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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第三章:珠帘内外(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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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菱在内室伺候花熏衣沐浴,前厅站着几个等候差遣的婢女。江昱圣突然到来,不让人去通报,一屋子人沉闷的如同死海。
玉璇玑坐在不远处,低着头,时不时微微抽泣,看起来十分可怜。
“水凉了,再端点热水来。”兰菱掀开珠帘走了出来。
见屋子里多出了许多人,她不由得一愣。江昱圣坐在主位,玉璇玑坐在副位,包括一旁的阎阿怒,所有人都看着她。
兰菱向江昱圣行了礼,憋出一句:“江楼主何时到的?”
“比璇玑郡主晚来一些。”江昱圣淡淡道。
玉璇玑抬眼看了江昱圣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待众人看不见时,她微微笑了——江昱圣这样说,定是有意为她出头了。
兰菱哪里听得出画外音:“夫人还在等着呢……水凉了恐受风寒,如果没别的事,我先进去伺候。”
江昱圣没说话,乌眸内大雾弥漫。
兰菱拧起眉毛,四下打量——气氛非常不对啊,江楼主不说话,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她笨拙的样子可急坏了阎阿怒,拼命向她摆手,并用口型道:“不——要——”。
不要?不要什么?
兰菱正纳闷,海棠走了进来,还带着两名婢女,端着烧好的热水。兰菱赶紧上前去接,没想到却被另一双娇嫩的手接了过去。
抬头一看,居然是玉璇玑。
“我得罪了夫人,自当去赔罪。方才当着人不便说话,我进去和她道歉吧。”玉璇玑脸有泪痕,语气恳切。
兰菱赶紧抓紧水盆:“哪能劳烦璇玑郡主,还是奴婢去吧!”
“哎呀!”玉璇玑被推开很远,愣了愣,眼眶盈满了泪水。
兰菱也愣住了,她并未用力,怎么玉璇玑如此娇弱?
红秀上前扶住玉璇玑,急道:“我家郡主体弱多病,你慢着点。她性子好,不会责骂下人,但你们茗虞楼的人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为难她呀。”
兰菱彻底愣住了,她哪怕再心大,此时也隐隐觉得不妙。再看看阎阿怒,少年的眉头都挽成了死疙瘩。
“……还是让我去吧。”趁着兰菱分神,玉璇玑接过水盆,一步三晃的向内室走去。
“我也去!”兰菱哪敢丢花熏衣和玉璇玑独处,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
……
玉璇玑和兰菱离场后,大厅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海棠心里着急,却没有办法,只觉得无奈:以往楼主不近女色,文堂主整日上蹿下跳,却也惹不出什么大事。如今新夫人住进茗虞楼,璇玑郡主突然受宠,文堂主又在旁虎视眈眈……女眷之间明争暗斗,她等下人实在措手不及。
想了想,她鼓起勇气向江昱圣道:“楼主,璇玑郡主毕竟是主子,不适合伺候人,兰菱一人忙不过来,我还是进去看看吧——”
话没说完,突然内室里传来一阵嘈杂声,听起来像水盆落地的碰撞声,还伴随着玉璇玑和兰菱的尖叫。
“怎么了?”阎阿怒吓了一跳,脚步抬了一半,却不敢走在江昱圣前面。
江昱圣已站起身,大步走了进去。
海棠等人也急忙跟了过去,走到珠帘前,海棠猛地反应过来,回身拦住阎阿怒等人:“夫人在沐浴,你们不要乱闯了。”
众男子只好站在原地待命。
***
江昱圣走进内室时,花熏衣已沐浴完毕,她披着一件单衣,站在浴桶旁,正蹙眉看着玉璇玑。
玉璇玑手里的水盆被打翻在地,衣服上全是水渍,一只手也被烫红了。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泣不成声。
这副情景……就好像花熏衣大发脾气,打翻了水盆,烫伤了玉璇玑。
“宫主,楼主进来了……”兰菱第一个看见了江昱圣,连忙提醒花熏衣,生怕二人有所误解。
花熏衣并不意外。她裹紧了单衣,濡湿长发垂在肩上,素面朝天,没有什么表情。
玉璇玑这才后知后觉的看见了江昱圣,她一瞬间很委屈,似乎想哭着跑过来,但忍住了,只是默默退到一边。
“来人。”江昱圣喊道。
“楼主?”珠帘外传来阎阿怒的声音。
“带璇玑郡主出去,让大夫瞧瞧她的手。”
外面沉默了片刻,海棠走了进来,在她的眼神示意下,兰菱也离开了这里。
经过江昱圣身边时,玉璇玑柔不可闻道:“多谢楼主。”她眼里的泪晶莹剔透,离开时特地侧身,很有分寸的没碰到江昱圣的衣袂。
至始至终,花熏衣一直垂眼望着沐浴的木桶,似乎一切和她无关。
两人站在原地,各怀心思。过了好一会儿,江昱圣才缓缓道:“你先去更衣,有话待会说……”
“你想说什么,直说就好,不用对我故作迁就。”
江昱圣微微皱眉——他对她迁就,不好么?换成任何一个男子,看见方才的情景,定会误会她恃宠而骄,而他却知她懂她,一句重话也没有。
他真是越来越看不懂眼前的女子了。
江昱圣沉声道:“今日在山洞,为何对我冷淡?”
花熏衣看了他一眼:“那日之后,我向来对你和颜悦色,倒是你时常忙碌无暇顾及,何来我对你冷淡一说?”
“如此说来,是我冷落你了?”江昱圣的脸色好看了一些。
“并没有。你我之间,没必要如此猜忌,”花熏衣摇摇头,眼神清冷,“谁冷落了谁,这些……重要么?”
“今日在山洞,你分明好几次对我视而不见——”
“江昱圣,”花熏衣打断了他的质问,“你为何要去在乎这些小事?”
她很少直呼其名,江昱圣一时有些出神。
是了,他为什么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不过都是捕风捉影的小事,何必苦苦执着于答案?
究竟是什么影响了他——是连日来异变不断的含光剑,还是近在眼前的她?
而原本,这些都不该影响他。
他要成就的大业,是世上最难的一条路,什么都不能轻易的动摇他,改变他。
花熏衣转过脸,轻声说:“你忘了在大漠上,对我说的话了么?”
江昱圣心头一动,看着花熏衣美丽的侧脸——和记忆里一样美好无暇,多了些成熟韵味,清淡如酒水,却也如酒般令人沉醉。
花熏衣叹口气,幽幽道:“那时你说,你胸怀大志,将来会在江湖上扬名立万。”
江昱圣眯起眼,想起了那段年少轻狂的过往。
再深刻的记忆,也会随时间慢慢消逝。他印象里那片黄沙,只有花熏衣还栩栩如生,其他都不再清晰。若不是花熏衣提起,他不会想起任何。
那时的他,对着心仪的少女慷慨激昂,诉说着自己的抱负,掷地有声。
“我江昱圣,总有一天会做这天下的主人。”
此时回想,他眸内闪过一丝趣味,却不脸红——因为他已完成了誓言。从记事起,他便从不对自己食言。