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江湖日记》厘米

2、第二回

　　踏进杨柳镇不过一盏茶一柱烟的功夫，我这等异世的孤魂也知道了“试剑山庄”的铮铮名号。

　　路是试剑山庄铺的，井是试剑山庄凿的，善堂是试剑山庄盖的，连同这酒店钱庄、听戏的戏班，销金买笑的花楼，占大半都是试剑山庄的产业。连同我睡了三晚的破落山神庙，说不得也是试剑山庄修的。

　　我很饿。

　　我的兜里再也没有一文钱。

　　蓝布碎花小坎肩让我拿去当了。那当铺也是试剑山庄的招牌。我是硬着头皮去的，话都抖得七零八落。掌柜子没听我说完，长声吆吆地唱到：破破烂烂坎肩一件，小钱两枚。

　　我买了三个炊饼，吃了三天。

　　难道我穿越而来的命运就是饿死在街头？

　　强烈的对吃的愿望扫淡我对熙攘人群的谨慎抗拒，让我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纠缠于我与他们的骨子里的不同。我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观察他们是如何谋生的。也有些恍惚，可能是饥饿带来的，我会莫名的感觉进入了一款武林蓝本的3D游戏里，我要尽快地做任务打怪然后获得足够多的包子加血。不然，我会死的。

　　有眼泪花溢出了眼眶。我努力睁大了眼睛不让它掉下来。我想念我的电脑了，我的游戏，我的电影，我的小说，我从毕业工作就一直宅的窝居；我想念快递小哥以及快递小哥们源源不断送来的烧仙草、炸鸡、小龙虾还有水果披萨。

　　肚子饿得快吐了。

　　漫无目的地穿过一个小巷，一股诱惑人的菜香味弥漫在空气里。我站着的这个巷弄，竟一家接一家的全是客栈饭馆。

　　唾液在口腔里炸开，完全不受意识的控制。饭菜的香味彻底将我击倒了。

　　我臣服于人类这一最为原始的需要，一家一家地走过去，自虐着、沉醉着。

　　小巷中段一家门面十分开阔，挑着一面迎风招摇的酒幡。门口簇拥着很多人，看上去生意好像好得不得了的样子。

　　我脚步略有迟疑，竟不小心裹进了那股拥攘的人流。一大群青年人你推我攘的，我个子瘦小，被后面不断涌来的夹在了中间，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只得顺着那人流移动。缺氧，心跳开始加剧，我知道是因为本来饿着肚子使得血糖降低，现在当夹心饼干血氧也降低。那个难受啊，眼冒金星的。

　　步履开始飘忽，我有些立不住了。

　　颤颤巍巍地移到了门前。这馆子可是怪了，门口横着一条桌，难怪这么挤。有个精壮的汉子立在桌前。

　　我前面的小伙俯身在桌上的册子上工工整整地写了自己的名字：“林武玄” ，我很惊讶，为什么进馆子都要登记？莫不是这酒馆在承办酒席，这册子是登记贺礼的礼簿？可这看着不像啊。

　　这会儿轮到我了，我连声摆手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没钱。”

　　那汉子白了我一眼，吼道：“少啰嗦，快写，没要你的钱。”

　　这，这，这，这可是要管饭的么？

　　“快写啊！”

　　他催得急，后面排着的也开始起哄。我一狠心，大笔一挥，把名字落在了册子上。我可是早说我没钱的，到时候拍屁股走人，可怨不得我来！

　　进了门，过一弄堂，这里面竟然大得很，估略算来有百来张桌子，十之五六坐满了人。这些人都很年轻，衣着服饰差别很大，看来身份背景各不相同，却齐整整地坐在一起，像是吃宴席又不太像是吃宴席。

　　我找了个靠角落的还没人的桌子坐下。

　　又有人陆续到位。直到我霸占的这桌也有人落坐。

　　这时，有小厮端盘上菜。我心里发虚，讪讪地起身。没钱真的是坐不住的。

　　刚要起步，门口那人走了进来。他环视当场后，清了清嗓：“各位青年才俊，我试剑山庄特备薄酒为诸位洗尘，今日在此处安顿，明日午时到我山庄选拔。各位，请慢用。”

　　噢，这样子的话……我的屁股重新落在凳子上，吃了再抹嘴走喽。

　　与我同桌的那位，就没动筷，见我专挑肉食大块朵颐，神情颇有些鄙夷，桀骜得很。我这人，没啥长处，就是个一团和气，不爱计较，只是故意把嘴砸吧得越来越大声，看他皱起的眉，心里那就是个高兴。从眉底打量他，这位屁孩顶多弱冠之年，长的倒是相当偶像剧，“鼻若悬胆，唇红齿白”，锦衣华服的，看来家世也是相当可观，拽的算是有理有据。

　　他猛得起身要走。也对，不吃东西坐在这里干嘛。

　　“南宫少爷。”有人喊。

　　他身形一滞。原来他姓南宫。

　　从另一桌快步走来一名青年，年岁稍长些，竟是适才排在我前面的那个叫做林武玄的。

　　“南宫少爷，你如何也来了。”他一把抓住这个什么南宫，拉着他又坐下。

　　南宫少爷很不自在，他一侧身，向后拉出了一些距离，“南宫旭，我叫南宫旭。你哪位？”

　　我想笑。肚子填得饱饱的，心情跟着也愉悦了起来。你丫的啰嗦半天人家问你是哪位，寒碜了吧。我端起已经冷掉的大叶子茶呷了一口，准备看戏，看完了再闪人，为时也不晚。

　　林武玄长得浓眉大眼，肤色红润，妙的是两个酒窝深深的，让他原本威武的样子显得有些卡通。很讨人喜欢。

　　“我啊！”他比划手势，加重语气，肢体动作稍显夸张：“我林武玄啊！我老舅，坤伯，在你们南宫家的，我跟我老舅到过南宫家的……后院子。”

　　“南宫少爷，你怎么会来这里？”

　　那南宫旭已然十分耐烦了。不啃声，隐忍着。

　　他还讲：“这可真是太好了，我们正好有伴儿。别担心啦，到了试剑山庄我帮着你。可有个小小的问题，就是你们南宫家怎——－－－” 南宫旭迅速打断了他热情洋溢的发言：“我南宫旭就只是南宫旭，可与其他无关。林兄今后再多说一句南宫世家的话，不要怪我不认得故人。”

　　林武玄一顿，突然像明白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样笑了笑：“好啊，好啊，不说就肯定是不说的。我年纪比你痴长，就叫你南宫旭，如何？”

　　其实林武玄并不等待他的许可。

　　他此刻的注意力极具跳跃的转向了我。

　　我本就吃饱喝足，干脆面对着他，让他看。

　　“兄弟！”

　　我眨巴眼，我头发是不是剪的太短了？又不着声色地略微低头看了看我这具身体的胸部。也是啊，到哪儿都有这样的人呐，他们率真，坦白，不纹饰，他们直击真相，但是你又真的好想打他们。

　　林武玄对我复杂的心路历程毫无察觉，道：“兄弟，你是排在我后面进来的！真好，我们认识的都聚在一起了，明天咱们可要一起去的。”

　　我无语，竟和南宫旭有了些微妙的共情。

　　我做了个揖，试着解释：“嗯，那个，林兄，我只是来蹭顿白饭，明天试剑山庄什么的，还没想过。不好意思啊，抱歉抱歉。”

　　“还想什么，明日肯定一起啊！”他瞪大眼睛，似乎在说，如此浅显的道理你竟然不明白！“一起去。你叫什么？”

　　他说话跨度大。

　　“丁偌。”

　　“丁兄弟，若去得了试剑山庄，不要说将来有什么名头，总是胜过你就这么白蹭饭吧。是吧？”

　　最后这个“是吧”是向着南宫说的。其实，这家伙还很有点说服力。

　　南宫旭看来是打算接受他的这个老乡了。对这个“是吧”却不置可否。他骨子里不断朝外冒的优越感哪里瞧得上我。

　　“既然林兄都这样说了，”我顿了顿：“能和林兄还有这位南宫公子结伴，我就是不想去也非去不可了。”

　　“对呀，对呀。”

　　林武玄是真的很高兴，他走过来搂住我的肩膀，又在我背上猛拍：“丁兄弟，该多吃点了，你怎么瘦得象个小姑娘。”

　　我干咳两声，点着头，胡乱应了。

　　南宫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我朝他笑，他有着些微的恼怒，但却没有明显地表现出来。看样子这个离家的贵公子也是打算接受和我这样的平民同行了。

　　万万没想到，天见可怜的，我稀里糊涂地通过了选拔，成为了试剑山庄一名低端弟子。

　　事情总是玄妙。第二天正午当我们赶到试剑山庄教场参加选拔时，发现只是稀稀拉拉的到场了几个人。试剑山庄的人也实在是没有了法子，所谓的选拔就只是走了走过场，连我这种营养不良、男女性别不明的，都一概收归门下。

　　那满屋的“青年才俊”，莫非全与我一般无二，是蹭饭吃白食的？

　　非也非也，林武玄很是得意，他说天乾派在柳镇隔壁天河镇开门收徒，偏偏是在今天。我问难道这天乾派技高一筹？级别上要高一些？非也非也，原来天乾派的大师姐号称江湖第一美女，难怪一干老少爷们趋之若鹜。

　　林武玄对我挤眉弄眼，神情古怪滑稽：

　　“丁兄弟，我要早告诉你，你会不会也想去？”

　　我白他一眼。

　　“你为何不去？他为何不去？”我指着南宫反问。

　　林武玄只管笑， “丁兄弟，你年纪还小，自然不会想这些的。跟着我啦。”

　　他过来搂我的肩膀，我快闪到南宫身后。南宫这死小子比我快，斜跨一步，拒绝做我的肉盾。我只有讪讪地笑，林武玄也讪讪地笑。

　　“南宫，丁诺，我们结拜成兄弟吧。” 林武玄一把抓住我俩的手。

　　南宫丢开他的手朝前走，边走边说：“同门师兄弟了，还拜什么拜。”

　　我跟着南宫，大力点头。少来，我可没兴趣跟谁谁谁做“兄弟”。

　　林武玄粘在我们后面，不住地哀嚎：“拜把子嘛，做兄弟啦，我做大哥啊，求你们啦——”

　　我的帮派生活就在林武玄的哀嚎中，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