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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第五章:骨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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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午后,花熏衣换下了药布,为了加快双目康复,木幽萝搀扶她去院子里四处走动。
茗虞楼里的虞美人沐浴着阳光,欣欣向荣。望着一朵朵艳绽的血红花蕊,花熏衣恍然想起那日从花叶上找到花早昔的破碎衣摆,不由得一脸失落——本近在咫尺的人,还未相见,便又无踪可循。
“木姨,我心里很不安。”她喃喃道。
木幽萝淡淡道:“我明白。”
“昔儿会没事的,对么?”花熏衣幽幽叹口气——倘若她赌错了,岂不是会后悔一生?
木幽萝今日比平时更为沉默寡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木姨?”
木幽萝如惊醒般回过神来:“少主天资异禀,不会有事的。大婚之日,他定会前来。”
花熏衣恍然所失的点点头。
一阵凉风来袭,木幽萝不断咳嗽,花熏衣关候道:“木姨的身子没见好么?我走之后,定是让你操劳了。”
“无妨,生老病死不过人之常态,宫主多虑了。”木幽萝淡淡一笑,“如今看来,江楼主是值得托付终生的人,我也算对得住吟梨宫主了。”
花熏衣很难见到木幽萝笑,离的近了,纵有面纱遮脸,依然可见那清丽面容。尽管三十来岁有余,木幽萝却看似二十七八,并不见老态。
“木姨,这些年都是万嫣宫拖累了你……”花熏衣神色黯了黯,“如今我已不是宫主,昔儿就算回来了,也不知是什么光景。我们总在为自己打算,却从未问过木姨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花吟梨离世前,曾将她姐弟二人托付给木幽萝。如今二人已长大,没有理由让木幽萝将一辈子赔在那深山花谷里。
木幽萝神情微动,却终究归于平静:“我宁愿一生献给万嫣宫。”
“你就不想游历人世,寻觅佳偶,共度余生么?”
“俗世险恶,情爱无常,有什么可留恋的?”
花熏衣闻言,缓缓停下步子,伸手去抚摸身前一株虞美人:“木姨,若你真的看破红尘,心如磐石,为何还迟迟不告诉我当年的真相呢?”
木幽萝怔了怔,眼里流露出诧异的神色,好一会儿,才缓缓垂下眼。
看来,花熏衣早就知道了。
当年花熏衣带人从西域回来后,木幽萝的声音变得嘶哑难听,问过几次,木幽萝却不愿多说。花熏衣在西域元气大伤,众多弟子客死他乡,久而久之,这件事便不了了之了。
花熏衣抚摸着叶片上的脉络,自言自语道:“我曾记得,木姨的声音是很好听的。小时候,娘亲忙碌,并没有时间陪伴我。认真说来,我认识的第一株花树,配置的第一副药,会唱的第一首歌,都是木姨教给我的。”
木幽萝双睫微微颤动,却低头不语。
木姨,木姨。这两个字意义匪浅,木幽萝对花熏衣而言,不是女婢,不是弟子,而是类似姨母般的亲密关系。
“木姨,我离开万嫣宫的那段时日,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一次,花熏衣的语气强硬了许多,带着命令般的质问。
木幽萝一字一句道:“宫主,多说无益,万嫣宫上下数百名弟子,不能说散就散,你和少主尽管跟着命数走吧,我不会离开万嫣宫的。”
花熏衣却不肯罢休,她今日仿佛铁了心,转过头来盯着木幽萝:“说吧,当年盗药的人究竟是谁?你为何宁愿自罚,也不愿说出他的身份?”
木幽萝猛的抬眸望向白衣女子!
花熏衣心如发细,从西域回去后,她暗自审问了一众弟子。木幽萝在万嫣宫虽是一人之下,但花熏衣才是正主,弟子们个个都说了实话。
木幽萝面露哀伤。
她苦苦隐瞒了这么多年,甚至不惜赔上了一切,以为做到了天衣无缝,到头来却发现不过是她一人在演独角戏。
***
美好的背后,总藏着出乎意料的残酷。
白甫凡离开万嫣宫之后没多久,木幽萝发现了一个令她措手不及的麻烦——
她怀孕了。
孩子的父亲早已无踪可循,除了一个名字外,她发现自己几乎对他一无所知。
江湖儿女,本就对酒当歌,快意人生,不看重名分和未来。木幽萝才刚接受事实,弟子又禀报了一件让她难以置信的事:花库里最珍贵的几株花药被人盗走了!
这个消息令木幽萝陷入的深深的绝望和自责——万嫣宫与世隔绝,如此看来,盗花的只能是白甫凡。
不可饶恕!
她毕生忠于万嫣宫,却在此事上马失前蹄,又气又恨,羞愧难当,当晚便服了亲制的毒药,打算带着孽种长辞人间。
然而天意弄人,第二日清晨她却醒了过来,只是嗓子被毒药所毁,声如阎罗,无法医治。
看来是老天有意在惩罚她,不让她轻易死去,却给她的身体刻上不可磨灭的伤痕,令她日日夜夜都无法忘却这份羞辱!
去了奈何桥走了一遭,人仿佛就看透了生死。从那一天起,木幽萝如同变了一个人,整日深居简出,清如芙蓉的少女一夜成熟,从此万嫣宫少了一个“木师姐”,久而久之,众人便跟着花熏衣唤她为“木姨”。
……
木幽萝哑声说完了一切。花熏衣颤声问道:“孩子呢?你生下来了没有?”
木幽萝沉默了,仿佛一个轮回那么久,才淡淡的点了点头。
花熏衣蹙起眉头——这实在太奇怪了,一个活生生的婴儿,如何能被木幽萝瞒天过海的生下来并不为人知呢?孩子又去了哪里?
该不会木幽萝因为负罪感,而对无辜的婴儿下了狠手吧?
两人一阵沉默,这时兰菱迎了上来:“宫主,我煮了很好吃的药粥,加了几种新的花粉,你来尝尝看味道怎么样——”兰菱还想说什么,没想到脚下一绊,向花熏衣整个人扑了过来!
木幽萝一惊,赶紧将花熏衣向旁边轻轻推了一下。谁知这一下,就让兰菱扑在了她的身上!
兰菱大惊失色,她方才站在一边,就是因为木幽萝而迟迟不敢上前。她赶紧站好,闭眼等待狂风暴雨,可好半天过去了,木幽萝的呵斥声并没有响起。
她小心睁开眼,木幽萝只是扭开了头——
没有呵斥,没有嫌恶,一丝表情也没有,木幽萝只是不去看她,双眸里罩着一层淡淡的悲哀。
“木姨?”兰菱看出了木幽萝的反常,竟然有些不习惯,“是兰菱笨手笨脚,你……想骂就骂吧。”
花熏衣也觉得有些奇怪,一个念头油然而生,她吓了一跳,急切的望向木幽萝。但见木幽萝阖了阖眼,点了点头。
是兰菱!
那个孩子就是兰菱!
花熏衣沉静如斯,也轻轻发出一声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