪拉回。

　　冯景沅无奈的一笑，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再多想，便搭上香叶的手，一步一步朝着内殿走去。

　　却远远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逐渐走进，瞳孔深处那模糊的小点越来越清晰，冯景沅忍不住捏紧五指，唇边扬起笑，她没想到原本这个时辰应该在栖梧殿处理朝政的景帝会出现在太后的慈宁宫。

　　“陛下...”冯景沅瞧见他走进，心里有许多想要说出口的话，到最后也只敢轻声唤道。

　　她注意到景帝从太后殿内大步出来，面色难看，唇线绷直，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

　　景帝从她身旁经过，闻言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没理会身旁人欲言又止的神色，脚步不停，直接越过她走出宫门。

　　徒留冯景沅怔怔的站在原地，唇瓣张开又闭上，只得咽下还未来得及说出的话，她心下失落，平日里，景帝朝政繁忙，踏入这后宫也是奔着含章殿而去，她身为皇后，却连个面都很少见到。

　　抚了抚发烫的心口，冯景沅从空荡荡的宫门口收回视线，收敛心神，才对身旁一脸担忧的香叶道：“走吧，姑母还等着呢。”

　　香叶咬了咬唇，终是不忍，“娘娘，要不同太后说说，太后心疼娘娘，定会帮忙。”

　　“香叶，你不懂，有些事强求不来，这皇后之位原本就是我奢想而来的，我该知足。”

　　冯景沅心里一片惆怅，说出这番话似乎也尽了所有气力。

　　“香叶，这番话切莫再提。”

　　“是，娘娘，香叶明白。”香叶从冯景沅入宫起便侍奉在侧，看得清楚自家皇后娘娘对陛下的情意，虽是心下替皇后打抱不平，但也知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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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栖眠这边也得了消息，派遣跟随裴青松的福安也回来复命。

　　原来福安从含章殿出发，一路小心跟在裴青松的身后，见他先是回到了太医院，待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匆匆坐上宫门外的马车，福安心下奇怪，但记得随栖眠的吩咐，跟在马车后，穿过热闹的街市，最后竟是停在了宁王府门口。

　　福安在不远的面摊处坐下，点了碗面，就这样边吃边盯着宁王府的情况，天边泛起黄昏，才瞧见裴青松大步走出宁王府，坐上马车。

　　福安见宫门快要下钥，也不敢在耽搁，立刻赶回宫，向随栖眠复命。

　　随栖眠听到福安说到裴青松最后乘坐马车去了宫外的宁王府，心下诧异，可在仔细一想，这裴青松与纪玉漾也是从小认识。

　　只不过，那裴青松去宁王府明显不是心血来潮，他既然明白了些什么，去见纪玉漾怕也是说这宫宴中刺客和下毒一事。

　　思及此，她想起那日宫宴上，纪玉漾毫不犹豫挡在自己面前，直接用手替她拦住了刺向而来的长剑。

　　这几日，随栖眠一直在躲避这个问题，不愿意去回想，她承认自己是在逃避现实，可是每当回忆起宫宴，眼中似乎也只剩下那包裹着剑身被鲜血染透的手。

　　“暮枝，你说一个人为什么能这么情感多变，他想要对你好的时候，恨不得尽其所有，可是当他不想的时候，似乎过往的种种都能随风遗忘。”

　　暮枝就站在她的身边，听到随栖眠的这番话，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作为过去的鲜少的知情者，她见过当时还未入宫的娘娘和宁王殿下少时的点点滴滴，心里惋惜，但更多的是对随栖眠的心疼。
　　“娘娘，暮枝也不懂，但是暮枝明白，有时候不能只凭眼睛去看，要用心去体会，眼睛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的。”

　　“心去体会么...”随栖眠抚上自己的心口，她的心正在平稳跳动，很平静，似乎再也没有过去的那般鲜活，她笑了笑，唇边是显而易见的嘲讽。

　　她的心早在那日梨花树下，就已经彻底死心，又何谈用心体会，那人与她已经形同陌路，他们二人中间自始至终都隔着一个已病去的白小姐，如今想这些，也只是给自己徒增烦恼。

　　风从窗子里钻进来，悄无声息，背后垂落的帘幕在铜镜的映射下，轻轻拂动，随栖眠端坐在梳妆台，瞧见窗户开了，不远处的天际黑云沉沉，如同大片暮色笼罩住整个皇宫。

　　随栖眠拿着木梳细细梳理着散落在肩头的青丝，眼眸低垂，想到这几日发生的种种，她私底下排查这段时间接触过的外物，却始终没个线索。

　　这时，暮枝着急忙慌的跑了进来，语气带着慌张，“娘娘！陛下派人将丽、丽妃抓起来关进天牢了，说是、说是丽妃是齐国派来的奸细！”

　　话音一落，手中木梳滑落，发出沉闷的声响，铜镜里照射着二人匆匆离去的背影，风停了，帘幕没了动静，一切都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