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江楼上望江湖》雪落星坠

52、记忆之门

　　忽然，她接着问道:“我到底与你有何冤仇，竟让你这么大费周章，不惜一切代价，看我痛苦万分的样子，你很开心，很满意，是不是？”不等他回答，她接着说道：“不过，你恐怕要失望了，我才不会痛苦。”
　　凌引冷笑道：“满意，那还远远不够。我明白你承受能力极强，这些又怎么可能影响的了你。”她的心本就是木石，怎么可能会轻易就范。
　　寒烟眸中冰冷，与他对视，气势上丝毫不输给他，冷冷道：“你又想怎样？”
　　凌引笑了笑，说道：“我想怎样，嗯，我想想，哦，对了，就如刚才所说，你将他们全部杀光，就可以救得了薛漠，现在要不要考虑我的建议。”
　　寒烟看着他，冷笑道：“你好狠，你是故意这样对我的，对不对？我若是杀了他们，薛漠他这辈子就不可能再喜欢我了，我就成了亲手屠戮他亲人的人，我们就只能是仇人。”
　　凌引冷笑道：“可是，你没的选择。”凌引将手中的饮雪剑递给她，寒烟伸手接过饮雪剑，只觉得这把剑戾气太重。
　　忽然，她的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只听她道：“你以为，我真的没得选择吗，我虽然杀不了你，但是我可以自杀。”
　　她说得云淡风轻，得意至极。她不要成为屠戮漠他亲人的罪人，即使是到黄泉路上，她也能问心无愧。
　　说着就要将饮雪剑举向自己的脖子，说时迟，那时快，断水刀立即出鞘，将她手中的饮雪剑击落在地。她微微一愣，似乎没有预料的突如其来的状况。
　　凌引怒道：“既然你如此不是好歹，蓝羽，动手，杀了他们一个不留，包括薛漠。”
　　寒烟忙道：“不要，我错了，我求你放了他们，好不好？”她可以先走一步，可却不能看着他们在自己眼前死去，那是多么苍白无力的感觉，她不想要承受。
　　凌引看着她，冷冷道：“那不可能，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没把握住。现在，你又凭什么跟我讨价还价。”
　　是啊，他给过自己机会，可是那算是机会吗？自己现在什么都没有，拿什么和他抗衡。寒烟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说道：“那你到底怎样才肯放过他们？”
　　只听见他一字一句道：“他们必须死。”他以王者的姿态，就这么简单的说出来那几个字，便足矣为他们的生死便下了定论。
　　寒烟一愣，看着他呆住了。只听他又道：“不过你若是愿意亲自动手杀了他们，我可以考虑饶你的情郎不死，记住，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许久，寒烟觉得似乎有几年那么久，又似乎只有几秒钟。她道：“你说的是真的？”如果他们必须死，那么，她一定不能让他死。她已经为他们带来了灾难，绝不能将漠也置身囫囵，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救他。
　　凌引冷声道：“那是自然。”他声音冰冷，与往常一般无二，可听在她心里却觉得很不真实。片刻，她问道：“我怎么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凌引冷冷道：“你可以不信，但你除了相信似乎并没有其他选择。”
　　寒烟咬咬牙，心一横道，说道：“好，我杀。”她回眸，望了薛漠一眼，有不舍，有眷恋，也有无限深情，似乎想要将他的样子刻入脑海。
　　只一眼，她便闭上了眼，因为她无法再看下去，她怕自己再多看一眼，便会不忍心，便会下不了手，原来这种感觉是这样痛苦，这样绝望。
　　她想：漠，你要恨就恨我吧，我真的不能不救你，即使以后相见是仇人，你要杀我，我也无怨无悔。
　　凌引冷笑，这才对，这才是你，寒烟，你本就该如此。身为一把杀人的利器，竟然还妄想得到感情，难道你不知道，杀手最要远离的就是感情。冷漠如你，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不过，既然你现在想不起来以前的事情，那我便将你带回到你原本该有的世界，带你找回那份属于你的记忆。不管你想不想，那都是你的记忆，你必须要寻回与承受的记忆。
　　我最讨厌，你现在这幅无辜的样子。明明是一个葬送无数亡魂的刽子手，怎可以因为失忆就这么轻易的摆脱这桎梏。你想忘却，我偏要你想起来。你想活的纤尘不染，云淡风轻，我偏要摧毁这一切，让你永远堕入无间地狱。
　　寒烟握住饮雪剑，茫然无措，似乎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只是片刻，她举起饮雪剑刺下，毫不留情。如同一个牵线木偶一般，只知道出剑与收剑。
　　寒烟觉得自己此刻的所作所为，似乎并不是自己能够控制的，而是冥冥之中有什么力量在牵引着自己，让她不得不这么做。
　　这让她自己都感到震惊，本以为难如登天的事情，就这么轻易的做到了，不到一刻，便将他们屠戮殆尽，鲜血淋漓，血流成河，这画面何其相似。
　　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似乎这种事情她曾做过无数次，可是是什么候做过呢，对了，想起来了是睡梦中。
　　睡梦中，那个一袭红衣，宛若嗜血修罗般的女子，眸光冰冷的像千年不化的寒冰，将那些人的头颅一个个斩下，鲜血淋漓，而此刻的自己是与她合为一体，成为杀人不眨眼的魔鬼了吗？
　　她微微一愣，尘封许久的那扇门被打开了。那些隐藏着记忆深处，那些破碎的片段，一幕幕涌现在脑海之中，瞬间她只觉得头痛欲裂。
　　凌引自她停手的那一刻便看出了她的异常，想要伸手扶过她，她却直直的盯着他，眼神冰冷的如同化不开的寒冰，而后，她一把甩开了他，说道：“别碰我。”
　　凌引微微一愣，只静静的看着她，却没有再走近。她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终是停了下来。
　　手中的饮雪剑不由得落到了地上，她一时失了力气，跌坐在地上，双手用力按住自己的头，似乎是想要减轻这足以撕裂自己的痛苦。
　　可她怎么知道，越是这般越是无法挣脱，那是一种深入骨髓，与生俱来的痛苦，似乎已经融入她的骨血，只要她一呼吸便会觉得痛苦，仿佛无数的刀刃，在一下一下在凌迟着她的心。
　　她逃不开，挣脱不了，只能生生承受，这便是宿命吗？当回忆来袭，她尽数知晓了往日发生的一切，那一刻她觉得自己仿佛坠入到了无尽的深渊之中，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爬上来。
　　原来竟是如此，我竟然真的，真的是一个杀人无数，残忍嗜血，人人得而诛之的女魔头。
　　原来，真正的我竟是如此的丧心病狂，恶贯满盈。这些年我究竟做了些什么，我杀了那么多与我无冤无仇的人，恐怕早已罪无可恕了吧。
　　原来这几年的幸福日子，终不过是南柯一梦，梦中那片刻的温暖，终会在梦醒时支离破碎，消逝的无影无踪。也是，她偷来的幸福，又怎会长久。
　　此刻的她，感到无比的绝望，她无法面对那样的自己，她真的好想嚎啕大哭，可理性告诉她，那是弱者的行为，她不该有这种弱者的行径。
　　她比谁都清楚，哭泣除了能让别人把你当成弱者，什么用都没有，眼泪能改变已经发生的吗，答案是不能，既然不能，那么她便不会选择流泪。
　　她从来不指望用眼泪唤醒别人的同情心，换取别人的心疼，这些她不需要，从来都不需要。
　　原来这种忽然从天堂坠入地狱的感觉，竟是如此难以描述。如此苍白，如此无力，她已然心如死灰。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很多痛苦，是哭泣无法掩盖消弭的。既然如此，那么她选择冷眼旁观，视万物为刍狗。
　　可为什么，尽管她已经看得如此通透，内心痛苦却仍是分毫未减。刹那间，她幡然醒悟，痛苦从来不会因为看的通透而减少，更不会随着时间而消逝，有的只是刻意的淡忘，忘记那段过往。
　　原来她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求不得，留不住。这便是自己要经历的吗？这便是无法改变的命运吗？人生为何如此艰难，既然如此，她不求，不留这样总成了吧。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理性告诉她，别再坚持了，放弃吧，妥协吧，可她的内心却坚如磐石，从未动摇过，从未想过要放弃，是的，舍不得，她舍不得，已经在乎了的东西，还如何放下？
　　既然舍不得，那她便不再割舍，凭什么每次都要她割舍，凭什么每次都要她退让，凭什么她要妥协，凭什么要她委曲求全，她不服。
　　这一次，她不想要遵循理性分析的结果，她想要跟随自己的内心。这一次，她想要任性一次，哪怕是唯一的一次。
　　无论如何，她也要想方设法的守护住自己在意的东西。即使无论如何也留不住，即使结局注定痛苦，即使万劫不复，也无怨无悔，至少她尝试了，便不会留有遗憾，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